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嘉悅(1)一更 紀懷嫣與陳征
晉京城中。
趙立剛一回府, 就看到曹笙正在斥責下人,那幾個丫鬟是劉妃娘娘從宮裏指來伺候他的。
他年紀并不小了,卻還沒有子嗣, 與曹笙成親也有一段日子了, 她肚子也沒有一點動靜,劉妃也有些坐不住了。
前幾日, 八皇子剛納的側妃生了個兒子, 為皇家綿延血脈。
加上那個側妃娘家近來也頗受皇恩, 趙瞿就順了陛下的意,将側妃擡為了正妃。
最近趙瞿的風頭可謂不一般。
朝堂上甚至有人在說,陛下是打算要把東宮的位置給趙瞿。
再加上回來之後, 看到曹笙訓斥他的人,更是惱怒, 一向看起來溫和的他,難得黑了一張臉,沒有給曹笙臉色看。
曹笙皺了皺眉頭,悲戚地垂下眼簾來, 正好這時候丫鬟來說,紀懷嫣上門來找她了, 曹笙先是一愣,後又是揚起笑來,點點頭吩咐道:“将陳夫人領着到後花園的滄海亭去,放着冰塊驅熱, 她喜歡的蝴蝶酥也準備些。”
“是。”
等人準備去了, 曹笙才去房中換下一身鮮豔的衣裳,穿得素淨些。
她與紀懷嫣是打小一同長大的閨中好友,十多年來都無罅隙。
可唯獨在趙立這件事上, 險些讓兩個人分道揚镳。
紀懷嫣不僅沒有嫁給心心念念的趙立,還被晉京城的人嘲笑着被好友偷了男人,受盡了京中人的嘲諷編排。
無奈之下,紀懷嫣只能下嫁給了陳家,成為小門小戶的主母。
這對曾經高高在上的忠勇侯府嫡女紀懷嫣而言,簡直是致命的打擊,她嫁去陳家之後大病了一場,差點就喪了命,好在是救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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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之後,紀懷嫣就不再敵視冷落曹笙,反而是愈發的親近起來,時常來五皇子府上看望她。
曹笙非但沒有半點感動,反而是警惕了起來。
她疑心紀懷嫣就是沖着趙立來的,每每趙立在府中時,紀懷嫣都會來此。
換好衣裳,曹笙就朝着後花園而去,遠遠就瞧見了紀懷嫣,嫁人之後仿佛愈發的好看動人,百花叢中,都難以掩飾的嬌豔。
曹笙的戒備心更加強了。
但是臉上還是帶着淺淺的笑容走過去,親切地拉住了紀懷嫣的手說:“今日怎麽來了,快來,都給你準備了蝴蝶酥,我記得你極愛吃這個的。”
跟着曹笙坐下,紀懷嫣也笑了起來,捏起一塊蝴蝶酥來,“到底還是你最懂我的,自從我嫁人之後,也就來你這兒能吃到了。”
曹笙愣了愣,不禁問:“怎麽,你夫君待你不好?”她矜貴地抿了一口茶,舉手投足之間已經有了王妃的氣勢,“我聽聞,你夫君陳征可是個正直之人,怎麽的竟會待你不好?”
紀懷嫣失望地垂下眼簾來,“倒也并非是不好,只是……”
她頓了頓,想到陳征那副刻板的樣子,咬緊了後槽牙。
這樁婚事,是被劉妃娘娘逼迫着,父親才慌忙之中給她擇的夫家。
陳家祖上位及過首輔之位,陪着□□皇帝創建了整個雲國,當時風光,可想而知。誰知後來陳家沒出過幾個有才的,直到現在,陳家早就已經落魄成了小門小戶,在朝堂之上也沒什麽說話的餘地。
但好在陳家門庭幹淨,現在的主人陳征更說得上是青年才俊,三年前一舉奪了狀元郎的位置,讓落魄許久的陳家有了一絲要重振的火苗。
紀文德私下裏也和陳征說過話,陳征那人生得不錯,只是性子太過剛正,一板一眼,紀懷嫣嫁過去,怕是不會再由着她胡鬧了。
就在紀文德還在猶豫時,劉妃娘娘下了最後的通牒,若是紀懷嫣還不訂婚,她就要親自給紀懷嫣牽線了。
就這樣,紀懷嫣和陳征都是被迫嫁娶。
嫁過去之後,陳征嫌她大小姐脾氣甚至品行不端,一直不肯與她同房,她受到冷落至今。
想到這裏,紀懷嫣幽幽嘆了口,轉開了話題:“不說他了,近來看你氣色愈發的好,這王妃當着真真是安穩。”
紀懷嫣淡淡抿了一口茶水。
曹笙手上一緊,她如何能聽不出紀懷嫣話裏有話。
“哪裏有那般好。”她不鹹不淡笑了兩聲,“你今兒來的時候,我還在責罰殿下房裏的丫頭,仗着是劉妃娘娘送來的,就想要騎在我的頭上了,我這啊,處處都是難處。”
曹笙特地将自己素淨的衣裳抖了抖,好像她真的在這裏受盡委屈一樣。
紀懷嫣不吃這套,心不在焉喃喃道了句:“殿下心裏沒有你,自然是哪個女子都行,若是他喜歡的女子,便不會理睬旁的女人。”
曹笙笑容一僵。
紀懷嫣假裝沒有看到,還佯裝打翻了茶水,沾濕了薄薄的衣裳。
她驚呼一聲,用絹帕擦了擦身上的水漬,抱歉說:“阿笙,我這樣子不太好,借你這兒的廂房烘烘,等幹了我再出來,可好?”
“咱們姐妹倆說這些客氣話作甚。”曹笙眼神一變,對身邊的人說:“果兒,帶陳夫人去廂房。”
待到紀懷嫣的身影消失在眼中,曹笙身邊陪嫁過來的丫鬟才咬牙切齒說道:“王妃,她每次過來都得陰陽怪氣一次,搞得好像您多對不住她一樣。”
丫鬟撇了撇嘴。
曹笙也是氣得發抖,抓緊了手中的茶杯,茶水因着她的動作,從杯中灑了出來。
“閉嘴,那是殿下的心上人,還沒有吃夠苦頭麽。”曹笙眼神一變,“你去看看殿下在哪兒。”
“娘娘的意思是……懷疑……”
曹笙嗯了一聲,丫鬟知道事關重大,立馬就去辦了。
曹笙心裏是當真苦,她本就對趙立沒有任何的企圖,可是一道旨意下來,她成了五皇子的正妃。
她成了搶走好友心上人的惡毒女人。
為此,趙立也時常給她臉色看,直到有一次,紀懷嫣上門來陰陽怪氣她,曹笙背地裏與趙立說了一回,趙立非但沒有疼惜她這個妻子,還冷落了她大半個月。
她當真是恨得牙癢癢。
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丫鬟就回來了,丫鬟道:“殿下原本正在堂中與周大人議事,後來聽聞陳夫人衣裳濕了在廂房,便趕過去了。”
曹笙一愣,徑直摔了一個茶杯。
清脆聲陡然響起,吓得在場之人身子一抖,頭埋得更低,不敢看人。
曹笙也是氣得不輕,眼睛都紅了起來:“他們竟都當着我的面如此……”她咬緊了牙關,真想要當場揭穿那兩個人的面目。
竟然都完全不顧及她的臉面了。
丫鬟看準了時機,擡起頭來,走到曹笙身邊,伏在她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娘娘,前兒八皇子殿下送來的信,您還沒有回呢。”
曹笙手指一縮。
趙瞿曾來找過她幾次,想要買通她以此來得知五皇子的消息,曹笙一直都置之不理,如今想來,怕是趙瞿早就已經吃透了她。
他知道她,一定會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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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牆大殿,金碧輝煌。
天熱之時,花草都生得勃發向上,奔着陽光。
陛下剛收到了楚南太守朱朝天的密信,趙行在楚南安分守己,沒有一點的動靜,陛下難免就松了一口氣。
孟昭儀給他添了一碗湯,瞥了一眼密信,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陛下還在在意桓王殿下呢,當真是父子情深。”
她嬌俏地哼了一聲,好像并非是在乎趙行,而是在乎陛下對于這個兒子的态度。
陛下一把将孟昭儀攬入懷中,“消失十年的兒子,哪裏還有那麽深的情,只是怕他有什麽別的不該有的心思。”
孟昭儀勾人的眼睛眨了眨,“按臣妾說啊,當初那家謀反的時候,就該斬草除根的。”孟昭儀玩弄着陛下的頭發。
陛下目光一冷,一把就将孟昭儀推開,态度也冷了下來,“你先出去。”
孟昭儀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趕緊告退。
出門之後,孟昭儀冷笑一聲,挑了下眉頭,果真,徐家一事,是他永遠不能提到的。
陛下将桌上的密信給燒了,看着冉冉飄起的煙灰,他又一次的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趙行?
安分守己又如何……他到底是對他感情淡薄,誰知道趙行有一日是否會知曉十年前的事情,對他不利。
既然除掉嘉悅,是個一箭雙雕的事情,他自然樂意做。
趙行,他就不留了。
想過這些事,陛下如同失力般癱倒在金座上,他小眯了一會兒,竟然難得的夢到了徐為玉。
她一如當年美貌,不曾變過,她站在羌桐樹下,哄着孩兒,唱着楚南獨特的歌謠,聲音好聽又輕柔。
那一刻的陛下就在想,這樣留在她身邊一輩子也好。
夢醒之後,他立馬就慌了神,趕緊找來了筆墨,立馬下筆開始畫下徐為玉的模樣,他怕一轉眼,自己就又忘了。
“為玉,為玉。”陛下一邊下筆,一邊說着,“你怎麽就那麽不聽話……你和徐家乖一點聽我的……何至于此。”
“莫怕莫怕,你這般喜歡咱們的兒子,他應當也快要來陪你了。”
陛下壞笑一聲,手中的筆最後停留在畫中人的臉上,卻久久沒有下筆。
他已經不記得她的神韻了。
手抖半天,陛下發了火,将畫筆折了,又将畫紙撕了,拂落一地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