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溫風至
二丫正式在虬城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像個小媳婦似的,守着一間小院兒,一間廂房, 日思夜盼地等。
衛蕤一踏進這裏, 鼻子極靈, 聞了聞,一股飯香味兒。
這股味道十分親切, 像以前還和父母一起住時, 他趴在外頭桌上看電視, 母親在廚房裏炝鍋炒菜的一瞬間。
滋啦——
也确實是到吃中午飯的時間了。
家家戶戶摘菜開火, 遠遠就能聽見鍋勺磕碰翻炒的聲音。
衛蕤純屬碰運氣, 紅星胡同裏這樣的院子多了,想要找個人,挨家挨戶問,沒等走三家, 先得讓居委會大媽給你逮起來審個清楚。
拐進來找了個開門的院子,走進去左右張望,禿瓢大爺抖了抖報紙, 報紙遮住臉:“您找誰啊?”
衛蕤吓一跳,一回頭,發現東邊屋檐下還坐了個人。
“我找杜豌,她住這兒嗎?”
“呦呵, 最近二丫朋友真多, 都來找她。”
衛蕤嫌棄一皺眉:“二丫?”
禿瓢大爺翻了頁報紙, 扯脖子喊了一嗓子:“二丫!二丫!有人找嘿!”
傳來一陣叮叮當當刷鍋的聲音,沒聽見。
二丫這段時間過的日子相當舒坦,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一天兩頓飯。早上那頓跟中午那頓合并到一起,晚上那頓出去吃。
今天陰歷是初七,她也記不住初七是什麽日子,只知道以前在家裏每逢這一天,是要吃面的。
胡同口就有家糧油店,專門賣手工的饅頭、花卷之類,看見玻璃窗裏擺放着一團團壓好的面條,問老板:“怎麽賣?”
老板已經拿出一個塑料袋,做好上稱的準備:“兩塊錢,您看喜歡吃寬的還是細的?”
“細的吧。”
裝了三兩細面,燒上開水煮熟,過了涼放在一邊擺着,二丫又開始炸蔥油。
把蔥切成指頭那麽長的段,油鍋燒熱,綠油油的小蔥下鍋煎出香味兒,二丫心滿意足吸吸鼻子,關火開始調醬汁。
醬油,生抽,白糖調成一碗醬汁弄勻燒開了倒進面碗裏,拌勻了,最後把熱滾滾帶着濃香的蔥油‘嘩’地一下澆在上頭,灑點白芝麻,二丫最拿手的蔥油面就算是弄好了。
二丫穿着肥大的套頭毛衣,一條花睡褲,其中一只還卷着褲腿,大咧咧端着碗筷從旁邊廚房回到自己屋裏。
一進門,屋裏站個男人。
西裝革履的,吓二丫一哆嗦,以為中介要來收房子。
“誰啊?”
衛蕤正昂頭打量着他這件小屋,淺笑着轉過身來:“你算是在這小屋裏過上日子了?”
一顆心揣回肚裏,二丫徑直走到小桌前,把碗筷都放下:“你進來怎麽不敲門。”
“我喊了兩聲呢,你在廚房沒聽見。”
“沒聽見也不能亂闖女孩的屋子啊,沒禮貌。”
“喲,真對不起,我和我那姐們兒都習慣了,平常去串門做客就跟回自己家似的,我還沒拿你當外人。”
二丫哼了一聲,盤腿在沙發坐下,用筷子攪着面條準備吃飯。
衛蕤尴尬站了一會,看她吸溜了一筷子面條,也跟着咽了咽口水:“那個,你不請我坐一坐?”
二丫腮幫子塞得鼓,杜家家規,嘴裏嚼東西不能說話。
囫囵咽下去,二丫指了指門口的板凳:“你不說了沒把我當外人嗎,自己找地方坐呗。”
衛蕤熱絡拉過門口四條腿的木板凳,在二丫對面坐下,臉上讨好地笑。
二丫捧着面碗,低頭大口吃飯,當衛蕤不存在。
電視裏少兒頻道懷舊劇場放着葫蘆兄弟,正講到六娃進入妖精洞解救五個弟弟的故事,二丫耳朵聽着聲,間歇騰出手來翻着小桌上亂七八糟的書和資料。
衛蕤聞着那股蔥香味實在坐不住了,“中午吃飯的點兒,我也空着肚子來的,你倒是給我也盛一碗啊……”
“啥?”
衛蕤攤了攤手:“既然趕上飯口了,也不差我一個人吧。”
二丫不太情願,不是她摳門不肯給他吃,只是……她的手藝,胡唯都沒嘗過呢,倒是讓這燒包給搶先了。
“我……沒剩多少了,自己還不夠吃呢。”
衛蕤一擡下巴:“你那盆裏還有那麽多呢。”
二丫放下碗,厭厭去廚房給衛蕤拿新的碗筷,走到門口,還機警回頭威脅他:“不準亂翻亂動!”
衛蕤都懶得應她,這屋裏裏外外算上還沒他家廁所大呢,有什麽可翻的。
廚房的鍋碗瓢盆都是二丫去超市買的,今天拎一兜要緊的調料,明天再背個鍋回來,一連幾天,把平常自己吃的用的準備的是整整齊齊。
碗筷是超市的便宜貨,但很幹淨,用之前二丫全都用熱水燙過,伺候爹似的給衛蕤盛好面條,拌上調料,遞到他面前。“給——”
衛蕤也沒客氣,接過來就是一大口。
二丫坐在他對面:“好吃嗎?”
衛總監勉強給出個好評:“湊活吧……”
二丫眼眯起來,要收回他的碗筷,衛蕤一個蹦高:“好吃好吃!比富必居的都好吃!”
二丫問:“富必居是哪裏?”
“虬城最有名的面館,清代留下的老字號,改天帶你去。”
倆人就這麽唠家常似的,沒什麽正經的開場白,你一言我一語地吃完了一頓飯。
衛蕤用紙巾擦擦嘴,看着一桌子學資料,心滿意足打了個嗝:“你要考研哪?”
“別動!”二丫拍掉衛蕤的手,怕他弄髒了自己的書。
“嗬,還不讓碰,就你看的這點東西早八年前我都背爛了的。”
二丫一撇嘴,她是個打定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人,想好了幹件什麽事,就拿出張白紙把自己的計劃寫的明明白白,照着一絲不茍地去做。
吃飽了喝足了,衛總監也有心情了,翹着二郎腿。“說說,想考哪個學校啊,我給你參謀參謀。”
“交通大學。”
虬城的交通大學是全國名校,可不是那麽好考的,何況她都畢業兩三年了,想撿起學生時代那一套,不太容易。
“人大不,信心不小,你有那基因嗎?”
“怎麽沒有,我爺爺,我爸爸,都是交大畢業的,我哥哥更厲害,我們家就我沒出息。”
“啧,還是書香門第。”
二丫重重點頭,誰說她出身書香門第她就跟誰好。
衛蕤問她:“考研為了什麽啊?”
“找個好工作呗,不輸在起跑線上啊。”
“那現在就有個好工作等着你,你還考嗎?”
二丫茫然抓抓臉:“啥意思?”
衛總監清了清嗓子,故意賣關子從西裝內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雙手呈上。
“杜豌小姐,我僅代表荷立銀行誠邀您來我方工作,酬勞是年薪的形式,美金人民幣都行,看你需要。待遇方面呢,一年兩次出國休假,辦公環境冬暖夏涼,承諾住房,包辦婚姻。”
前頭待遇聽的二丫一愣一愣的,直到聽到最後四個字,她翻了個白眼,沒精打采地收拾碗筷。
衛蕤看她不理自己,有點着急:“我跟你說真的呢,入職函都帶來了。”
“鬼知道你那是什麽狗頭公司。”
“上次你不是跟我去過嗎,正經的外資銀行啊。”
二丫抱起一摞碗筷往外走,衛蕤跟在她屁股後:“你還不願意?這職位是我給你量身定做的,挂在我手底下的行政部,以後有用你翻譯的時候你露個臉,沒事兒的時候辦公室裏關起門來自己玩呗,有我罩着你,你怕什麽?”
“不去!”
擰開水龍頭,嘩啦啦地洗着碗,衛蕤靠在廚房門口,粘人精似的:“為什麽不去?”
二丫無心往衛蕤胸口紮了一刀:“小胡哥說了,讓我少搭理你。”
衛蕤深呼吸,将手中邀請入職的信封背面掀起一小塊,後頭貼着膠。“你怎麽那麽聽他的話?上回也是,你怕他啊?”
“不怕,喜歡才聽他的話。不喜歡的人說什麽我都不聽。”
衛蕤胸口再挨一刀,面子快要讓二丫當成鞋底子踩。
衛總監記仇,氣的牙癢,最後把那信封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啪’地一下粘在二丫腦門上,放下狠話:“給你三天時間好好考慮,不去我就讓人給你綁走,反正我也知道你住哪。”
說完,衛總監春風得意地走了,白蹭人家一頓飯,還捎帶手吓唬了她一把。
二丫被擋住眼,手胡亂抓起一塊毛巾擦了擦,忿忿拽下信封。
就着窗戶外的陽光一看,白底印着藍色圖騰的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寫着——
入職邀請函。
秋天中午溫暖的陽光,透過斑駁樹葉灑進窗下,二丫穿着紫色的毛衣,蹲在牆根,将那封信展開,一字一句地讀。
尊敬的杜豌女士:
我們很榮幸地通知您,您已經順利通過了荷立銀行面試,我們誠邀您于9月27/28兩日到我司信貸部行政辦公室報道,擔任翻譯專員一職。該崗位年薪酬勞為……
二丫默默數着那串數字的零,數清楚了,把那小信封對折,溜溜達達背手進屋了。
她今天下午要去看她哥哥。
來了虬城這麽多天,前兩天杜嵇山給她打電話,說你哥從外地回來了,往家裏打電話問你好不好呢。
二丫扭着電話線:“那您怎麽說的呀。”
“還說呢,沒等我告訴他你去了,那頭有人找,放下電話就跑了。”
二丫嘿嘿笑:“那您先別說,我去找他,給他個驚喜。”
爺孫倆各自吃完晚飯通電話,老的嘆氣:“丫丫,一晃也去了半個多月了,爺爺想你啊……”
“我也想您,家裏都好嗎,三伯身體恢複的怎麽樣了,我來虬城以後忘記給他打電話了。”
“都好,別惦記,前陣子禾禾感染手足口病,杜炜和他媳婦都急壞了,也給你大伯一家子折騰的夠嗆,好了不長時間,昨天抱着禾禾來家裏吃了頓飯,那小子現在招人疼,撅着小屁股滿地爬。”
“手足口病要當心啊,您跟禾禾一塊玩的時候也別又親又抱的,小孩子免疫力低。”
“呵呵,爺爺知道,二伯前幾天又跟杜躍吵架了,說他要錢還要往那個什麽會所投,你二伯不往外拿,鬧得雞犬不寧。”
“這事兒您別管,也別評理,他們父子倆前天打的雞飛狗跳,隔天二伯又說我這兒子怎麽怎麽好,二伯母最不喜歡別人摻和他們家的事兒了。”
“嗯,我知道,我知道,還有你三伯,說打算十一之後和小蘇大夫領證了,哎,爺爺想起件事,胡唯不是在虬城嗎,正好你也在,有空了,你就聯系一下你小胡哥,關心關心他,別讓他因為這,對你三伯心裏有結,爺爺相信你。”
二丫扭着電話線的手一頓,支支吾吾地答應了,臉上兩朵紅暈。
那頭杜嵇山還滿心想着兩個孩子在一起能互相照顧,二丫又會說,想借着她緩和一下胡唯和老三的父子關系。殊不知,這是把孫女送進狼窩,正中了這小虎崽子的下懷。
虎狼一窩,虎狼一窩啊。
只是這段時間胡唯是考試周,學的兩門課要結業,各項考核忙的不可開交,兩人沒空見面。
等到下午三點,二丫在屋裏收拾妥當,直接坐地鐵奔杜銳的單位去。
她去了也沒提前打電話,掐着杜銳下班的時間直接往他單身宿舍去。誰知道這地方看管的嚴,抓着二丫盤問了一番,看完身份證又查手機,說要探親,得打電話讓人來接。
二丫苦惱:“我不知道他座機電話啊……”
“你找誰來着?”
“杜銳!杜銳!是你們這兒的工程師,我是他妹妹。”
“哦,杜銳啊!那你是杜豌?”
二丫驚喜:“您認識我?”
宿舍樓把門的保安笑呵呵:“認識,怎麽不認識,杜銳在我這住了五六年,他家裏的人啊我都知道。”
說着,拿起電話:“我給你問問,他要在,讓他來接你。”
電話打過去,對方也不知道說了什麽,保安嗯了兩聲,直接放行:“孩子,上去吧,杜銳還沒回來呢,他屋裏有人在,三樓,307。”
登了記,二丫興沖沖地直接奔着三樓去。
杜銳宿舍的門開着,二丫探進一顆腦袋:“哥?”
誰知迎接二丫的竟然是個女人。
她正在整理床鋪,腳邊堆着換下來的床單床罩,聽見有人來,笑盈盈轉過身,沖她點點頭:“你好,是杜豌吧。”
女人看着和杜銳年齡相仿,文文靜靜地長相,戴着一副眼鏡,穿着工裝。
二丫尴尬,站着不知是進是出:“你好你好。”
女人收拾屋子的動作不停,拆完被套拆枕套:“快進來呀,我叫張馨,是你哥哥的同事,他總跟我提起你。”
二丫走進來,杵着看看她,小心上前:“我來吧,哪能讓你幹活呢……”
“嗨,你剛來,哪能讓你伸手,趕緊歇一會,只是你哥這屋太亂了,将就着坐吧。”
張馨又走到杜銳書桌邊,熟練地幫他整理着各種各樣的書籍,鉛筆。
二丫撓撓頭:“你是不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呀?”
張馨微笑,手卷着一張A3的圖紙:“……就算是吧。”
二丫一拍大腿,心裏激動壞了。
這是啥,這是千年的鐵樹要開花!啞巴終于能說話!
她哥終于不負村裏衆望,談上女朋友了!!
正想問問倆人是個什麽進展,幫杜銳說說好話,走廊傳來一陣風。
有人站在門口肩上搭着毛巾問:“大師兄!跑這麽快幹啥去啊?”
杜銳激動,一路小跑連帽子都跑丢了,又折回去撿:“我妹妹來了,妹妹來了,着急回去看看她。”
杜銳原本打算今天帶着小組加班,連食堂加班盒飯都訂好了,誰知道宿舍這邊來電話,說有個叫杜豌的找你。
大師兄當即拍桌子收拾東西,不加班了,不加班了,數據明天再對。
衆人捶胸頓足,小師妹萬歲!
出了單位大門,連工作服都沒換,穿着一身灰了吧唧的實驗服,杜銳一溜小跑趕回了宿舍。
兄妹倆一照面。
二丫嫌棄一皺眉。
差不多半年沒見,看着又禿了許多。
“你急啥?後頭有人追你啊!”
杜銳扯扯衣服,接過張馨遞來的水杯,呷了一大口水。“什麽時候來的?吃飯了沒有?”
二丫苦哈哈似的:“來好幾天了,還沒吃呢。”
杜銳心頭一酸,可憐妹妹餓着肚子,連說今天晚上出去吃。
在杜銳單位附近就有一家菜館,杜銳和張馨并排走在前頭,二丫在後頭,走着走着,杜銳還要時不時回頭:“你快點啊,總往後躲什麽。”
二丫哂笑:“你倆走,你倆走。”
張馨也笑眯眯回頭:“來,丫丫,你跟你哥走前頭,我在後頭。”
連她小名都知道了,看來倆人關系也處了一段時間了。
到了菜館,杜銳毫不吝啬地點了二丫愛吃的蝦,張馨愛吃的排骨,還讓服務員拿了瓶啤酒。
二丫在杜銳張馨的對面,啃着蝦,細心地注意着兩人對話,多數聊得是工作,二丫也聽不懂,但是在一些細節上很有默契。
張馨知道杜銳喜歡在菜裏加醋,杜銳知道幫張馨剃菜裏的骨頭,就像是老夫老妻似的,沒有多沒親密,但處處是生活瑣碎之處的關懷。
杜銳在飯桌上問了一些關于二丫姥姥去世的事,二丫情緒這才低落下來,不太愛說話了。
“那天我在外場,手機沒信號,從實驗臺上下來,電話通過去姥姥葬禮都辦完了。”杜銳含着歉疚地說。
“姥姥不會怪你的。”
“爺爺他們身體都好?三伯怎麽樣了?”
“都好,三伯出院以後回去搞行政了,不在急診了。”
“他跟胡唯是怎麽回事?爺爺也沒跟我說清楚,我聽得一頭霧水。是……胡唯爸爸回來了,要把他接回去?胡唯也同意了?”
提起這些事,二丫像被踩了尾巴為胡唯辯白:“才不是這樣呢!是小胡哥要來虬城培訓,本來就要走,三伯有病是在那之後,不過巧的是恰好小胡哥的親生父親也來了,這才誤會的。”
“那手術是怎麽回事?”
“小胡哥他爸爸也是醫生,還是心外科的醫生,很有名的,叫岳小鵬,他去三伯醫院開會,三伯突發情況倒下之後,他主動要求幫着做手術的。”
一直在旁邊靜靜聽着的張馨忽然表現出了驚訝:“岳大夫啊?”
二丫脊梁一涼:“你也認識他?”
“我爸爸前兩年心髒方面有點毛病,從老家接到虬城想來大醫院看看,就是岳大夫看好的。”
“哦——”
杜銳是個理工男,理工人的思維永遠是邏輯主導,他覺得這事說不通:“那這個人知不知道三伯就是胡唯的繼父呢?他是沖着胡唯來的,還是巧合才發現的?”
這些事,二丫也不清楚。她哪裏知道胡唯的親生父親是什麽路數。她煩躁拄着臉:“我怎麽能知道的那麽清楚。”
“胡唯這麽說也在虬城,那正好,改天我聯系他,兄弟兩個一起出來坐坐,我當大哥的,也問問是什麽情況。”
二丫一下子坐直了,“你約他幹什麽,他在部隊裏,都找不着人。”說着,二丫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張馨點點頭:“我們家關系複雜吧?”
張馨微笑着:“還行,以前聽你哥說過,一大家子人,要都捋順了,也好認!”
“對,聽着複雜,其實簡單得很,等過年讓我哥帶你回家,我給你介紹!”
二丫拿起杯,和張馨咣當碰了下飲料。
吃完飯,回宿舍,張馨主動沒有再跟着兄妹倆,提出要回自己宿舍樓裏去了,熱情跟二丫說了再見。
二丫跟她揮揮手,被杜銳拉着往男寝走。
二丫一聲不吭,杜銳先扛不住了。“張馨是我同事,談了有一年多了。”
“爺爺知道嗎?”
“沒騰出時間說。”
“她多大了?”
“比我大一歲。”
二丫問:“那你倆,是誰先對誰有意思的?”
一提起這些事,杜銳抹不開說:“也說不上誰先對誰……我倆同年來的單位,她是測量組的,你也知道,你哥這工作常年抓不着人,也沒時間找對象,就是有成家的,也都是圈裏人,男人還好說,她一個姑娘,也這麽給耽誤了。還是前兩年單位有個領導開玩笑,說看我倆合适,才談上的。”
二丫心裏一直有件憂心的事:“她知道咱家情況嗎?”
杜銳坦然:“知道,多少年的同事了,家裏什麽情況都清楚。”
“她也是小地方走出來的人,父母健在,家裏沒什麽負擔,也都支持。”
在宿舍樓下,有一走一過的同事看見杜銳,跟他打招呼。
“杜工!”
“哎。”
“你妹妹啊?”
“啊,是。”于是又拉着二丫給同事介紹,“杜豌,從老家過來看我的。”
人家就着路燈一打量,嗬了一聲!
別看是同父同母,這女孩子就是比男孩子讨喜。
二丫笑的明眸皓齒,落落大方,家裏的倔驢樣是一點沒帶出來。
還跟人打招呼:“您好!”
“你好你好,大師兄,咱妹子不錯,以前總看照片,這回也看見真人了。”
二丫站在杜銳旁邊,默默打量着這些人,心裏不經生出敬佩。
都是一些默默無聞的人,卻都在做着偉大事情。
等人走遠了,二丫又問:“那你倆打算結婚嗎?”
杜銳總覺得自己結婚對二丫來說有點殘忍,這也是他一直不願意結婚的原因,二丫只剩下他這麽一個親人了,他要再成家了,這個妹妹可真就連個奔頭都沒有了。
“我想再等兩年,張馨也同意。”
“還等?”二丫急了,“你今年都三十一,馬上三十二了,你想等到什麽時候呀?你能等,張馨姐能等嗎?女人黃金時期就那麽幾年,如果再想要個孩子,那得多大歲數了。”
別人的妹妹,都會因為哥哥結婚心裏不舒服,畢竟是童年最親密的夥伴,那滋味像被別的女人搶走了家人似的。
可二丫不這麽想,她是實實在在再為杜銳着急上火。
她這個家庭,沒有父母,想要什麽幹什麽都得靠自己,杜銳又是個男人,男人嘛,穩定工作,車子房子,哪樣都少不了,杜銳現在除了工作有着落,別的都沒影兒呢!何況,他身邊還有個自己當拖油瓶,一般女人嫁進來都會想,我會不會和你一起承擔将來你妹妹的生活費用啊?你妹妹結婚要不要我們拿彩禮啊?
張馨知道杜家的家庭情況,還願意跟杜銳談戀愛,還願意等,何況她為杜銳做的事二丫都是看在眼裏的。
“張馨姐是個好女人,你不能辜負人家啊。”
“我知道我知道。”杜銳眉頭緊鎖,“我本來以為你知道我有女朋友了,會不高興的。”
二丫神經粗,心裏只算着杜躍的婚事。“這有什麽不高興的,我跟咱爸媽一樣,你說你有女朋友了,有個照顧你疼你的人,他倆能不高興嗎?”
一個三開頭的青年,發際線令人堪憂,生活乏味單調,過日子又那麽摳門,能找着女朋友,二丫想回到雁城,可要去父母墳頭磕幾個頭,保佑她哥跟另一半順順當當的。
走到杜銳宿舍樓下,二丫表示自己要回家了。
杜銳也支持,“回去吧,天黑了不安全,到家給哥打個電話。”
問了二丫在虬城的住址,杜銳記下,約好周末就過去看她。
出了杜躍的視線,二丫扭頭就往地鐵口跑,她心裏有着自己的小算盤。
小果園地鐵站離胡唯的學校很近,只要三站。
她想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