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往事連篇(3)
“你的臉色不太好,怎麽了?聽見什麽了?”主駕駛座上的韓骁陰陽怪氣地說着話,不時斜眼一瞟身旁的褚畫——他一路沉默,雙手握拳周身輕顫,臉色似青似紅,非常不好。總警監先生想伸手去揉揉戀人的腦袋,結果卻被對方憤怒地推開了。
“為什麽要帶我來見這個女人?!”失望、委屈又沮喪,各種負面的情緒紛至沓來,他沖韓骁大嚷,“你可以和李曼琪上床,我當然也可以找人玩玩!我他媽……我他媽……就是玩玩……”完全無從解釋自己此刻受傷一般的心情,眼眶燒得又紅又燙,褚畫不得不止住話音咬起牙來,以免淚水掉出。
一腳剎車,一個急停,韓骁怒不可遏地跳下車,把褚畫從副駕駛的位置上拽了出來。
年輕警探兩腳還未落地站穩,腹部就狠狠挨上了幾拳。
胃酸一剎湧向喉口,褚畫疼得彎身不起,哼哼唧唧地呼痛着說,“你他媽……你他媽再打,我就還手了——”
話音未落,韓骁猛然近身向前,膝蓋頂在褚畫的胃部,以肘彎攻擊往他的後頸——頸骨斷裂似的劇痛逼使他跪倒在地,可占盡優勢的男人依然不依不饒,疾風驟雨般又朝他身上施加拳腳。
“你這該死的賤種!你以為那個古怪變态的富翁愛上你了是嗎?!你為此得意洋洋,大加陶醉了是嗎?!”一直試圖爬起身的褚畫幾次三番地被韓骁重又踹倒在地,聽他在自己身後怒吼,“說話啊!你他媽是不是以為他愛上你了?!”
兩個巡邏的街警恰巧路過,看見一個男人在對另一個男人瘋狂施暴立即上前阻止。
不得不中止暴行的韓骁吐出一口唾沫,掏出證件,沖打斷他的二人怒聲罵出:“滾!”
兩個街警一面畢恭畢敬地向自己的長官道歉,一面互使眼色,提醒彼此迅速遠離是非。
趁韓骁為人打擾失神的空當,跪地不起的褚畫忽地爬起了身,以自己的身體猛然抵撞對方的後背,将他撞出一個趔趄,硬生生地摔在地上。
總警監先生立即起了身,脫去動起手來不夠順達暢快的筆挺西裝,撲身上前與自己的戀人扭打在了一起。同樣的拳腳出衆不分伯仲,力量充沛又可巧可猛,一連串膝肘并用、真刀真槍的血肉搏擊之後,雙雙倒地的倆人幾番你上我下地争奪翻滾,終于是褚畫騎跨在了韓骁身上,連着朝他的臉上砸下好幾拳。
“你他媽想聽什麽?!你他媽想聽實話?!”嘴角破皮出血,白皙臉孔滿布斑斑青紫,憤怒已達沸點的年輕警探不遺餘力地直拳還擊,“不是我以為他愛上我了!是我他媽賤到愛上他了——”
話一出口自己也愣了住,瞬間又被身下的男人偷襲得手,奪去了控制權。
總警監先生也是前所未有的狼狽,眼眶青紫,鼻血滴滴濺落,牙齒似都有了松動的跡象。全身的筋骨錯位般巨疼不已,他已再無向對方出拳的力氣,重新占據主動之後僅僅搖了搖頭,就挨着對方身側躺了下。
風的錨纜為夜色解下,獵獵生響地直往他們的衣服裏鑽,兩人的襯衣彷如兩面張滿的桅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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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場激烈的性愛過後,并肩而躺的兩個男人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久久不與對方說話。
這個暮秋的夜晚,道旁樹影披散,料峭星光縱橫天際。
※ ※ ※
“還記得我們在警校第一次交手嗎?”長久的沉默過後,韓骁突然開了口。
“記得,”擦了擦嘴角的血,褚畫沒好氣地說,“我贏了。”
“不對,是我贏了。我總是贏的那個。”韓骁搖了搖頭,指正對方記憶上的失誤,“幾百個學生,我們之前從無交集,如果不是你非要替那個被我在訓練場上教訓了的家夥打抱不平,我們也許根本不會走到今天。”
“你出手太狠了,你掰斷了他的關節和韌帶,險些毀了他那根本還未開始的警察生涯。”
“強者生存,只有窩囊廢才會在打輸了架後立刻向人哭訴求助。”韓骁冷笑了一聲,嘴角忽又勾起了一個柔和的弧度,“不過無論如何,我得感謝他,沒有他的無能,就沒有我們幹柴烈火的‘第一次’。”
側頭看了看對方,又仰臉與稀稀落落的星子對視,褚畫也笑了,“拜托,別提這個。”
男人沒有聽從對方的勸說,仍舊陷于久遠的回憶中自顧自地說着,“一與你動手我就在心裏暗自驚呼,‘這女人模樣的小子居然不遜于我!’”
“哦不,你也不賴,”褚畫适時插嘴,“我當時也瞠目結舌,‘這四肢發達的家夥倒還靈敏!’”
聽出對方又嘴欠地開始挑釁,韓骁不以為意地露出一笑,揉了揉似被擊打斷裂的肋骨繼續說,“那天晚上你就躺倒在了我的懷裏,你像個小女孩那樣渾身繃緊顫栗不止,弄得我進不去,又退不出。”
那真是一次再糟糕不過的性愛。光把那玩意兒頂進身體,兩個人就如同經歷一場戰争般大汗淋漓。何況為了避免為人發現,這“第一次”還選在了男廁所裏。結果仍有前來撒尿的好事之徒聽出了鎖門背後的不對勁,以為是哪個混小子違反警校規定招來了一個野娘們,于是叫了一夥子人堵住了門口,想要一睹二者真容。
“不得已,我們只得從狹小的氣窗裏爬出逃跑,再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大夥兒中央,一起守待廁所裏的情人。還是第二天,在訓練場後面的橡樹林裏把事情給幹了完。”陳舊的往事柔軟芬芳一如新出爐的可頌。年輕警探面色愈顯光亮,微微抿生的笑帶出往死裏勾人的淺淺梨渦,一雙堪比星子的眼眸此刻熠熠生光。再次側過頭去注視戀人的英挺側臉,他說,“You are my first man.”
“你又何嘗不是。”韓骁也掉過了臉,“在你之前,我只碰過女人。”
往事越甜蜜,現實越狼藉。
他們又不說話了。
“我承認這些日子我們之間出了些問題,我也承認其中大多是我的責任。”韓骁翻身到褚畫身上,凝視着他的眼睛說,“耶稣為證,那個賭約作廢了!只要你要給我些時間,我會和瑪麗蓮和解,我會取消婚禮,妥善解決李曼琪的事情。這幾天我過得渾渾噩噩糟糕透頂,卻只弄清楚了一點,我要的是你。”
“韓骁……”
“這是一個難關,但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度過。”男人的硬朗臉孔現出格外認真的神色,幾若字字铿锵地說,“只是你得答應我,不論出于何種理由,你都不會再見康泊。”
“我……”幾次想要開口幾次又咽了後話。他猶豫了,盡管極力想在戀人殷切的目光中掩飾這份猶豫,他還是無法自已地猶豫了。
“我不會再見他。”最後褚畫點了點頭,阖起了眼睛,以一個有力的擁抱承諾自己的情人,“耶稣為證。”
※ ※ ※
褚畫窩在後駕駛座上睡着了,這一天對他來說無比艱辛而漫長,從那場海上日出開始。
他慶幸自己戛然中止了一場違情悖理的外遇,終究未曾屈服于魔鬼狡狯又不懷好意的引誘——盡管他的身體裏依然留有與那個男人情愛的美妙餘韻,盡管難以言喻的沮喪之感仍舊不依不饒,如同疫疠蔓延。
又盡管他一閉上眼睛,眼前就突然洞明一片。他的目光與那浮出海平面的火球相觸,海水成片成片地被染成溫暖的金紅色,向着他與那人所在之處迅速波及。
很美。很美。
——你不是已經愛上我了嗎?
眼眸緊阖着的年輕警探将臉往自己的臂彎中藏了藏,小聲夢呓:我沒有……我才沒有……
調整了一下後視鏡的位置,以便于自己看見戀人的睡顏。
褚畫的嘟囔自語韓骁沒有聽清,事實上這家夥從以前開始就常常容易被夢魇侵纏,夢裏會極為痛苦地或哭或叫,醒來就一臉兇相,全盤不認。
不時往後視鏡裏望去一眼,這張精英感十足的男人臉孔浮出一個滿意的笑,其中多少也摻雜了點溫存的愛意。
突然間,他擡起一只手用力扶住了自己的頭,身體猛烈地痙攣起來,并不停地乞饒般地說,“你別再……別再和我說話了……”
換作另一副令人悚然的陰鸷神色,截然與先前兩人的總警監先生開始自言自語,自問自答,“他居然當着你的面和別的男人搞上了床,他是個不忠于主人的玩物,他是個不要臉的賤貨……你上次就該殺了他……”
“別……別再說了……我不會傷害他,永遠不會……”
“如果不是他讓那個狗仔偷拍下了照片,你還是國防部長的乘龍快婿,你還是前途無限光明的警界明星,一切本可以有所不同……”翹着蘭花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極為女性化的動作以及脫口而出的同樣女性化的聲音,襯着這張無比俊朗剛毅的男人臉孔顯得格外陰森。他笑嘻嘻地問,“如果不是他……你怎麽會變成了我?”
“你他媽給我閉嘴!”
猛打一記方向盤,車子猝然駛上了路肩。強力的颠簸讓蜷身睡在後駕駛座上的褚畫摔了下來,惱得他睜眼就罵:“你他媽會不會開車?!”
“沒錯……我應該殺了他……他是賤貨……”
急踩一個剎車後,韓骁雙手捂住了臉,發出嗚嗚咽咽的仿似哭泣的聲音。從未見過對方這樣的年輕警探也大吃一驚,伸手去摸對方顫抖着的肩膀,一臉疑色地問:“你在和誰說話,你怎麽了?”
“下……下車……你快下車……”
“幹嘛?我以為我們都談妥了——”
“你他媽現在下車!”韓骁猛然回過頭來,布滿腥紅血絲的眼睛瞠視着褚畫,大聲吼叫,“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