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官泓看着夏夢手裏的數據線,嘆氣:“又沒帶充電的?”
夏夢讪讪的,将東西塞進包裏,咕哝:“什麽叫‘又’啊。”
她動作太快,指甲卡在金屬扣上,嘴裏“嘶”了一聲。
官泓牽過她手,眼中憐惜地看了看斷了的一小片指甲,說:“看吧,做什麽都毛毛躁躁的,又沒人跟你搶。”
店裏的營業員一時間都不做事了,紛紛往他們這邊看。俊男美女的組合永遠吸引人眼球,加上他們旁若無人的親昵就更打眼了。
夏夢畢竟不比這老外,自小接受的是含蓄內斂的中式教育,将手從官泓那兒抽出來,拎起包就往手機店外走。
官泓跟到外面聽她說:“來得太着急了,別說充電器了,我連衣服都是昨天的。”她踮腳給他聞胸口:“你聞聞看,是不是有味了?”
官泓勾着她肩膀,鼻尖蹭在她發梢,一個“臭”字才做出嘴型,被夏夢瞪大的眼睛逼了回去,他笑,說:“看你樣子,我岳母應該沒什麽事吧。”
夏夢被那聲“岳母”喊得愣了下,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他說得是夏美娟:“她沒什麽事。”兩側的臉已經發紅了:“別瞎喊人行不行?”
官泓仍舊笑,問道:“那這麽着急喊你回來是做什麽的?”
夏夢明顯不想提及這話題,一雙亮堂堂的眼睛往門口的步行街溜,岔開道:“你陪我走走吧,咱們在一起這麽久,還沒在一起逛過街呢。”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倒是将官泓說得愣了下。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沒想過要要發展長遠關系,不多的見面只是為了那種事。
後來漸漸有了感情,他卻開始為生意忙碌。聚少離多成了主基調,見面的主陣地還是家裏,當然也無暇陪她做這些事。
官泓抱歉地揉了揉夏夢後腦,說:“走吧,難得陪你逛逛,今天看中什麽就買什麽,我給你埋單。”
夏夢丢過去一個非常嫌棄的眼神,說:“你倒是大方。”
沒過多久,官泓就明白了夏夢眼神的含義。
她家這裏雖說也是長三角地區,不過到底是縣級市,這一塊商圈又圍繞超市展開,品牌都比較……他很審慎的用詞,覺得“平民”二字可能都不太貼切。
官泓看什麽都新奇,特別喜歡沿街小妹叫賣時熱切的語氣,指着二十一件的牌子道:“這麽便宜,穿起來什麽感覺?”
又驚奇:“這件我去年送過你一件一模一樣的,為什麽也只要二十?”他忍不住上手摸了下:“質地都差不多。”
小妹見有客人過來,笑成一朵花地賣力推銷:“帥哥,給姐姐買一件吧,你看這衣服多好看啊,賣得可火了。”
“好啊。”
“不要!”
兩個人同時開口。官泓看着夏夢,面露不解,夏夢看着那T恤,臉色更加難看:“……官泓,我真的不要。”
版型花式都是仿的大牌,穿成這樣上街,小地方的人不識貨還好,稍微懂點的都會說這人是土包子。
夏夢在這裏生活了十八年,家庭雖然一般但從沒覺得低人一等,一朝飛到花花綠綠的大城市,就成了別人口中長得漂亮但特別土的鄉下妞。
那時候正是虛榮心爆棚的時候,她又因為從小被誇漂亮被捧得飄飄然,忽然有天灰頭土臉落地上,整個人灰心喪氣怎麽都環不過來。
埋進塵土的自卑一旦反彈,就比誰都要自尊。
那時她将掙到的所有錢都用在買化妝品和衣服上,可惜審美水平沒跟上,每天将臉塗得比牆白,還自以為洋氣地買各色閃亮的衣服。
第一次見到官泓,她一身彩虹色,藍色眼影沉沉塗滿整個輪廓,自以為妖嬈美豔地坐在沙發上等他。
正常男人都不會欣賞這樣的女人,更何況是各方面要求都比一般人嚴格的官泓,他只是坐在對面看了她眼就離開。
她那時頗有點不知天高地厚,叉着腰問他到底哪裏不滿意,官泓直接冷冷道:“我不喜歡孔雀。”
一直到現在,夏夢仍舊将大半的收入花在衣服上,也終于懂得了與新穎的款式相比,舒适的質地和精致的做工才更為重要。
可有什麽用呢,夏夢有些自暴自棄地想,她就是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如今再怎麽撇清,也改變不了這樣廉價的衣服貫穿她整個童年的事實。
夏夢一瞬的愣神,官泓看在眼裏,他還回那件衣服,向小妹道:“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不是很喜歡這件。”
“那再看看,我們這兒款式很多的。帥哥也看看吧。”
官泓說:“好啊,你拿一件這個給我試試看。”他指着模特兒身上那件寫着“爆款”字樣的T恤。
夏夢一臉狐疑地看着他,這人衣服向來定制,洗護都有專人打理。她以前不知道,心血來潮幫他洗過一回,那衣服就再也沒見他穿過。
夏夢捅捅他:“你買了當抹布?”
官泓睨她一眼:“我太熱了。”
也是,三十幾度的天氣,他還西裝革履地裹着,換誰誰都熱。
官泓又補充:“順便走走群衆路線。”
夏夢:“……”
官泓脫了昂貴的手工西服,搭去夏夢肩頭:“幫我拿一下。”繼而單手松了領帶,歪着頭擰開第一粒扣子。
服裝店裏的外放音響放着《自由飛翔》,聲音震耳欲聾,可店裏幾乎所有人都靜了兩秒,接着是大家一致的吞咽動作。
夏夢耳朵都發燙,哪怕看過不下百次這樣的他,仍舊每次都會有小鹿亂撞的感覺。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麽斯文優雅,又透着點由內而外慵懶。
官泓這時忽然喊她:“夢夢。”夏夢睜大眼睛看他,他笑容如初生的草地,軟綿綿的:“給我拿下袖扣。”
官泓去換衣服的時候,店裏的服務員們都聚到她身邊,絲毫不吝啬贊美地道:“美女,你男朋友真好哦,又帥。”
“還會陪你逛街買衣服呢,哪像我那位,整天除了游戲就是游戲。”
“得了吧,至少你還有一個男朋友,我身邊連個公蚊子都沒有。”
夏夢跟着他們笑起來,心裏暖暖的,比有人誇她還高興,說道:“他是真的很好的,忙得不行還趕回來看我。”
雖然他一句話沒說,但她知道他是為自己擔心了。
她就是知道。
官泓很快換好衣服出來,自然又收獲贊美一堆。他很高興地将襯衫裝起來,穿着T恤就準備埋單離開。
官泓朝夏夢招手:“來幫我付錢。”
夏夢扁嘴:“你自己又不是沒錢!”
官泓摟着她肩過來,笑着哄道:“你買的衣服更好穿!”
“……哪來的歪理邪說。”夏夢在他練得精壯的胳膊上掐了下,還是付了錢,又找把剪刀給他身上的吊牌剪了。
“你真的不買?”
“幹嘛?”
“真的很好的。”
夏夢想了想。
“幫我也拿一件吧。”
兩個人買了同一款,正好湊成情侶裝,大搖大擺走出門。
那件仿大牌的衣服扔在櫃臺上,夏夢離開前忍不住摸了摸,微怔。
質地還真和她那件原版一樣,果然我大山寨國不容任何人輕視!
并非周末,步行街上仍舊人流如織。
他們剛剛買了一個甜筒合吃,夏夢正因為少舔了一口和官泓鬧脾氣。官泓像哄小孩一樣哄着她,又給買面人又給買氣球。
“你是不是想說我幼稚呢?”手裏抓着熊大氣球的夏夢,其實更惦記被其他小朋友買走的另一只HelloKitty。
官泓當然否認了,看到一邊有人賣花,說:“那我給你買束花好不好,這總算是成年人的禮物了吧?”
夏夢對香味敏感,可心裏想要,說:“勉強。”
官泓包圓了那人桶裏的所有玫瑰。說是玫瑰,其實該是月季,又因為被太陽曬過一早上,好幾朵都打着蔫兒。
他抓住這幾個缺點,蹲下身子跟老板還價,沒幾分鐘砍了一半的價格,還分外多給夏夢要了幾支剪了花蕊的百合。
老板有點哭笑不得,指着官泓向夏夢道:“你這個男朋友啊,精得很。”
走出幾步,夏夢也說官泓:“人家說富小氣窮大方,真是一點都不錯,你又不是沒錢,幹嘛費口舌砍價啊。”
官泓說:“這不是小氣,也不是有錢沒錢的事,我的原則是,花出的錢必須要收獲對等的價值,否則寧可不花。”
夏夢撇嘴:“說得倒是挺好聽的,可你怎麽衡量兩者的價值呢?”
“那就要看心裏的那杆秤了。好比這件T恤,店裏賣二十,我覺得很值,已經沒有還價的餘地,那我會毫不猶豫的掏錢。”
他笑起來:“如果是你給我的,那就不一樣,我會覺得沒辦法用錢衡量。”
夏夢耳熱,嗔道:“你到底跟誰學的,越來越油嘴滑舌了。”心裏一動,想得卻是他怎麽可以這麽好。
他對一切的态度始終是坦然的,無論是樣貌還是財富,什麽事都能處理妥當,哄人也可以哄得很好。
服裝店裏,他四兩撥千斤地化解了她的尴尬,明明就知道了她的虛榮心,不說穿,放下架子走進她的世界裏。
怕她心裏還是不痛快,耐心陪着一路東逛西逛,用對付小孩的那套對付她的同時,也保持一個成年人的沉穩。
反觀她就像是個小醜,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敏感,現在這個看似華麗的繭下,其實還是躲着一顆貧瘠的心髒。
夏夢看着這個男人,忍不住想,有一天她也要讓他驕傲一次。別人提起他們的時候,不會說他身邊的這個女人只是空有張皮。
周潇上回給炖的那碗老雞湯,今天才散出一點香。夏夢想着下回再找他聊聊,說不定都能成為夢想家。
官泓這時湊近夏夢的耳邊,說:“餓不餓?你給我買的衣服,我請你吃飯。”
夏夢摸摸肚子:“好啊。”
官泓:“日料好不好?”
夏夢嘆氣:“最近中日關系不太好,還是別去光顧他們了。”
官泓:“韓國菜?你上次說想吃烤肉。”
夏夢眉頭更緊:“薩德都裝家門口了,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政治敏感性?”
官泓忍不住笑,微風拂着劉海,幹淨的臉上還帶着年輕人的朝氣。“那去哪?”官泓在夏夢耳廓上親了親,聲音啞暗下去:“想不想去我住的地方吃吃看?”
被他呼氣的地方熱得不行,身體裏沉睡的東西被他一點點喚醒。夏夢呼吸都短促起來,呢哝道:“好啊,我最近……學了一個新姿勢。”
她手指扣着他領口,指尖輕刮他平時不露出的鎖骨。耳邊忽然被人輕輕咬了口,夏夢眨着眼睛,刻意裝作無辜地去看始作俑者,媚态全陷在對面人的瞳仁裏。
官泓眼睛都冒火,咬着牙說:“你成天在家研究什麽東西,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