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往事連篇(4)

褚畫被韓骁踢下車後,不得不自己罵罵咧咧地回了家。房門一打開,金發小女孩就如只焦切等待主人的寵物般撲進了他的懷裏。

“褚畫你去哪兒了……”這幾天小女孩委實被吓壞了,摟着蹲身在她跟前的年輕男人哭個不止,哭聲裏滿是被遺棄的恐慌與哀傷,令人聽來驀然心碎,“我以為你出事了……又以為你不要我了……”

“怎麽會,我怎麽會不要你……”褚畫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一下下撫摸那頂着一頭漂亮卷發的後腦勺。又捧過她的臉,連連親吻起那飽滿漂亮的小額頭和挂着晶瑩淚滴的臉頰,笑着對她說,“你是我最喜歡、最在乎的小妹妹啊。”

“康泊是誰?”哭了一會兒的瑪麗蓮突然仰起臉來問,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瞪得很圓。擡手指了指屠宇鳴,說,“他說一個叫‘康泊’的壞家夥把你拐走了,你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褚畫仰起臉對自己的搭檔怒目而視,屠宇鳴則毫不自我掩飾地翻起白眼:這“兄妹”二人間過了分的親昵模樣在他看來古怪又惡心,撇了撇嘴說,“剛才接到收隊通知,說已經找到了你,所以我把這小丫頭給你送了回來。”

金發小女孩哭得肝腸寸斷,一個勁地抽吸着鼻子,幾乎喘不過氣兒來。年輕警探柔聲細語地安慰了她好一陣子,直到小丫頭自己哭得倦了,這才把她抱回了床上。

夜幕深沉,低垂的雲天一如瀝青傾潑。街道冷清,除卻遠處隐隐傳來的一兩聲犬吠,這個夜靜谧無語,适于難眠者入睡。如同歷經大病僥幸康全,如同歷經戰争劫後餘生,褚畫抱着枕墊趴伏在沙發上,緊阖雙眼形同假寐,整個人看上去恹恹無力,寥無精神。

如若此時一場不知終期的淫雨從天而降,或許才襯他的心境。

“我真的以為你回不來了……還記得那天那個曾為你出價七萬五千美元的胖子富翁嗎?他已經死了,被他的妻子和妻子的情人用棒球棍砸爛了臉。”

“哦……”年輕警探依然埋臉向下,似乎對此并不意外。

“我開始覺得你那bottom的直覺是正确的了。很顯然,康泊是個能夠輕而易舉窺視并操控他人思想的高手,我懷疑即便兇手并非他本人,也與他的這個能力脫不開幹系。”

“嗯……”

“你們……”斜眼打量着搭檔一反常态的打蔫不動,狐疑半晌過後,屠宇鳴終于開口問,“你和康泊……上床了?”

褚畫猛地兩眼大睜,側過頭去兇神惡煞地瞪視屠宇鳴。也不回答。

“你瞪我幹嘛?”疤臉男人撓了撓鼻子,也坐在了沙發上,“我不過合理猜測,你失蹤了近一周的時間,和一個英俊、富有、性取向不定的男人獨處了這麽久,難道會什麽也沒發生?”

“好吧,你猜得對……”褚畫擡手胡亂揉了一把腦袋,把挺精神的烏黑短發揉得一團糟。又把臉埋回枕墊裏,聲音悶悶地回答,“我們上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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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盡管早已心有所疑,這麽聽見的疤臉警探仍一下跳嚷起來,“你他媽居然真的和他上床了?!你不口口聲聲懷疑他是兇手麽!你他媽就不怕睡得過去,醒不過來,再被人發現時已是赤身裸體爛在了酒窖裏?!”

“奇怪的是,我明明知道他很危險,甚至極有可能就是兇手……但和他在一起,我仍感到非常安全……”褚畫從枕墊裏擡起半張臉,一雙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前方,帶着些微的茫然不解,“我目不轉睛凝視着他的眼睛,他也同樣如此凝視我的……就好像我們曾經相識,就好像……好像他是為我而來,而我也早已準備好了與他相逢……”

屠宇鳴張口結舌,有些愣神地望着自個兒的搭檔。幾分鐘過後才回過魂,朝那已傷痕累累的漂亮臉頰探手狠擰了一把,“你這怪物是誰!你他媽是不是強占了褚畫的身體,剝奪了他的思維?!”

“滾你媽!”被煽撩了的年輕警探立馬爬起身,不由分說就賞了對方一拳。

不待屠宇鳴罵咧出口,褚畫用手背輕擦了擦臉上的傷口,平靜地說,“不過這些都結束了。我已經答應了韓骁,不會再見他。”

“案子不查了?”

“換個無需見面的方式也能查。不過,如果他真是兇手,我發誓我一定會親自抓他歸案。”年輕警探抓起桌上的蘋果,往褲子上随意擦了幾下,就塞進嘴裏。清脆咬下一口,鼓起個嘴含混着說,“無論如何……我想我們可以把那個喜歡切人老二的混蛋給揪出來了……”

“什麽意思?”屠宇鳴驚愕不已,一剎瞪起眼睛,大起嗓門,“你有眉目了?”

又咬一口手中的蘋果,褚畫倒是氣定神閑,不答反問,“這座城市的常住人口是多少?”

“一千八百萬。”

“多少人來自警察、法院、軍隊這樣的強權部門?”

“至少超過四萬人……我們曾讨論過,那家夥也有可能是個運動員、退伍軍人、健美教練,甚至他曾自發接受過格鬥術的訓練也不一定。”

“不,我确信他就隐藏在這些部門當中。”褚畫頓了頓,說,“那個混蛋在那樣的情況下放過了我,我懷疑他和我相識,我甚至懷疑他就是個警察。”

“就算确定了他來自警局,可是要從一萬多名警察裏找兇手,也不亞于大海撈針。”

“如果他不是普通的警員呢?金字塔底堆滿了人,可塔頂卻寥寥無幾。”褚畫朝屠宇鳴挑了挑眉,篤然地笑說,“一個受人尊敬的、事事趨占上風的成功者,我想我們該從那些部門的領頭人物開始着手往下調查。‘羅馬帝宮’的妓女們一定認識他,可他又偏會在屬下面前對此表現得不屑一顧……把那些平日裏不可一世的家夥們的照片搜集起來,拿給你那個妓女朋友辨認。我們能最大可能地縮小疑犯範圍,他逃不掉的。”

“你的意思是……霍默爾或者範唐生都有可能是‘雨衣殺手’的本尊?!”疤臉警探不可置信地嚷起來,“你開什麽玩笑!”

“笨蛋!他們當然不是。”褚畫朝自己搭檔斜去一眼,撇嘴說,“霍默爾太老,範唐生壓根吃不了你一拳頭,那家夥身高超過6英尺,還能與你交手過後逃跑,那——”

他突然不說話了。一種難言的不安襲上心頭,有什麽地方一定不對勁。

“這是康泊告訴你的?”滿面疑色愈見深沉,男人歪斜着臉上的大疤,眯了眯眼問,“康泊的話也可以相信?”

年輕警探沉默了好片刻,随即點了點頭,“我信他。”

“下個月羅塞勒就會來警局做教學演講,我想你應該已經獲得了進場資格。”屠宇鳴返身而去,不假思索地開口,“他會着重對那個愛切人老二的混蛋做出犯罪心理分析,你到時就可以驗證一下,康泊所言是真是假。”

※ ※ ※

瑪麗蓮并沒有在自己的房間睡着,褚畫一離開,她就抱着娃娃爬下了床。光着可愛白嫩的小腳丫蹑手蹑腳地走路,借着一大叢肉桂樹似的陰影悄悄躲在了房門旁。

她看見那個年輕男人神情倦怠又沮喪,聽見他說,就好像他是為我而來,而我也早已準備好了與他相逢……

這話就像黃蜂的螫刺般蟄上了她,瑪麗蓮嘟起嘴又爬回了床上。

窗棂大開,月光如碎銀抛撒。一頭蓬松茂密的長卷發與月色交相輝映,散發出金燦燦的光芒,這個無比美麗的小女孩看來正如一個會揮舞小翅膀的天使。“康泊”這個名字莫名讓她感到非常不快意。手中的娃娃成了她撒氣的對象——沿着關節折斷了娃娃的胳膊,挖出了那一對玻璃石似的眼球,最後将娃娃的腦袋翻轉了個個兒,擰了下來。

嘴裏還嘟嘟囔囔地說,“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娃娃已被折磨得殘缺不堪,瑪麗蓮很快就感到了無趣。為了避免被人發現,她将娃娃及它的殘肢一并藏進了床底。随後踩着踢踢踏踏的拖鞋,出現于褚畫的卧室外。她将半只腦袋躲于門後,撲閃着一雙又藍又大的眼睛,怯聲怯氣地問,“今晚上我可以和你睡嗎?”

小丫頭似乎真的被吓壞了,滿眼楚楚可憐的央求之色,到現在整具裹在蝴蝶結睡袍裏的小身子還在瑟瑟發抖。

正要上床休息的警探先生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浮出唇邊一笑,“好吧,你上來吧。”

小女孩爬上床,咕嚕一下鑽進年輕男人的懷裏,緊緊抱上他的腰後就如何不肯撒手了。

親了一下她的額頭,褚畫騰出一只手關掉燈,抱着懷裏的瑪麗蓮躺了下。

溫聲對她道了聲,“晚安。”

挨了海水的凍,挨了情人的打,他現在有些發燒了。年輕警探沒一會兒就步入了夢境,可小女孩卻沒有。

聽見均勻的輕聲呼吸,感覺出懷裹自己的那個胸膛饒有節奏地起伏,瑪麗蓮知道,褚畫睡着了。

她将腿打開箍于男人的腿側,往男人的懷裏鑽埋得很深,以致于自己的下體就這麽緊緊地與他的抵觸在一起。

雙腿緊夾,以大腿根部來回蹭觸那硬邦邦的物體,血液驟然流聚體表,皮膚開始發熱,全然來不及發育的小乳頭也微微開始變硬。這個八歲女孩就像成年女人那樣産生了明顯的性反應,粉色內褲已然濕透。

“別鬧……癢……”褚畫睡得迷迷糊糊,一邊搖頭,一邊往後挪動身體。

沒有從臆想中的情人那裏得來熱情回應,瑪麗蓮停下這個兩人性器摩擦相觸的親密行為,滿面怒容地瞪視起對方。

霎然卸去一個小女孩的無邪天真,她的神态陰郁又怨毒,目光肮髒又寒冷,如同蠅的複眼,蝰蛇的尖牙。

少頃,她才慢慢改換了陰測測的臉色,伸手溫柔撫摸起男人睡夢中的臉,湊過自己啜起的唇在他的唇上吻了吻。

“褚畫,我愛你。”語氣那樣哀傷而認真,瑪麗蓮遏着哭泣一再重複,“褚畫,我愛你……我愛你……”

年輕警探半寐半醒,不以為意地敷衍回答,“嗯……我也愛你……”

她十分快樂地再一次将自己投往他的懷裏,小聲地說,“那你就要永遠愛我,不要像我媽媽那樣……”

※ ※ ※

不比年輕警探那麽挺拔俊秀,這個華裔男人有點胖,皮膚呈現欲為脂肪脹裂的鮮嫩粉紅,蒜頭鼻子上常年架着一副度數很高的眼鏡,還長有一只惹人笑話的招風耳朵。男人是小女孩的繼父,名叫格倫。

女孩的母親懷孕了,驗孕紙在胎兒兩個月的時候就傳達了這個喜訊。格倫大笑大唱,抱着自己的妻子轉了一圈又一圈。這對夫妻為新生兒的到來歡欣雀躍,對攥着火種的生命滿含敬意。

“媽媽,我愛你。”

法國女人正在閱讀育兒類的書籍,她的第一個孩子到來得太過倉促,全無準備,她不想讓第二個孩子也這樣。女人從書上移開眼睛,匆匆瞥視了一眼身旁仰着腦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兒,又移了回去,笑着回答,“瑪麗蓮,我也愛你。”

“你撒謊!”金發小女孩突然尖叫起來,掉頭跑了開,“我知道,你不再愛我了!”

法國女人的朋友們前來探望,一夥子法國人在一起熱烈地以法語交談,其中有一個相貌尤其英俊的年輕男人,在女人還是餐館招待時就認識了她,美好的友誼一直留存至今。酒喝多了,留得晚些,別人都離開了他還抱着法國女人,不時與她面貼面地小聲交談,大聲笑。

回家來的男主人不免對這交頭接耳的親昵場景心生不悅。聽不懂法語的華裔男人低頭看了看一直在角落裏玩着娃娃的小女孩,推了推眼鏡問:“這人在和你媽媽說些什麽?”

娃娃明明是新買的,可已弄得很髒,還被殘忍地挖掉了眼球。

聽見問話的瑪麗蓮仰起臉,眨動起如湖水般清澈湛藍的大眼睛,以格外天真童稚的嗓音說,“他說,等孩子生下後他就要帶她遠走高飛,他不能讓自己的孩子管一個下賤的中國佬叫‘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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