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啓程(1)三更 殿下為何願意娶我
秋意盎然, 晉京萬物蕭條,早晨的太陽也升起的越來越晚,街道上行人零散幾個。
到了秋意正濃的時候, 紀枝瑤也已經将府中的一切都清點好了, 馬上就要啓程前往楚南。
周姑姑說,楚南不是個好地方, 離晉京遠着呢, 窮山惡水, 坐馬車都得要兩三個月的功夫,等到了那邊,就要準備着入冬了。
紀枝瑤失望的張了張嘴, 那她想要種下的紅梅,今年怕是不能再開花了。
周姑姑還以為她是在苦惱一路長遠, 笑着安慰她:“王妃莫怕,哪兒能一直坐馬車上呢,就當一路游玩好了。”
紀枝瑤興致不高的應了一聲。
擡起頭來,就看到趙行從朱漆大門裏走來, 一身黑衣冷峻,身形挺拔料峭, 眉目陰沉,有些吓人。
周姑姑不禁閉了嘴,幫着清溪和永壽搬東西去了。
紀枝瑤卻是不怕,站在原地朝着他盈盈一笑, 眼眸彎了彎, “殿下書房裏的書,我也讓永壽一并裝在了車上,您看看還有什麽要帶上的麽。”
趙行走近, 道:“你決定就好。”
“好。”紀枝瑤甜甜說,“有些物件太多太重,我就打算去楚南再行置辦,方便些。”
趙行點點頭,帶着手持長劍的徐林從紀枝瑤身邊走過,寬敞的馬車在最前頭,他們帶上的東西也裝了整整十四個馬車之多。
他看了眼,永壽走過來說:“殿下,一切都準備好了,可要出發了?”
“走吧。”趙行負手,朝着最前頭的馬車走去,走了兩步,發現身後沒有動靜,他又回過身來,身後不遠處的小嬌妻正和清溪說話,仿佛在叮囑着什麽。
紀枝瑤對清溪說:“小煤炭可帶上了?它還小,路上也遠,需得精心照料才是。”
清溪應了一聲是,“王妃放心,奴婢将小煤炭護得好好的。”不知想到了什麽,清溪笑了下,“等到了楚南,小煤炭也要成大煤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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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正是如此。
紀枝瑤也不禁莞爾一笑。
這時,她發覺一道冷冷刺骨的目光落在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她轉過頭來,唇角一彎,理了理裙擺,就盈盈朝着趙行走來。
“殿下在等我?”紀枝瑤問。
趙行轉過身去,“嗯”了一聲,眉目冷淡,往馬車而去。
紀枝瑤抿唇笑着,兩步追上他,小手一勾,兩個人又十指相扣起來。
許是因為天冷,趙行指尖有些發涼,紀枝瑤就在他的手指尖上搓了搓,趙行背脊僵住,側目垂頭瞟了紀枝瑤一眼。
她烏黑的秀發挽成雲鬓,發鬓之間只有一支素淨的金簪,即便如此簡單,也不掩她的清麗漂亮。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從晉京城中出去,不少行人駐足圍觀,聽聞是桓王殿下要去往楚南了,無一不欷籲一聲可憐。
馬車上墊着厚厚的軟墊,即便是坐上半日,都不覺得身上酸痛,這些都是紀枝瑤精心準備好的。
從鬧市走過,紀枝瑤止不住朝着外面看,大大的杏眼中晉京光景一閃而過,趙行不禁問她:“怎麽,舍不得?”
紀枝瑤吐了一口氣,合上簾子,回過頭來搖搖頭說:“沒有舍不得。”她頗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皮來,“我知道京中繁華,可是我長這麽大,都不曾出過幾次侯府,若是我一個人在大街上,怕是會吓哭的吧。”
如此繁華的晉京,她卻是沒有看到過什麽極好的光景。
實在是有些惋惜。
此去楚南,也不知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來看一看,若是能來的話,只盼着趙行也能在她身邊。
他就是最好的光景。
想到這裏,紀枝瑤擡頭朝着身邊的男人看去,不曾想,一擡頭就對上了趙行沉沉的眼眸,她唇瓣一抖,“殿下怎麽看着我?”
“日後,我再帶你回來。”趙行篤定說。
紀枝瑤笑意更深,眉目溫柔,“好,那殿下一定要在我身側,我膽子小的很,殿下若是不在,我會怕的。”
杏眼之中,溫婉的眼波流轉,甚至迷人好看。
趙行答應下來:“好。”
·
自從晉京城門出去,人跡就不如晉京之中的繁華,行路途中,也偶爾能遇到幾個趕路的人。
趙行身邊的一行侍衛們知曉趙行喜靜,也不說話,周遭都靜悄悄的。
一轉眼就已經趕了十多日的路程,繞是有軟墊,紀枝瑤也是坐的腰酸背痛,再看趙行,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冷淡模樣,仿佛什麽影響也沒有。
而紀枝瑤夜裏睡覺時,也再也沒有夢到過趙行,仿佛他的少年時候,就在桑鶴慘死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一想到桑鶴,紀枝瑤心裏就堵得慌,往趙行那邊挪了一點。
他好看的手中正持着一卷書,他冷冷淡淡的,也不知這書看着是否有些趣味。紀枝瑤就湊過去貼着他一起看,可她每一頁上都有幾個字不認識,上頭咬文嚼字的白紙黑字,也是看着無比晦澀。
她又不敢說出來,怕趙行會嫌棄她,只好硬着頭皮看下去。
趙行發覺她也在看,便将書往她的方向移了一點,兩個人一同看着。越是往下看,紀枝瑤就越是困頓,加上馬車都在晃晃悠悠,紀枝瑤眼皮子都在打架。
就在她将要倒在他肩膀上睡過去時,趙行清冷的聲音在耳畔炸開:“若是看不下去,不必強撐着。”
紀枝瑤腦袋裏一下就清明起來,她搖搖頭,帶着惺忪意味的語氣說:“不,我能看下去。”聲音軟乎乎的,比小煤炭乖多了。
趙行的手指不動聲色在書冊上摩挲而過,順勢翻了一頁。
紀枝瑤撐着眼睛陪他看,模樣實在是太過可愛。
趙行心裏微微軟和,将書給合上了,紀枝瑤扭頭疑惑看去,眨了眨眼,“殿下怎麽不看了?”
趙行有些無奈又有些寵溺地說:“枝枝,我教你識字吧。”
紀枝瑤腦海裏“轟隆——”一聲巨響,如同雷電撕開天際,迅猛而來。
趙行說什麽???
說要教她識字?
他怎麽會知道的???
窘迫感一下子就湧了上來,紀枝瑤憋紅了一張小臉,她鼓了鼓氣,頭別向另外一邊,心虛地回應說:“不要,我識字。”
有些字她還是認識的!
紅彤彤的臉頰如同一塊粉玉,漂亮通透得很。
趙行手指落在硬硬的書面上,咔嗒輕輕一聲響動,讓紀枝瑤不禁側目偷偷看來。
趙行眯了眯眼,薄唇吐字說:“府中清單都是永壽點的,每次一到時候,王妃總會頭疼。”
他對上紀枝瑤偷看的眼神,她眼神一飄,默默垂下頭來,可憐兮兮的對着趙行。
姑娘家的嬌憨和可愛,在她身上淋漓盡致。
真是讨人喜歡得很。
趙行巋然不動,繼續說:“這幾日你看書的神态,我都看在眼裏。”
紀枝瑤頭埋得低低的。
她咬了咬唇瓣,自己隐瞞的事情一下就被趙行給戳穿了。她不怕旁人笑話她,她只怕趙行的不喜。
僅此而已。
即便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娶的姑娘也都是三從四德自幼讀書的大家閨秀,可趙行好端端的天家子弟,卻要娶她這麽一個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的女子。
他焉能歡喜得起來。
紀枝瑤緊緊咬着唇,咬的唇瓣發白,都沒想得出什麽說辭來。
趙行掃了一眼,從匣子裏拿出另外一本嶄新的冊子來,施施然翻開第一頁,墨香襲來,濃郁充斥在車廂之中。
紀枝瑤還在想如何是好,一擡眸,趙行已經伸手過來,手落在她的頭頂上。
她軟聲“啊”了下,像是被吓到了一樣,趙行如同揉着小煤炭的腦袋般,在她的頭頂上撫摸而過,柔軟的發絲,果真是如同她這個人一般。
紀枝瑤反應慢了一拍,慢慢擡起頭來看着趙行的臉頰,他的目光和淡淡的笑容溫和,褪去冰冷,暖入心尖。
頭上被他撫摸而過的感覺尚且還在,紀枝瑤從頭發絲到頭皮,已經完全麻木了。
她後知後覺臉紅起來,腦子裏空白一片,也聽不見趙行薄唇張合,與她說了什麽,她毫無意識地重重點下頭來。
紀枝瑤說:“殿下說的,我都去做。”
一說出口,紀枝瑤就回過神來,臉上熟透,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巴,驚惶無措的看着趙行沉沉的眼中掠過的,一絲不易察覺的愕然。
紀枝瑤連忙擺着手解釋說:“殿、殿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是說殿下能教我識字,我甚是歡喜。”
她聲音漸漸弱了。
心中懊悔不已,只怪趙行美色惑人,竟然是讓她說出這等不知羞恥的話來。
日後可得注意着些說話了。
身旁,趙行如同往常一樣嗯了一聲,好像剛剛的事情什麽都沒有發生,将啓蒙課本置于紀枝瑤面前,淡淡說:“你先看吧。”
紀枝瑤接過書冊,朝他看了一眼。
趙行冷白的皮膚上,在淡淡的黯淡秋光中,仿佛與她一樣,泛着淡淡的粉色,目光沉沉,臉色微紅。
竟是說不出的俊俏好看。
又欲又冷。
紀枝瑤這下子倒是平靜了下來,杏眼彎了彎,手指緊緊摳着書冊,這才是她最熟悉的殿下嘛。
有血有肉的,會哭會笑會溫柔的殿下。
如此真實的他在面前,紀枝瑤莫名心安起來,甚至覺得,去往楚南這條路,一輩子都走不完,就好了。
紀枝瑤緩慢伸出自己的小手來,在趙行的衣角上拉扯了下,看向別處的趙行斜眼看來,清冷的眉眼之間明明白白寫着“什麽事”三個字。
紀枝瑤問:“我不大識字這件事,并非是故意要隐瞞殿下的,我是怕殿下……嫌我棄我,還望殿下莫要惱我此事了。”
她纖長的睫毛落下,在盈盈的秋光裏,都能瞥見長睫之下的眼中潋滟。
晃得人心都酥了。
趙行微微揚了揚下巴,露出冷硬的下颌線來,“不曾惱怒。”他又錯開她的笑眼,“我娶你,并非為此,何來惱怒。”
他語氣涼薄,轉頭間,還能看見耳廓之間還未來得及褪去的緋紅。
落在如玉般的皮膚上,格外撩人。
紀枝瑤愣了下,眼睛眨了眨,笑了一聲湊過去,完全忘了自己方才的窘迫,她甜甜地問趙行:“那殿下是為何願意娶我的啊?”
趙行一怔,抿了下唇。
他并未回答,冷淡得看着窗外的光景。
紀枝瑤笑了笑,他不說也無妨。
來日方長。
她總有一日,會落在夫君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