第50章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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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以秋還好。

至少他自己是這樣安慰簡歲月的,不斷輕搖着頭,一張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微笑來,在病房內冷白色燈光的照映下卻更顯憔悴。

他知道自己沒事,只是麻藥藥效過後,手上那道深長的傷口疼痛感越發劇烈,仍在不斷加劇,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苦苦熬着,忍受着絲毫不得停歇的痛楚。

只是手部受傷,傷口深了點,縫了二十多針,萬幸沒有傷到骨頭。但若是連這點痛都不能承受,他只會覺得自己就是個廢物。

被安排進病房後,簡歲月一刻不得閑地陪在他身旁。不能說真的有太多事需要她去做,其實是她強迫自己忙起來,以便将心中的煩惱苦悶暫時死死壓制住,不讓它們找到機會破土生長。

她知道秦以秋的手該是一直在疼着,疼得讓他難以睡下,她心裏也疼,于是也一直在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試圖讓疼痛轉移,與秦以秋說話,講一些她在曾經劇組裏發生過的事,有趣的可愛的事。

時間早就不對了,透過床頭昏黃的燈光,一股疲憊湧上簡歲月眉間,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打擾秦以秋的睡眠了,應當給他留出足夠的空間,讓他先睡下,先休息。

夜已太深,簡歲月不願再耽誤秦以秋休息,催着他躺下來,替他調整好枕頭,掖好被子,将該做的都做了,讓秦以秋能躺得舒服。

但她依舊不可能離開,不可能讓秦以秋獨自一人待在這間冰冷的房間裏,她知道,無論是受了傷還是生了病,獨自一人待着的感覺都并不好受,她需要陪在秦以秋身邊,讓他安心入睡,無需擔心一覺醒來後會看不見自己的身影。

她想告訴秦以秋,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有她陪着他。

“以秋,你先睡吧,我在的,不會走。”

此刻,簡歲月就坐在秦以秋病床旁邊,室內只開了盞床頭燈,暖黃色的燈淺淺傾灑在秦以秋枕邊,她的臉映在那薄薄一層光芒裏,足以讓秦以秋看清她的溫柔神色。

平時最悅耳動人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內沉下來,比方才更沙啞了一些。盡管她那張臉上始終帶着讓人舒心的笑意,秦以秋卻還是能看到其中隐藏不住的疲倦與悲傷。

秦以秋無數次想要安慰簡歲月,也無數次感覺到那陣無力,他知道,其實現在最需要休息的人不是他,而是簡歲月自己。

今夜,情緒最緊繃的那個人是簡歲月,身體與心理上都最疲憊的那個人也是簡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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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所有想要表達的內容暫且藏進心底,秦以秋輕輕點了一下頭,帶着眷戀慢慢閉起眼睛,視線裏只剩下一片黑暗。

他知道簡歲月說了不會離開就是真的不會離開,但他更希望簡歲月能回去,回酒店好好去休息,不必留在這裏陪着自己。

手機不在自己身邊,身旁也沒有紙筆,手語他自己從小不肯學,到如今也不會,就算學會了簡歲月也不可能看懂,秦以秋不知自己還能如何将想法表達給她聽,而現在她一心只盼着自己躺好了休息,他也不願再消耗時間。

那就躺下吧,那就閉起眼睛來,祈禱着能盡快入睡,他自己也已疲憊不堪,等他自己睡着了,大概簡歲月也會放心一些吧。

或許是刀口的疼痛讓秦以秋有些神志不清了,一閉上眼,原本強撐起的意識就在那一瞬間全然崩塌,消散殆盡,不過區區幾秒之後,他粗重的呼吸聲便傳入簡歲月耳中,在安靜異常的病房裏,一聲比一聲更重。

簡歲月看向秦以秋的眼神中不安愈發強烈,她絲毫無法平靜下來,注意力完全放在秦以秋臉上,仔細觀察着他的情況,看見他在睡夢中逐漸皺起眉頭,縱使睡着了心中也像是有着擰不開的結,又或是劇烈的痛楚使然。

“以秋。”

簡歲月輕聲呼喚秦以秋,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秦以秋聽覺素來敏銳,每每也總會在第一時間回應她,此時卻沒有給她任何回應,她又試着輕喚一聲,音量比剛才稍大一分,由細微幾乎無聲改為呓語,也未能得來秦以秋的睜眼。

可以确認秦以秋此刻是真的已經睡着,只是睡夢中他仍沒有得到安寧的痛苦模樣,讓簡歲月的心始終放不下來。

她坐在秦以秋身側,惴惴不安地注視着他,想過要将床頭燈關閉,擔心它成為影響秦以秋睡眠的禍首之一,又擔心關了燈,讓這間本就寂靜空蕩的病房徹底陷入無邊黑暗,也切斷秦以秋睡夢中的最後一絲光明。

多次糾結後,簡歲月還是保留住了這盞小巧的床頭燈,她将椅子又往床頭無聲挪了挪,就着床頭那縷燈光,微微傾斜腦袋,靜靜望着秦以秋許久許久,什麽也不做,僅僅是望着病床上沉睡的人,在那一片昏暗中默默守候。

有光穿透玻璃窗戶落入病房內,灑進淺淺一束金色光芒落在簡歲月背部,越過她繼續向前延伸開去,在蓋于秦以秋身上雪白的被子上鋪了條細線,将被光照到的地方與周邊位置分割開,像是分隔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半明亮一半陰暗。

秦以秋先醒來,一睜開眼看到面前那片花白,他起先腦子裏是一片茫然與混沌。

随即,等到無力搭在被外的手猛地傳來刺骨痛意,他才被完全驚醒過來,忍着疼轉頭看向趴在自己身側不知是何時睡着的那道身影。

歲月。

他在心裏喊了一聲這個名字,這是個他曾在心中喚過與喊過無數次的名字,卻從未說出口過。

手心裏的疼痛在看到側着臉熟睡的簡歲月後似乎減輕不少,或許是錯覺,又或許簡歲月真的是有着療愈人傷口的良藥。

秦以秋輕輕一勾唇角,落在簡歲月身上的神色與目光始終溫柔。

他只能微微轉動頭,在病房裏環視一圈,幾乎滿眼都充斥着白與藍,他有些恍惚,又将視線重新投到簡歲月身上,凝視着她朝向自己這側的憔悴睡顏,久久沒有再将目光移開。

未過多時,簡歲月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起身時她頭疼得厲害,用力捏揉幾下太陽穴處,意識回籠後立刻擡頭去查看秦以秋的情況。

一張蒼白的臉映入她眼中,那雙幹淨的眼正在注視着她,臉上挂着看似脆弱易折卻又溫柔如水的笑意。

他分明在笑,簡歲月卻情不自禁鼻尖一酸。

她替秦以秋搖起床頭,往他身後又加了個枕頭,這時候,陽光已完全灑進病房內,簡歲月背光坐着,看到被陽光籠上一層淡淡光影的秦以秋。

日光溫暖不了他的臉色,依舊呈一片冰冷的白,簡歲月卻還是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詢問秦以秋的情況。

秦以秋先是搖頭,告訴簡歲月自己沒事,随即将目光直勾勾定向簡歲月,神色雖始終溫柔,但明顯有話要說。

簡歲月會意,将自己一直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遞了過去,主動解鎖點入與秦以秋微信聊天界面,讓他有什麽想說就只管打在那上面發出來。

她原以為秦以秋會先問她一句自己手機去了哪,秦以秋卻根本不關心這個,當秦以秋單手艱難打完字發送,她将對方手中的手機翻過一面來朝向自己時,她看到他的第一個問題竟是問自己怎麽還沒有去拍戲。

簡歲月頓了頓,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秦以秋的問題,目光在他身上停留須臾,看他眼裏的疑惑越發濃重,才替他解了惑,“我今天請了半天假,一會兒我得去趟警局,昨晚的事還沒完,下午我再去劇組,等劇組那邊忙完,劉導說了會來看你。”

秦以秋輕輕點頭,示意簡歲月自己都聽進去了,随後他繼續在簡歲月手機上打字。

-歲月,我好像不小心把昨天買的那袋糖炒栗子弄丢了。

看完文字,簡歲月擡頭再去看秦以秋,一眼望進他眼底的歉意。

事實上,不只糖炒栗子丢了,他手機也同樣丢了,可現在看他這副歉然的模樣,似乎兩者之間,更重要的反倒是那袋炒栗子。

“栗子丢了就丢了,人沒事才最重要。”忽然想到什麽,簡歲月輕輕一笑,“我那袋其實也丢了,這次沒吃成,等你把傷養好了,我們再去買吧。”

秦以秋連着點了兩三下頭,急促而又迅速,足以讓簡歲月看出他的急切。

簡歲月想說他傻,是那種乖巧單純的傻,卻終是什麽也沒說,只是格外認真地補充一句,要他接下來什麽都不用去想,只需要安心養傷。

-好,我會的。

-我知道,我只是手上受了點小傷,很快就會痊愈,歲月,你也不用太擔心。

受了限制,秦以秋打字速度很慢,簡歲月卻始終耐心地等。

她無法定義秦以秋所說的“很快”是多久,是三日四日,還是一周兩周,但醫生對她說過的話她牢牢記在心中,這一次想養好秦以秋手上的傷最起碼也得需兩個月打底,他這一下傷得很深,沒有那麽容易愈合。

昨夜時間太晚,簡歲月并沒有将醫生的話完完整整講與秦以秋聽,她只是告訴秦以秋,手術已經做完,只要好好休養,保持樂觀心态,手很快可以拆線,也可以盡快恢複工作,祛疤的事她也讓秦以秋不用擔心,到時候她會解決。

秦以秋很乖,将這些話都聽了進去,竟也反過來安慰簡歲月。

“以秋,我要先去收拾一下自己,有點亂,你要躺下再睡會兒嗎?”

簡歲月起身,她朝秦以秋笑了笑,說的是自己的頭發亂,衣服也有些亂,一夜下來她沒有洗過臉也沒有将這身沾了秦以秋血的衣服換下,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秦以秋面前,總歸不太好。

秦以秋搖頭,又在簡歲月手機上打字。

-我沒關系,你先去吧。

打完這最後一句話,秦以秋将手機遞還給簡歲月。

簡歲月接過,看完屏幕底端那幾個字,又重新看向秦以秋,見他乖乖靠在床頭,臉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她默默将頭別開,收斂笑意,輕聲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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