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亂世中人們的日子是靠報紙新聞上的大事件串起來的,黃歷都做了心靈上的慰藉,好像一定有一

天,那上面沒有畫着某場會戰的記號,某次空襲的标志。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黃歷,記錄着人一

生的升官發財,婚嫁喪病。

這一翻竟又翻過了三年。

楓民晚報停停開開,戰戰兢兢,幾番波折。幾名合夥人相繼離去,報館也只是勉強維持。

大多數時候,楓岫于家中繼續以楔子為署名,一篇一篇地撰寫抗日文章,他知道日軍的腳步離上

海越來越近,只因他在心中早與天下做了尾生之信。

他想自己雖然是個書生,卻也是個練過蘇聯桑博格鬥術的書生。

歲歲金河複玉關,朝朝馬策與刀環。

如果沒有戰争,自己在閣樓裏握一輩子筆杆倒也不錯。

剛将稿件裝幀好,就聽見篤篤的敲門聲。

這個時間段的打擾,實在難以令人不心生警覺。

從洞眼看過去,只有一個戴着面紗的女人。

“既然是訪客,就該表示起碼的誠意。”

讓他吃驚的不是戴面紗之人的無禮,而是另一位相伴而來的妙齡少女。

“楓岫阿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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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小免?”

少女已亭亭玉立,六年前的青年亦骎骎華發。

所以看到面紗下的人是寒煙翠時,他反而一點也不吃驚了。

給兩位女士倒上水,他才發現咖啡早已喝光,寒煙翠似是知道他的窘迫,從手提包中翻出一小瓶

咖啡豆遞過來。

“看來你是有備而來。”

“我從不打無準備之仗。”

“這一點也是跟你表哥學的?”

剛吐出這兩個字,他便又意識到自己的遲鈍。

一個眼圈殳然紅了,另一個徐徐搖頭。

“淞滬抗戰後,表哥就失蹤了,我一直聯系不上他。”

“所以你想讓我照顧小免?”

又搖了搖頭。

“小免自己可以照顧自己,我想讓你把她送到鄉下,”

寒煙翠握着水杯的手微微發抖,

“我知道這個要求太過無力,但我沒有別的法子。我們在上海,并沒有熟人。”

楓岫整理了一下思緒和措辭,

“送到鄉下沒有問題,我母親确是在老家生活。但是,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忽然恍然大悟。

“又是你表哥調查我?”

“我翻過他的信件,有很多是寫給你卻沒有寄出去,他亦曾經想讓你幫忙安置小免。”

咖啡很燙,但他還是無法忍住不繼續喝完。

他想不明白他和拂櫻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一個人可以踟踟蹰蹰,經年反反複複,另一個人搖

擺不定,故作姿态。

“那你呢?”

“我要去找他。”

他看着寒煙翠一臉篤定,想起了初次見面,他故意不做吻手禮。

“雖然你是他妻子,但是你獨自去找他也實在太危險。”

寒煙翠看向他,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

“誰告訴你我是他妻子?你一個留過洋的,不知道這是亂倫麽?”

這一晚他怔忪數次,此刻竟不知作何反應了。

“我見過拂櫻手上的戒指。”

“那件事說來話長,總之我沒有跟他結婚,以後也不可能跟他結婚。”

小免一直在旁邊一言不發,這時也忍俊不禁。

“阿爹是個老光棍。”

楓岫看了一眼懷表,

“過幾天我送你們倆去湖州,我會寫一封信給我母親,她會妥善安置你們。”

見寒煙翠一臉不悅,又做了個讓她安心的手勢,

“我會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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