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夢境(2) 桓王趙行

久久無言,直到胭脂拿着一卷回來。

胭脂将卷軸奉上,低聲道:“大小姐,找到了。”

紀懷嫣不耐煩的将卷軸接過來,狠狠瞪了眼胭脂,“是不是偷懶去了,怎麽這麽久?”

胭脂不敢答話,默默站在紀懷嫣身旁。

紀懷嫣随手把卷軸扔到紀枝瑤的懷中,沒有一點要解釋的意思,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降降火氣。

紀枝瑤手指從卷軸上摩挲而過,看着模樣,這卷軸怕是放了有些時日了,她擡起眼眸來,清亮的眼眸看着紀懷嫣:“這便是與桓王定親的信物?”

“唔。”紀懷嫣這才說,“當年桓王八歲吧,在陛下的禦書房裏寫了這麽一句詩,陛下歡喜得緊,正好也在說要把紀家的姑娘許給桓王,就順手将這副墨寶賜給紀家做信物了。”

卷軸泛黃,一看就是不曾好生保養的緣故。

紀枝瑤點點頭,原來這是八歲時桓王親手寫的。

她緩緩打開,有些稚嫩的卻又能初見鋒芒的字跡落入眼底,看完之後,紀枝瑤眼中的盈盈波光,徹底變成了驚愕。

只見泛黃的書卷上寫着那麽一句詩——

利劍百折而不斷,一刃為乾坤。

有兩個字紀枝瑤不認識,她手指顫了顫,猶豫着問紀懷嫣:“長姐,這上面寫的是什麽啊?”

若真是她想的那一句詩,那便太過玄乎了。

紀懷嫣啧了一聲,異常嫌惡,頭也不回就說:“利劍百折而不斷,一刃為乾坤。”如此還不過瘾,紀懷嫣還嘲諷了句:“野丫頭就是野丫頭,大字不識幾個,丢人。”

紀枝瑤無心再計較紀懷嫣的嘲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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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袋徹底懵掉了,這詩她在夢裏,聽到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少年說過!怎麽會這樣,當真是一模一樣!

紀枝瑤敢肯定,自己從前絕對沒有見到過這句詩,更別說能在夢中背出來了。

此時她心中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莫不是自己夢到的那個小少年,是真的年幼的桓王殿下?!

若非如此,又怎麽會如此湊巧?

紀枝瑤難以平靜,手微微顫抖着将卷軸合上,腦海中回蕩着少年的身影,揮之不去,尤其是那雙幽深的孤寂的眼眸,還有他在無人之處暗自垂淚的樣子,讓人很難不去在意。

垂下眼眸,斂盡眼眸之中的波濤洶湧,紀枝瑤才将卷軸裝了起來,她低軟道了句:“多謝長姐。”

紀懷嫣不耐煩斜眼過來,啧了一聲:“拿到了還不快走,知道我厭惡你,你還一直在我面前,莫不是還以為我要留你用晚飯不成?”

“那倒是不敢。”紀枝瑤淡淡回答,站起身來,她不喜歡紀懷嫣房中的味道,巴不得立馬離開呢,不過此時她心中尚且疑慮重重,垂眼裝作無意的問了紀懷嫣一句:“長姐,不知桓王名諱是?”

紀懷嫣差點脫口而出,又生生止住了,她怔了怔,有些記不起桓王的名字來了。

紀懷嫣迷茫的唔了一聲:“慎……不,不對,應當是行吧。”她終于是将記憶深處的名字扒拉了出來。

一聽,紀枝瑤後背汗毛頓時立了起來。

趙行。

果真是桓王的名諱。

也是她在夢中夢到的那個名字。

在此之前,她連翠竹苑的院子都鮮少出去,即便是在晉京之中的皇子,她也沒有兩個知道名諱的,更別提遠去雲國早就被人遺忘的那位了。

可紀枝瑤确實是在夢中夢見了。

這種事情,大抵也只能夠用怪力亂神來解釋了。

紀枝瑤恍恍惚惚,就連自己如何出了明月齋,都已經不大記得,在回翠竹苑的路上,迎面就碰上了紀澤。

紀枝瑤還在想趙行的事情,沒留神,直勾勾走了過去。

跟在她身後的清溪施了一禮,喚了一聲:“三公子。”

這一聲才徹底把紀枝瑤從先前的夢境之中拉了出來,不等她回頭,紀澤那張笑嘻嘻的臉兀然出現在面前。

紀枝瑤被吓得往後退了兩步,眼中的慌亂展露無餘。

紀澤無奈的攤開手來,“二姐姐,瞧你吓的,我不過是來與你打一聲招呼罷了。”

紀澤伸手過來,想要幫着紀枝瑤将臉頰上的碎發斂住,不等紀枝瑤反抗,清溪已經一把拂開了紀澤的手。

紀澤愣了下,恍然大笑起來,“原來還是個練家子啊,阿爹可真是費心了。”他稍稍移動,看向在清溪身後的紀枝瑤,戲谑笑了下,“二姐姐,你若是不想要替長姐出嫁,你就與我說啊,我帶你離開,保準沒人找得着咱們。你看如何?”

紀澤咧開嘴笑起,紀枝瑤柳眉皺了皺,她可不會相信紀澤會對她這般好,她繼續站在清溪身後不出來,說道:“三弟莫要胡言亂語了,若是教父親聽到了,肯定是要惱了你。”

紀澤一愣。

趁着這個機會,紀枝瑤已經帶着清溪揚長而去,路上她輕輕瞟了眼清溪,這時候她才知曉,原來清溪還是練過的。

紀文德對她可真是煞費苦心,怕她跑了,還特地尋了個有些拳腳功夫的丫鬟來看着她。

她一個養在深閨之中,未曾踏出府門的女子,哪裏來的那般大的本事。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紀枝瑤回到翠竹苑裏,先是将卷軸放在箱子裏,緊接着迫不及待的上了床榻,強迫着自己睡着做夢。

她想要再看看,那個夢究竟是否如此玄乎。

是否,還能再夢到趙行。

只可惜,紀枝瑤躺在床上左等右等,始終沒能入眠,怕是今日起得遲了,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

聒噪的蟬聲在圍牆外響起,熾熱的空氣卷着風一陣陣吹來,既是睡不着,紀枝瑤也就沒再繼續躺下去了。

起身沒過多久,周姑姑便來了翠竹苑中。

周姑姑臉色不好看,快步走來,不等紀枝瑤說話,周姑姑已經出了聲:“我今兒聽祈歲堂裏伺候的丫鬟說,你要嫁給桓王了?這是怎麽回事,不是應當是大小姐嫁的嗎?”

周姑姑語氣頗急,鬓角已經急得出汗,話裏話外都是對她的關懷之意。

原本有些許抑郁的紀枝瑤一聽,竟然緩緩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出來,周姑姑随意在一旁坐下,白了紀枝瑤一眼,“你這沒心沒肺的,竟還笑得出來,你可知道,若是出嫁了,這輩子都得跟着那個男人了!這是女子一生的事情,怎麽如此突然。”

紀枝瑤揚着唇角,點了下頭,随後,她回頭吩咐清溪去取些涼茶過來,清溪也就領命去了。

周姑姑目光在清溪離去的身影上徘徊許久,欲言又止。

“那是父親派來看着我的。”紀枝瑤與周姑姑解釋,“忠勇侯府打得一手好算盤,知曉桓王殿下的處境,便想要我替長姐嫁過去。”

沉吟片刻,紀枝瑤繼續道:“他們怕是想要長姐嫁的更好,來博好前程吧。”

周姑姑臉色頓時一青,手拍在桌上,啪的一聲巨響,“豈有此理!他們怎麽能如此待你!”

紀枝瑤哭也哭過,惱也惱過了,如今看着周姑姑的模樣,心裏微微一暖,她杏眸彎了彎,小心翼翼扯着周姑姑的袖角說:“姑姑,也不必如此懊惱,即便侯府今日不利用我,來日怕也有更大的鍋讓我一人去背,既是如此……”

她杏眸之中一片寧靜祥和,唯獨一點點波光粼粼,眼眸清亮,“那我倒不如就趁着這個機會離開了,日後忠勇侯府是死是活,再也與我無關。”

平淡如水的眼眸裏,倒映着周姑姑并不淡然的表情,漸漸的,在少女輕軟的聲音之中,周姑姑慌亂的內心也冷靜了下來。

周姑姑預想之中的慌張哭泣,都不曾出現在面前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身上,這時候周姑姑才恍然發覺,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二小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堅強許多。

“你如此想便好。”周姑姑恍然一笑,可是那口氣還是松懈不下,“我就怕桓王殿下并非良人,待你不好,你嫁給他,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外一個罷了。”

紀枝瑤眼尾一垂,腦海中再次浮現夢中趙行的模樣來,心思略微複雜起來,滿滿都是對少年的心疼。

那樣小的年紀,怎麽能受得住那麽多的孤寂與屈辱呢。

此時想想,自己夢到桓王殿下,依舊是覺得不可思議。

紀枝瑤搖了搖頭,将腦子裏的畫面甩了出去,親昵的拉着周姑姑的手臂說,“日後之事,日後再說吧。不過姑姑,我若是離開了,定然最是舍不得你的,你可願意與我一同去桓王府?”

“你去哪兒我便要一同前去,否則豈不是對不住姨娘去世前的囑托了。”周姑姑道,“侯爺一人負了她的臨終之言也就罷了,我決計是不會再辜負的。”

紀枝瑤眉眼彎彎,笑意從眼中流露而出,笑盈盈的模樣讨人喜歡的很,她朝着人一笑啊,任何事都不及她重要了。

周姑姑微微嘆氣,二小姐這般漂亮乖巧,桓王殿下應當也是舍不得欺負她的吧?事到如今,周姑姑也只能如此作想。

又在翠竹苑中留了一會兒,周姑姑才要離去,離開之前,周姑姑拉着紀枝瑤纖細的小手說:“你莫要着急,我這些日子便去外頭打聽打聽桓王殿下的事情,看看他是個怎樣的人,你也好有個準備。”

這個紀枝瑤沒拒絕,溫和笑着點了點頭,“如此便勞煩姑姑了。”

紀枝瑤擡頭看了眼天色,只盼着夜色快些來臨,她還想再看看,她先前做的夢究竟是巧合,還是一切都是真的。

竹葉沙沙,熱風拂過。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催着夜色快些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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