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陸小鳳用筷子敲着酒杯，反反覆覆的唱着，唱來唱去就只有這兩句。
花滿樓終于忍不住道，“我并不是說你唱得不好，但是你能不能換兩句唱唱？”
陸小鳳道，“不能。”
花滿樓道，“為什麽？”
陸小鳳道，“因為我只會唱這兩句。”
花滿樓笑了，道，“別人都說陸小鳳驚才絕豔，聰明絕頂，無論什麽樣的武功，都一學就會。可是你唱起歌來卻實在比驢子還笨。”
陸小鳳道，“你若嫌我唱得不好聽，你自己為什麽不唱？”
“陸小鳳……”花弄影笑得陽光般燦爛，“要不我唱給你聽？”
陸小鳳笑容僵住了，他現在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叫你沒事招惹花滿樓！他竟然忘了小魔星還在，在小魔星這個兄控面前欺負花滿樓，那不是老壽星上吊——活膩歪了麽？
花滿樓淡淡笑了。
一個獵戶拿着裝着烤好的山雞的竹籃來找陸小鳳，說是他的姑媽特地買來送給陸小鳳下酒的。
陸小鳳怔了怔，他什麽時候有什麽姑媽了？
獵戶竟似也怔了怔，“你就是陸小鳳陸大少爺？”
花弄影笑嘻嘻道，“他是陸小鳳，不過他可不是什麽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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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戶道，“有位姑娘花了五兩銀子買了這只山雞，然後又花了五兩銀子叫我送來。她說自己是陸小鳳大少爺的姑媽。”
陸小鳳道，“我姑媽是個什麽樣的人？”
獵戶道，“是個小姑娘。”
陸小鳳失聲道，“小姑娘？你這麽大的人會不會有一個姑媽是小姑娘？”
獵戶笑道，“我本來也不相信的，可是她說她年紀雖不大，輩分卻很高，她還說她有個侄孫子叫花滿樓，今年已五十多了。”
陸小鳳看了看花滿樓，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來。
花弄影當即黑了一張俏臉，七哥哥是她的侄孫子，還已經五十多歲了，那她這個跟七哥哥是龍鳳胎的不但是她的侄孫女還已經五十多了？！
花滿樓卻笑道，“不錯，我的确是有這麽樣一位姑媽。”
獵戶怔了怔，道，“你就是花滿樓？你今年已有五十多？”
花滿樓道，“我保養得好，所以看來年紀輕。”
花弄影忍不住狠狠掐了一把陸小鳳的胳膊，“七哥哥，你胡說什麽呢！”
陸小鳳疼得龇牙，心裏內流滿面，花滿樓得罪你你掐我幹嘛？我真倒黴，躺着也中槍……
獵戶忍不住問道，“要怎麽保養，我……我可不可以學？”
花滿樓淡淡笑道，“也容易，我只不過每天吃五十條蚯蚓，二十條壁虎，外加三斤人肉。”
獵戶看着他，連眼珠子好像都要掉了下來，突然轉回身，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落荒而逃了。
陸小鳳終于忍不住大笑。
“原來七哥哥也會有壞心眼啊……”花弄影笑倒在花滿樓懷裏。
花滿樓寵溺地笑了笑，手臂環住懷裏纖細的身體，以防她滾下去。
陸小鳳的人已飛身而起淩空一翻，又推開了窗戶。
一個梳着兩條辮子的小女孩，正躲在窗外掩着嘴偷偷地樂。
上官雪兒的眼睛還是那麽大，樣子還是那麽乖，可是已笑不出了。
陸小鳳揪着她的辮子，把她押了進來，道，“就是這個小妖怪，不但要做我的姑媽，還要做你們的姑婆。”
上官雪兒撅着嘴，道，“人家只不過是說着玩的，就算你開不起玩笑，也不必拿人家的辮子出氣。”
花滿樓微笑道：“何況人家總算花了十兩銀子請你，這山雞的味道也不錯，你就算不感激，最少也該對人家客氣些。”
雪兒嫣然道，“還是我這侄孫子有良心，總算說了句公道話。”
花弄影笑意盈盈，視線落在上官雪兒身上，鳳眸似笑非笑，“你是我們的姑婆？”
看着那雙明明流光溢彩卻沒有絲毫笑意的鳳眸，上官雪兒打了個寒顫。
花弄影冷哼，輕聲道，“我果然不喜歡上官家的姐妹！”
花滿樓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即使無憂是他的妹妹，她也有她的自由，他沒有那個權利，去斷定無憂應該喜歡誰，不應該讨厭誰。
陸小鳳大笑着松開手。
上官雪兒就像是個小狐貍似的，立刻溜了出去。只可惜她溜得還不夠快，陸小鳳又揪住了她的辮子把她抓回來，接在椅子上，板起臉道，“我有句話要問你，你最好老老實實的，不許說謊。”
上官雪兒好像很委屈的樣子道，“我根本從來也沒有說一句謊話。”
陸小鳳道：“你現在說的這句就是謊話。”
雪兒生氣了，大聲道，“我說的話你既然連一句都不信你又何必跟我說話？”
陸小鳳也知道跟這小妖怪鬥嘴是件多愚蠢的事，只好板起臉，道，“你為什麽要一直在後面跟着我們？”
雪兒道，“我根本沒有跟你們，就算要跟，也跟不上。”這句倒是真話。
陸小鳳道，“你怎麽找到我們的。”
雪兒道，“我知道你們要來找西門吹雪，所以就先來了！
陸小鳳道，“你一直在這裏等？”
雪兒道，“人家已經等了一整天，衣服也沒有換，澡也沒有洗，身上都發臭了。你不信來聞聞看。”
花弄影又笑了起來，滿是調侃。
陸小鳳只好幹咳了幾聲，道，“你等我們幹什麽？”
雪兒道，“因為我有件秘密，一定要告訴你。”
陸小鳳道，“什麽秘密？”
雪兒撇着嘴，又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忽然從身上拿出打造得很精巧的金燕子，道，“你看。這就是我那天晚上在花園裏找到的。”
陸小鳳看了看，卻看不出這算是什麽秘密。
雪兒又道，“這是我爹還沒有死的時候，送給我姐姐的。姐姐總是拿它當寶貝一樣，用條金鏈子挂在身上。我要她借給我挂兩天，她都死也不肯，但現在……現在卻被我在地上撿到了。”
陸小鳳道，“也許是她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雪兒用力搖了搖頭，道，“絕不會，這一定是人家在搬她的屍體時，無意間拉下來的。”
她眼睛裏已有了淚光，果然像是很悲傷的樣子，連聲音都已有些嘶啞。
陸小鳳道，“難道你真的認為你姐姐已死了？”
雪兒咬着嘴唇，又用力點了點頭，呸咽着道，“我不但知道她已經死了，而且還知道是誰殺了她的。”
陸小鳳道，“是誰？”
雪兒恨恨道，“就是我那個倒黴表姐。”
陸小鳳道，“上官丹鳳？”
雪兒道，“就是她，她不僅殺了我姐姐，而且還害死了蕭秋雨，獨孤方，和柳餘恨。”
陸小鳳道，“這三個人全都是被她害死的？”
雪兒點點頭，道，“我親眼看見的，她跟柳餘恨在一家客棧的屋裏面，說着說着話，忽然用她的飛鳳針一擡手就把柳餘恨殺了，還把他的死屍藏在床底下。”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想不到求死不得的柳餘恨，這次，竟死得這麽快。”
雪兒道：“飛鳳針就是她拿手的獨門暗器，見血封喉，毒得要命，我姐姐想必也是被她這種暗器毒死的，卻不知，她把我姐姐的死屍藏到哪裏了。”這句話沒說完，她的淚己流了下來。
陸小鳳又嘆了口氣，他相信上官雪兒說的是真心話，但是他不相信上官飛燕已經死了。不僅僅是因為之前他們還聽到了她的歌聲，更因為他們懷疑上官飛燕也是幕後主使之一。也許上官雪兒被騙了。本來就只是她的推測不是嗎？
雪兒只是流着淚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的，你……你……你根本已經被她迷住了。”
陸小鳳柔聲道，“你若真的在替你姐姐着急，現在就可以放心了，因為我知道她還沒有死。”
雪兒咬着嘴唇道，“可是她害死了柳餘根的時候，我的确是親眼在窗子外面看見的……”她聲音突然停頓，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個已被上官丹鳳藏到床底下的柳餘恨，竟忽然又出現了。
柳餘恨正慢慢走進這小小的酒店，他那猙獰醜惡的臉，在月光下看來，更是說不出的猙獰可怖。可是他的神情卻很安詳，聲音也很柔和，看着雪兒道，“你在外面若已玩夠了，就跟我回去吧，王爺特地要我來接你回去的。”
雪兒睜大了眼，吃吃道，“你……你沒有死？”
柳餘恨目中又掠過悲傷之色，黯然道，“死有時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雪兒道，“我表姐呢？”
柳餘恨道，“她也希望你快回去，你現在年紀還小，等你長大了些，再出來玩也不遲，你看你姐姐，現在她随便想到哪裏去，都沒有人會管她的。”
雪兒終于走了，連回頭都沒有回頭。
陸小鳳看着她上了馬車，看到她可憐巴巴的樣子，也不禁嘆了口氣，喃喃道，“你本來明明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為什麽總是喜歡說謊呢？”
“這世界上本來就不缺會說謊的人。”花弄影笑意盈盈道，“難道你陸小鳳沒有說過謊？”
“我确實說過謊，但是我不喜歡說謊。”陸小鳳很認真。
“算了吧你。”花弄影白了他一眼，流光溢彩的鳳眸裏明白白地寫着“你就吹吧你”。
陸小鳳郁悶了，怎麽他說真話就是沒人信呢？
“花滿樓你也不管管你妹妹。”
“我覺得無憂沒有說錯。”花滿樓笑容柔和如三月春風。
陸小鳳摸了摸鼻子，剛想走出去，已有人送來了三份帖子。
“敬備菲酌，為君洗塵，務請光臨。”
下面的署名是霍天青。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字寫得很端正，墨很濃，所以每個字都是微微凸起來的，眼睛看不見的人，用指尖也可以摸得到。
花滿樓微笑道，“看來這位霍總管倒真是個很周到的人。
陸小鳳笑了，“豈止周到而已。”
送帖子來的是個口齒很伶俐的小夥子，在門外躬身道，“霍總管已吩咐過，三位若是肯賞光，就要小人準備車在這裏等着，送兩位到珠光寶氣閻府去，霍總管已經在恭候三位的大駕。”
陸小鳳道，“你怎麽知道我來了？”
小夥子笑了笑道，“這裏周圍八百裏以內，無論大大小小的事，霍總管還很少有不知道的。”
“請轉告霍總管，我們會準時到達。”花弄影接過三分帖子，嫣然一笑，絕美的容顏燦若春花。
小夥子驀然紅了臉，結結巴巴道，“那……小、小人就……先告辭了！”
沒等花弄影多說什麽，小夥子就落荒而逃了。
看着小夥子落荒而逃的身影，陸小鳳笑不可抑，“哎呀，我今天才知道，原來花家八小姐果然是風采非凡，連男裝都能迷住男人啊……”知道花家八公子其實是八小姐的人并不多，除了花家的人之外，就只有陸小鳳跟西門吹雪兩個人了。
花弄影瞥了陸小鳳一眼，笑眯眯地揚了揚手裏的金針。
陸小鳳噎了一下，笑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