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宿醉醒來, 不管是鋼筋還是鐵骨, 該誰腦袋疼,誰就得腦袋疼。夏夢捂着腦袋縮成個蝦子, 無意識地咕哝着:“狗蛋, 我想喝水。”

“狗蛋,我頭好疼。”

“狗蛋,你耳朵聾了嗎?”

……

……

艱難睜眼,日光刺得眼睛生痛,再看四周, 粉色公主風床單,米奇親米妮窗簾……視線再往上一點, 江绾绾一張素顏亮在她面前。

江绾绾坐直了,說:“醒啦?”

夏夢點點頭, 翻身到另一邊, 掐着太陽穴緩了好半天, 方才緩慢爬起來, 說:“你家?”

江绾绾說:“不然呢?你跟狗蛋的家?”

夏夢:“……”

江绾绾說:“你知不知道你從昨晚到現在喊了五百二十遍這名字。”

夏夢:“……”

夏夢低頭看自己, 昨晚的禮服已經脫了, 換上了一套絲綢睡衣,一看上面的蕾絲邊, 就知道肯定是江绾绾淘汰下來的。

夏夢聲音還有幾分虛弱:“難為你還數着,其實我晚上還喊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江绾绾果真張着嘴巴想了會:“誰?”

夏夢說:“江绾绾, 二百五十遍。”

“……”江绾绾撇嘴:“你一天不涮我就不高興是吧, 也不想想昨晚是誰拖你回來,又是誰好心幫你清理的。”

夏夢說:“你呢,一天不給我添麻煩就不行,也不想想昨晚是誰替你擋酒的,又是誰捧你到這高度的。”

江绾绾噗嗤笑起來,說:“行行行,你最好,你最棒。起來喝粥嗎,江绾绾小姐親自下廚做的,一般人想吃都吃不到。”

夏夢往床頭一靠,說:“好啊,你給我端一碗過來。”

“……”江绾绾想到昨晚她為自己那麽拼,忍了,過了會,賢惠如田螺姑娘似的給她端過來:“好好吃,要吹嗎?”

“不要,有口水。”夏夢咂摸兩下,說:“你這什麽米,是正宗稻花香嗎,煮了多久的,怎麽一點都不稠。”

江绾绾很想把碗端過來了。不過理智克服了沖動,她盤腿坐到夏夢旁邊,問:“狗蛋是誰啊,是不是做飯挺好吃,不然怎麽把你養得這麽刁?”

夏夢咳了聲,朝她撇嘴角:“我吃飯呢。”

江绾绾才不怕她:“說說嘛,是不是你那個哥哥,是不是你昨晚通話的那個人。應該不是穆導吧,你跟他撇清好幾回了。”

夏夢直嘆氣:“你到底有完沒完了?”

“你不告訴我,那我就只能猜測啦。你都不知道我多好奇,昨天看你打電話那樣,要多溫柔有多溫柔,可是電話一挂我再看你,又是滿臉的淚。”

江绾绾雖說先走,畢竟還是擔心夏夢會被人刁難。于是換過衣服偷偷躲在隔壁等她,誰想到等出一個渾身酒氣的醉女人。

問她喝了多少,她一會兒伸出一個手指一會兒伸出兩個,還是助理跑出來向她解釋的,三大杯,53度的茅臺,少說也有斤把重。

江绾绾當時就被吓到了,什麽概念啊,出的汗都能被點着。

夏夢當然走不動,說起話來都大舌頭,偏偏問她家在哪,她又立馬精神了起來,哆哆嗦嗦地摸手機,說随便送她去哪都好,就是不回家。

這不是有病嗎,可是沒法跟醉鬼理論,江绾绾給她兩條路,要麽乖乖回到自己家,要麽乖乖跟着她回家,夏夢當然選後一條。

她随即窩到一邊打電話,只是手抖的號碼都撥不了,也是江绾绾,在她指示下按了“狗蛋寶寶”那一條,當時還在想這是什麽鬼名字。

等到夏夢開口那一刻,江绾绾就明白了,不是什麽狗蛋,是真寶貝,夏夢何時這麽真心實意的溫柔撒嬌過,每一個字都甜到人心裏。

明明已經醉得站不穩,也要故意壓下烏七八糟的腦子,有理有據地說是旁人喝醉了,她要去照顧她,絲毫不提自己受的委屈跟身體上的痛苦。

講了一半忽然又不說話,江绾绾跟助理站在一邊,還在想她是不是醉得睡着了,已經準備着要去撈她起來了,她突然用手抹了一把臉。

等挂過電話,江绾绾跟助理走到身邊時才發現,一向給人以高冷、冰山、倔強、不服輸印象的女強人,居然下巴墊在胳膊上,哭得梨花帶雨。

都說不能跟醉鬼計較,因為酒精麻痹神經,他們是什麽出格的事情都能做的,江绾绾不止一次看到劇組裏平常人模狗樣的男演員酒後站在路邊解褲子小便。

可江绾绾就是覺得,這一刻的夏夢特別的清醒,也特別的脆弱,她給她披了一件小外套,就這麽陪着她在酒店旁的路口大哭,直到她昏昏沉沉睡過去。

江绾绾跟夏夢的孽緣,始于她自學校畢業後進入東煌。其實那時她并不在夏夢手下,老經紀人手下資源多,紅人也多,分給她的多是跑龍套的雞肋角色。

江绾绾剛剛出道,當然不嫌角色小,讓她苦惱的是老太太對她的态度。她平生無多愛好,最喜歡的就是睡一睡身材好臉蛋俏的男性同胞。

可惜無人理解她,反而還愛拿有色眼鏡看她,江绾绾日子越發不好過,直到被定死在恥辱架上的她遇見了同樣初出茅廬的夏夢。

夏夢跟那些表面清高背地裏龌龊的人不一樣,只要手底下的人肯努力,她才不管那人是什麽來歷有什麽嗜好,把工作做好不就得了?

江绾绾欣賞這樣的人,絕無二心地跟着她,看中的除了她的開明,還有她體內那份不服輸的闖勁,持久而蓬勃。

時間也确實沒辜負他們,江绾绾從一個跑龍套的變成當紅小花,夏夢也從普通打工者變成了金牌經紀人,他們互相扶助也互相成就。

可是這麽深的感情,夏夢居然不肯告訴她狗蛋是誰?江绾绾哼唧一聲,說:“我覺得我收到了一萬點傷害,我在你面前可是連底褲都脫得不剩的。”

理不糙,可話太糙,夏夢滿臉的嫌棄,說:“我拒絕看。”

“……”江绾绾反唇相譏:“你想看還不給看呢!”

兩個人相視着笑一會,夏夢将手裏的粥喝下去,說:“以後介紹你認識吧,行不行,主要是現在八字還沒一撇,怕過早暴露了被毒奶。”

江绾绾說:“呵,都說我愛你了,還八字沒一撇?”

夏夢:“……你幹嘛偷聽我打電話?”

江绾绾:“誰偷聽啊,是你自己嘴型太明顯。”

夏夢:“……”

江绾绾好奇:“他是不是特別有錢啊?”

夏夢:“……我說過要跟你分享他的事了?”

江绾绾:“你就當說別人的事,反正又沒告訴我名字!”

夏夢服了她了:“是有點。”

江绾绾:“就一點?”

夏夢冷臉:“你到底要幹嘛?”

江绾绾将手機丢給她,說:“你知不知道昨晚你又被人給拍了,不過不是媒體,是網友,說你感情受挫了,坐路邊哭呢。”

夏夢啊一聲,第一反應是怕官泓知道,她昨晚撒了謊,被他看見自己醜态,又要說她不跟他開誠布公了。

可是把自己名字往微博搜索欄裏一放,灰色頁面上顯示一行字:搜索結果未予顯示……什麽情況,她已經上升到這種高度了?

江绾绾說:“是不是被震驚了,我都吓壞了。你說誰能有這麽大本事,直接把你名當禁`詞給封了啊。我後來又檢索了下度娘,你猜怎麽着,幹淨得比衛生巾還淨。”

“……”夏夢說:“你這什麽狗屁比喻。可能是穆導吧,他圈裏人脈那麽廣,擦掉這些應該不難的。”

如果真要是官泓,怎麽會連說都不說一聲。

江绾绾說:“不可能,他自己那麽多□□都不删,而且你不說跟他沒關系嗎,他幹嘛費心勞神為你做這麽多?”

說曹操,曹操到,夏夢手機響,她往江绾绾面前揮了揮:“是穆導。”

江绾绾不偷聽牆角的傳統美德又跑出來,很是乖巧地端走夏夢吃剩的那只碗,說:“你慢慢聊,我去洗了。”

夏夢點頭,接通電話,穆子川在那頭問:“昨天晚上怎麽走得那麽早,已經跟人都聊好了?”

只這麽一句,夏夢就知道不會是他,穆子川太自我,兩耳不聞窗外事,其他人的麻煩,他未必有閑心管。

況且他自己都是個光杆司令,互聯網社會想要遏制住病毒般傳染的信息,豈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

夏夢說:“臨時有點事,就先走了。至于電影的事,實在不好意思啊,穆導,這次的戲我仔細想了想,覺得還是不想讓绾绾上了。”

穆子川意外:“為什麽?”

“主要還是角色不契合,而且我看了下绾绾的檔期,接下來要接一部大女主的一番電視劇,時間上面肯定會有沖突的。”

穆子川不明白為什麽之前答應得好好的事,她突然就改了主意,絞盡腦汁後試探着問:“是不是因為那些報道?”

夏夢說:“那倒沒有的。”

穆子川想了想,也沒有強求,說:“那好吧,我跟那邊說一聲。其實時間什麽的的都可以協調,不過你這麽堅決,那算了。”

夏夢笑起來,說:“謝謝了,穆導,給你添的麻煩,也請你諒解。希望沒給你留下壞印象,下次再有什麽好機會,一定要想着我們啊。”

這邊,穆子川挂了電話還有些納悶,明明之前談的挺好的,她眼裏亮起的光也不像是的騙人,明明就是那麽感興趣,怎麽一晚上過去就出變化了。

一邊副導演點了點他肩,說:“穆導?”

穆子川這才回過神,方才再拍戲,NG過多次還沒過,他不高興地黑了臉,告訴對戲的演員,再不一條過立馬就換人。

兩人吓得瑟瑟抖,有了壓力果然超常發揮了,穆子川卻接起了電話,鮮見的不專業的因為這種事而喊了卡。

不怎麽專業的還在後頭,穆子川明顯有點不在狀态,之後索性要大家先發盒飯,吃過了再繼續奮戰。

他則趁着午休時間去找邱天,問:“你經紀人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盡管情商不大高,自信智商還算在線。女人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或許今天夏夢的反常就是源于此。

邱天冷着臉:“應該吧,誰喝了三杯茅臺,誰都會不舒服的。”

穆子川納悶:“什麽叫喝了三杯茅臺?”

邱天說:“你不知道?昨晚咯,她被你那朋友灌了三杯,好些在場的都看見了。也就是欺負我不在呗,要不然非要他好看。”

穆子川心裏揪了下,說:“我真的不知道。”

邱天哼聲:“你這朋友也太不靠譜了,哪有這麽灌人的。我聽說他風評還不好,總想泡手底下的女演員,幸好我小夢夢武力值爆棚。”

穆子川向來不聊八卦,對此更不知情了。

邱天越說越生氣,說:“不提了,人生氣一分鐘就多衰老一天,我還要靠臉吃飯呢,先去敷張面膜了。”

穆子川卻怎麽都冷靜不了。

想了又想,他給夏夢發去短信。

穆子川:到底怎麽一回事?

夏夢這會兒剛剛開了家門,聞見滿屋子的濃香味,就知道官泓跟她一樣翹了班,正窩在家裏想方設法地給她做好吃的。

怎麽可以這麽的乖巧,夏夢悄悄關門,又悄悄換鞋子,蹑手蹑腳想繞後給他一個愛的湧抱,兜裏手機忽然“叮”一聲。

官泓圍着圍裙轉過來,正好撞見她蹑手蹑腳的樣子,明知故問:“你幹嘛呢?多大的人了,盡做這些無聊的事。”

夏夢可憐巴巴地垂下頭,覺得這人可真冷酷無情啊,昨天晚上還說愛她呢,便聽他說:“還不趕緊過來給我抱抱?”

夏夢眼睛忽然一亮,一路小跑着蹦過去,還和樹抱熊一樣,兩手勾住他脖子,細長的腿纏到他腰上。

官泓托着她屁股,嗅了嗅她衣服:“誰的?”

夏夢說:“绾绾的!”

官泓問:“人家醉酒你去照顧,怎麽把人家衣服穿回來了。”

夏夢一噎,幸好很快反應過來:“她吐我身上了,衣服送去洗了,這是從她那兒搜刮來的。”

官泓沒再問,将她抱着拎到吧臺對面的專屬座椅上:“吃飯了嗎?今天沒什麽胃口,煮了點粥,順帶炒了幾個開胃小菜。”

那可真是很湊巧了,夏夢昨晚喝了那麽多的酒,現在嘴裏還覺得辣。大葷是絕對吃不下的,就想吃點清新爽口的,清粥小菜最好不過。

官泓給她盛一碗,熬得清亮濃稠的白粥上還灑了圈黑芝麻,光是看就比江绾绾那清湯寡水好太多,喝起來更加高過她一籌。

夏夢喝得實在是滿足,咕嚕嚕清掉了一碗,又讓官泓再添一碗。兩個人頭碰頭邊吃邊笑,直到夏夢手機不解風情地又“叮”一聲。

穆子川:為什麽不說話。

穆子川:真的喝了那麽多酒?

穆子川: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穆子川:我幫你教訓他。

夏夢趕忙将整個對話都删了,眼皮子一擡,幸好官泓正轉身過去擦流理臺。她三言兩語對付過去,索性将手機關了。

官泓再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乖乖地坐好。

“誰的?”官泓問。

夏夢笑嘻嘻地說:“穆導的。”

官泓輕描淡寫實則滿含諷刺的:“哦,緋聞男朋友。”

夏夢簡直是頭大,一只手穿過吧臺去推他胳膊,撒嬌道:“別這麽說啦,我不是早就跟你承認過錯誤了嗎?”

是啊,一件事過去,再這麽颠三倒四的提起,除了會引起人反感,別的就不剩什麽了。官泓自覺閉上嘴,問:“還喝嗎?”

夏夢搖搖頭。他端着髒碗過去洗的時候,她自椅子上跳下來,從後抱着他窄腰,将臉緊緊貼上去,說:“官泓,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這麽直呼大名,一聽就知道很認真,官泓說:“問吧。”

夏夢說:“其實上回我跟穆子川那事兒,是你吩咐人拿的吧。”

官泓早就想過該怎麽應付:“怎麽又問了,早就跟你說過不是我。你要是不信,要不要我替你查一查?”

夏夢拼命搖着頭,說:“是不是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幫了我的大忙,沒有讓我和男友之間産生芥蒂,我心裏特別感謝他。”

“真的?”官泓笑:“你不用這麽感激的,其實不管有沒有人幫你,你男友都不會跟你産生芥蒂,不管你做什麽,他都能理解你。”

夏夢心裏暖融融的,抱着他的手更緊一分,說:“那你能不能幫忙問問我男朋友他覺不覺得累,我總是把好心當成驢肝肺,弄得他都怕了我了。”

官泓說:“他當然會說不累了,而且怕老婆沒什麽不好啊,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嘛,他雖然是個ABC,但還是改不了基因裏的血脈傳承的。”

“……”夏夢語塞:“誰是你老婆。”

夏夢笑起來,心想官泓可真好啊,其實他這麽厲害的一個人,有什麽不知道呢。可他就是什麽都不說,是她早年任性種下的因,也是尊重她後結出的果。

昨晚她不想回來,是不想讓他過分的擔心,昨晚他當做不知道,是不想引得她着急。可怎麽會不擔心呢,她偷偷看他眼底的青色,心裏就覺得酸澀。

過分在意了,才會過分小心,好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怕走得太近了,灼燒到對方,又怕走得太遠了,捂不暖她身體。

夏夢将頭靠上他胳膊,自後看他,說:“還想聽你昨晚跟我說的那句話。”

“哪句啊?”官泓裝失憶。

夏夢笑着打他,說:“別跟我耍賴!”

官泓終于也笑起來,拉着她手拽到面前來,只是看着她晶晶亮的眸子,又覺得喉間卡了東西,怎麽都發不出聲。

只好去吻她聰明的眼睛,濕漉漉的吻印過她面頰,最終尋上那張會說話的嘴,含糊不清道:“我愛你。”

“嗯!”

“我愛你。”

“嗯!”

一閉眼,卻又看到她昨晚被人灌酒的模樣。牙關一緊,咬上她唇,她嘤`咛出聲,不解看他,咕哝:“弄疼我了。”

官泓緩緩睜開眼睛,眸色分明清亮,眼底卻冰冷如霜,聲音似許諾又似威脅,說:“從現在起,誰都不可以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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