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可以抱抱我嗎？
清晨七點半，宋安安準時出現在餐廳。
餐桌主位空着，兩側依次坐着大伯一家和宋安安父母。見她來了，大伯母沖管家颔首：“開飯吧。”
傭人依次将中式早餐端上桌。
宋安安在宋母和顧清潼中間的空位上坐下，沖盛粥的傭人道了聲謝，拿起勺子，目光從餐桌上掃過，這才發現少了個人。
宋安安有些意外：“大姐還沒到嗎？”
大伯母笑笑，給她夾了只灌湯包：“長安臨時有個國際會議，不回來了。”
“啊。”宋安安忙拿碗接過，道了謝，仍有些失落，“……這麽忙的嗎？”
“最近國外事情多，長安過年都不一定能回來。”宋母安晴嫌棄地瞥她一眼，“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閑着沒事？”
“……”
這也能扯到她？
宋安安老實閉嘴，埋頭吃飯。
長輩們就着剛才的話題聊了會宋長安的工作，話頭一轉，又回到宋久安身上。
大伯宋徹：“小九畢業有兩年了吧。”
宋安安忽然被Cue，愣愣地“啊”了聲，被安晴一瞪，放下筷子猶豫地點了點頭：“……嗯。”
“家裏沒指望你有什麽成就，但你也不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宋徹說着，皺了皺眉，“你這兩77.ZL年也鬧夠了，該找個正經事做做了。”
宋安安有些委屈地小聲道：“……我有工作啊，我的工作怎麽就不正經了。”
“就是。”顧清潼丢了勺子，雙手環抱，漫不經心地幫着腔，“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滿腦子封建糟粕把演員明星當戲子呢？改改吧。”
宋徹掃她一眼，警告地咳嗽兩聲。
顧清潼聳聳肩，閉了嘴。
宋父宋徵放下碗筷，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睛：“小九，我們不是瞧不起娛樂圈，但咱家的情況你也清楚，就不适合出去抛頭露面。真鬧出什麽事來，你是想讓別人戳你爺爺的脊梁骨嗎？”
“我沒有！我一直把身份隐藏的很好……”宋安安委屈地抿着唇，“而且爺爺說過，我可以選擇我喜歡的事。”
“你要喜歡娛樂圈也行。”宋徵拿帕子擦了擦嘴，并沒将她的話放在心上，“像潼潼一樣在幕後，或者去電影學院讀兩年書然後留教，都随你。”
“……”宋安安忍不住道，“爸，您覺得我是創業或者讀書的那塊料嗎？”
“難道你是當明星的料？”安晴白她一眼，“我看你這兩年也沒混出什麽名堂啊。你說你想幹什麽家裏不支持？路都給你鋪好了你偏不走，還非挑一個大家反對的……”
“媽！”宋安安氣得渾身發抖。
“你剛剛不是說有東西要出門前給我？”不等宋安安繼續開口，顧清潼飛快起身，連拉帶扯地拽着宋安安往樓上走，“馬上該去墓地了，快去拿！”
……
因為早晨這一段插曲，宋安安一整天都悶悶不樂。
在墓地祭拜完畢，一行人回老宅宴客。賓利後座上，顧清潼拍拍她的肩，小聲安撫：“行啦行啦，反正這種話你也不是第一次聽了，還沒習慣嗎？”
“……”
“這樣。”顧清潼拿出手機，調出一段錄音，“人的承受能力是可以鍛煉的，沒習慣你就再多聽幾遍，習慣就好了。”
宋安安：“？”
顧清潼沖她抛了個媚眼：“這叫崩潰療法，我專門為你總結的。怎麽樣？是不是很有道理。”
宋安安：“……我真是謝謝你了。”
宋家老宅坐落在江城城郊的雲嘉嶺上，占了大半個山頭。
柏油路自山腳蜿蜒而上，開車至山腰處，有一片上千平的露天停車場，停車場後是一方望不見頭的天然湖泊，湖上亭臺樓閣設計精巧，沿着曲折回廊穿過湖心假山，才能看見湖對面占地頗廣的中式豪宅。
何博延跟着姚家人穿湖而過，心中不住驚嘆。
他在圈內多年，三教九流什麽沒見過，但宋家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接觸到的。如果不是姚家老爺子當年的經營，就連姚父姚母也只能被拒之門外。
看着周邊不奢華，但無處不彰顯着底蘊與內涵的設計，何博延緩緩吐出一口郁氣。
得獎算什麽？粉絲多又怎樣？還不是要資本沒資本，要後臺沒後臺。
等他和姚琪珊結77.ZL了婚，在這個人情錢權當道的圈子裏，能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弄死江恒，讓他再也翻不了身。
他不急，他可以和江恒慢慢玩。
何博延這樣想着，面上不自覺地帶了點笑意。
趁着姚父姚母和人攀談的功夫，他走進花園，拿出手機開始四處拍照，見到有宋家老爺子親筆題字的的影壁，更是和落款來了張自拍，這照片發出去，誰敢不高看他何博延一眼？
何博延暗自得意，打開相冊查看照片。
這時，身前傳來一聲冷斥：“誰允許你在別人家随便拍照。”
何博延動作一頓，放下手機。待看清眼前的人，他忍不住眯了下眼，狐疑：“你不是……？你怎麽在這。”
“照片删了。”宋安安看他一眼都覺得煩，只面無表情地警告道，“這裏不允許拍照，你也別想着往網上發。”
何博延冷笑一聲：“你說不允許就不允許。你是宋家大小姐？”
宋安安懶得搭理他，轉身就走。
憑何博延還沒資格來這裏，肯定是姚家人把他帶來的，她直接找姚琪珊就行。
走了沒兩步。
何博延在後面“啧”了聲：“在哪兒都能碰見江恒的狗，真他媽晦氣。”
宋安安腳步一頓，深吸了口氣，轉過身：“你剛剛在說誰？”
“當然誰聽到說誰。”何博延勾着唇角，笑得溫文爾雅，“你要是沒聽清，我也可以再重複一遍。”
宋安安冷冷看他一眼，直接按響了花園裏的報警器：“你不用重複，你可以直接滾出去。”
随着宋安安話落，尖銳的警報聲在花園上空響起。
四周的客人和安保向這邊圍攏過來。
何博延臉色一變：“你瘋了！你知道這是哪兒嗎？宋琛老先生的忌日你也敢鬧事！”
宋安安冷着一張臉不為所動。
聚攏的人群分開。
宋徵大步走過來，視線在宋安安身上停了一瞬，随後沖何博延伸手：“宋徵。請問發生了什麽事？”
“宋先生，您好您好！”何博延受寵若驚，雙手用力握了握，“沒什麽，我和這位小姐有點誤會，驚動了宋先生，實在不好意思。”
宋徵的目光掃向宋安安：“什麽誤會。”
“真的沒什麽。”何博延客氣地笑笑，“我和這位小姐的偶像有點摩擦，她可能是看多了八卦和小道消息，對我有些敵意，不是什麽大事。”
“不是！”沒想到他能無恥到這個程度，宋安安怒道，“是他——”
宋徵：“給這位先生道歉。”
“我不！”宋安安瞪大了眼，“明明是他——”
宋徵眉頭緊擰：“道歉！”
四目相對。
宋徵的眼裏帶了點責備和不耐煩，像是在說：你還要任性到什麽時候，為什麽不能懂事一點？
可為什麽寧願相信一個道德敗壞的小人也不願意聽她解釋呢？
宋安安倔強地抿着唇，眼眶開始泛紅。不想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失态，她輕吸了口氣，有些狼狽地別過臉。
局面正僵持，姚琪珊77.ZL穿過人群，親親熱熱挽住宋安安的手臂：“久安！你在這裏啊，我剛剛找你半天。”
末了，禮貌地沖宋徵打個招呼：“宋叔叔好。”
姚父不動聲色地掃一眼何博延，走上前同宋徵握手：“宋先生。”又看向宋久安，笑道：“幾年沒見，久安越來越漂亮了。對了，久安的新劇最近大火，我看了，演得相當不錯，比我家珊珊好多了。”
“我記得久安還不是學藝術的。”姚母笑道，“能演得這麽好，真是有天賦。老姚公司明年要開的那部古裝大劇正愁找不到女主角呢，到時候讓久安來試試。”
姚琪珊噘嘴：“爸媽你們也太偏心了吧，我還沒有女主角演呢。”
姚父姚母一唱一和地恭維，姚琪珊在旁應和。何博延徹底愣住，驚疑不定地看兩眼宋安安，嘴唇嗫嚅着動了動，又閉上。
宋徵聽着姚父姚母的吹捧，帶着譴責意味的目光淡淡瞥向宋安安，宋安安只覺得尴尬又難堪，恨不得當場消失。
氣氛正尴尬，顧清潼笑嘻嘻地走上前：“想找我們小九演戲？那可得排隊啊。”話落招呼道：“我說會客廳怎麽沒人，原來大家都在花園呆着。走了走了，這天也怪冷的，大家有什麽話進去說。”
衆人笑笑，轉身往會客廳走。
宋安安跟上宋徵，試圖解釋：“爸，我——”
宋徵一個眼神也沒給她，淡淡道：“有什麽話等客人走了再說。”
花園裏的人陸陸續續走完了，就剩宋安安一個。安晴找到她時，她正蹲在假山後，悶悶不樂地拿樹枝戳着假山上的螞蟻洞。
安晴走上前，輕輕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一個人躲這幹嘛呢？”
宋安安慢吞吞擡頭看她一眼，又垂下腦袋。
“行了。”安晴嘆了口氣，伸手戳了戳她的腦袋，“剛剛那事我也聽說了，真夠丢人的。你先回房間呆着，等客人走了我和你爸再找你算賬。”
宋安安動作一頓，忽地扔了手中的小樹枝，站起身來：“哪裏丢人了。”
安晴：“你……”
宋安安吸了吸鼻子，用力眨了眨眼，把即将溢出的眼淚憋回去：“反正從小到大我做什麽你們都不滿意，你們也從來沒有相信過我，好像我是你們的恥辱和污點，我就不應該姓宋！”
宋安安說完，一秒也不想在這裏呆下去，轉身就走。
“小九！”安晴追了兩步沒追上，停下腳步嘆口氣，搖搖頭随她去了。
另一邊。
跟着姚家人離開後，何博延一直有些心神不寧，他到底還是沒忍住，拉了拉姚琪珊，小聲問道：“珊珊，那個‘久安’到底是什麽人？她和宋家什麽關系？”
姚琪珊奇怪地看他一眼：“她是宋徵叔叔的女兒，宋家二小姐啊。”
何博延臉色微變。
“對了，我還沒問你。”姚琪珊低聲道，“你剛才和久安是怎麽回事。”
何博延心中一緊，把方才對宋徵的說辭又說了一遍77.ZL。
姚琪珊卻皺着眉，不大相信：“久安性格很好的，和宋老先生感情又深，就算因為江恒對你有意見，也不會無緣無故在宋老先生的忌日對你發難，你是不是做什麽惹到她的事了？”
何博延含糊兩聲才道：“我拍了照片……”
“博延！”姚琪珊驚呼一聲，“你怎麽能拍照片！這是別人家，又不是什麽旅游景點……”說到這裏，她忍不住跺了跺腳：“宋家不用我給你介紹了吧？要不是當年宋老先生喜歡聽我爺爺的戲，我們家也很難和宋家攀上什麽交情！”
“對不起。”何博延低聲哄着，“我就是看到宋老先生的題字，一時仰慕，沒忍住。珊珊你別生氣。”
姚琪珊擔心：“你沒發出去吧？”
何博延：“怎麽會呢，你放心。”
姚琪珊還是不放心，盯着他把照片删了，稍稍松了口氣：“博延，你一會還是找機會給久安道個歉吧。”
何博延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一臉若有所思。
宋安安給顧清潼發了條消息就離開了老宅，期間安晴打了好幾通電話，宋安安都沒接，後來被吵的煩了，索性關了機。
開着跑車從高架下來，宋安安在便利店買了煙花棒，驅車前往東區公園後山。
深秋萬物衰敗，夜色籠罩下的天空沒有月亮，星星也少。
後山路燈昏暗，宋安安下了車，抱着煙花棒沿山路拾級而上，登上最後一級臺階，遠遠看到山頂平臺上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和一點猩紅火光。
微微一愣，宋安安幾乎是顫抖地打開手機電筒照過去。
江恒站在樹下陰影處，一手插兜，一手松松垂下，修長的指間夾了一支煙。
被忽如其來的光亮晃了眼，他微微撇了下頭，下颌線清晰而鋒利。
宋安安忙把電筒移開，小聲道：“對不起。”
想了想，她又把電筒關掉，猶豫着向江恒走去。
兩人間距離不斷拉近。
眼前的畫面仿佛同三年前交織。也是在這裏，同樣的夜晚，同樣的人，同樣是在她最難過的時候出現。
眼中熱意洶湧，宋安安在江恒面前停下。模糊夜色中，她擡起頭，含着鼻音輕聲道：“你可以抱抱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