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緣由
“嬸嬸,你怎麽了?”
陳桂蘭咬牙切齒,又滿臉淚痕。
等她回過神來發現依舊不過八、九點的樣子,眼前桌上小菜還未動多少,她坐在椅子上淚花不停低落,環顧四周哪見什麽渾身傷痕的小姑娘。
兩個孩子擔憂地看着她。
大白天的自己竟然癔症了,陳桂蘭平複下自己的情緒,歉聲道,“嬸子有點不舒服,你們先吃啊。”
她匆匆離開,腦袋卻昏沉沉的,到家就躺了下來。
一片白茫茫的霧出現在眼前,陳桂蘭不曉得自己怎麽到了這裏,一個人漫無邊際地走着,心中恐懼越甚。
“桑林——”
看到一個人影的她急急撲上去,霧立刻散了,眼前出現了一個升騰起袅袅炊煙的漁村,身着古裝的行人絡繹不絕,瞧着熱鬧非凡。
前無來路,只能順着人群繼續走下去。
“喲,趕緊快點哦,馬上就要開始了。”
“着的哪門子急,我可沒興趣看。”
“怎麽說話呢,這可是看到神仙的好日子。”
那人百無聊賴,被他說的打起些精神,又快步加入了行人的隊伍。
她還以為是在做夢,慢慢沒了害怕的心思,順從地跟上去,看看自己做的究竟是個什麽夢。
九月份的海風涼極了,間或幾只海鷗在這片海域盤旋,很快就飛速下落墜入海中被幽藍的海水吞噬,人群中傳來陣陣驚嗬,齊齊撲倒在地祈求海神的保佑。
“海神在上,請保佑上溪村風調雨順,男娃們滿載而歸,為了得到您的庇佑,我們将在明日午時獻上純潔無比的魂靈供您享用。”
剛剛還在歡呼的村民突然有些安靜下來,有甚至哭出聲來,被自家男人死死掐着不放。
海面逐漸平靜,年過五旬的老者,溝壑的臉上稍動,睜開渾濁的眼睛高喝一聲,“海神已經同意保佑我們,只要我們明天完成祭祀,就将得到海神一年的保佑,你們的男人,上溪村的所有村民,都将在大海中獲得珍貴的食物。”
“感謝海神,海神萬歲。”
海邊的空氣都沸騰了起來,靠海吃飯的人沒有不對大海心懷敬畏的,要是來年能夠得到海神的保佑,那他們的安全就得到了保障。
興奮激動溢于言表。
很快家中有孩子的卻提出了疑義,“我不要我的孩子去死,村長咱們能不能換個祭祀,拿牛羊怎麽樣?為什麽一定是孩子?”
“胡鬧,牛羊是村子買得起的?”
“是啊,牛羊那麽貴咱們怎麽買得起?”
“那也不能殺了孩子啊。”
人群中語氣稍弱。
“我知道你們舍不得,但這是全村人的大事,容不得你們兒戲,這樣吧,誰家為海神貢獻純淨魂靈,就免了他一年上交的歲供,而且任何一家出海打漁有了收獲都要給那人十分之一作為報答。”
“這是真的?”
“那不是發了。”
礁石旁又熱鬧了起來,不少人态度有了松動,更有甚者想象着明年的豐收景象。
畢竟村長許諾的回報着實不低,瞬間抵消了人們的抵觸情緒,特別是龜縮在圈子最邊緣的漢子眼冒精光,“村長,用我的,我家二丫就獻祭給海神了。”。
盡管有人為此動搖,但如此厚顏無恥站出來的卻只有這一個,瞅見他的那刻上溪村的村民齊齊露出憎惡的表情。
“竟然是他,這麽着急跳出來,他家二丫照見這樣的爹也是倒了八輩子黴。”
“可不是,平時把孩子打個半死,現在還直接推孩子去死,果然有了後娘,爹也就成了後爹。”
“說不定對二丫來說也是個解脫。”
他們感慨着,不知是慶幸自己的孩子不用死去還是惋惜自己得不到村長許諾的豐厚報酬,倒是個潑皮無賴得到了。
“什麽,竟然要拿孩子祭祀?”終于聽明白他們的意思,陳桂蘭一下子火了,即使這只是個夢依舊把陳桂蘭氣的不輕。
她想要阻止,那些人齊齊攔住她,冷聲質問,“你誰啊,也敢破壞我們村子的大事。”
“呸,你們這群沒人性的,敢拿孩子祭祀也不怕天打雷劈,一群腌臜鬼……”
作為村婦一枚,陳桂蘭經過了幾千年的語言洗禮,那犀利層出不窮罵人的話哪是這些村民趕得上的,被她罵的鼻子一騷說不出話來。
懶得搭理他們,陳桂蘭緊追那個興奮往家沖的邋遢男人。
“哈哈婆娘,我們來年不用愁了。”那男人一口灌着酒激動的摟着出來的不好相與的年輕女人。
“死鬼,你那個丫頭竟然不好好幹活,連口晚飯都沒給我做,你說我這個當後娘的咋就這麽難?”
“哎呦乖乖別傷心,我去替你教訓她。”
屋內某處渾身打顫,望着沖過來的樣子四肢緊緊并攏不反抗也不躲藏,任由那燒火的棍子抽在自己身上。
“混蛋。”陳桂蘭一看便怒了,撲到那男人身上就一通亂抓,他疼的大叫,“哎呦,誰?”
很快張大被打的沒了力氣,偏偏怎麽也看不見誰在打他,而他那個小老婆一看不對勁兒早就跑遠了,嘴裏還大叫着“有鬼。”
“丫頭。”陳桂蘭走到那孩子面前,眼淚倏倏地流,她想要個貼心的姑娘都要不着,偏偏有人有孩子卻拼命打罵,那男人剛剛的架勢是往死裏打啊。
她手指都在哆嗦,然而那個蜷縮的小女孩兒一點反應都沒有,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直到身後傳來些響動她才有了點動靜。
那是只黃白相間的小貍花貓,不過才十幾天的樣子,餓的叫喚了起來。
小姑娘小心至極地呵護在手上,掏出個變馊的饅頭一點點喂它。
明明自己還吞咽着口水卻全都給了小貓,陳桂蘭看得淚流滿面。
“丫頭……”她這才發現原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她,她要怎麽告訴她成了祭品,讓她快跑?
她試着抱那孩子卻只摸到了空氣,跑出去卻只有一片大霧,眼前一陣眩暈。
再一睜眼,鹹腥的海風吹刮個不停,烈日炎炎之下那個瘦弱的小姑娘被綁在籠子裏,周圍或是不忍直視或是無動于衷的人群,卻無一人上前阻止這一切悲劇的發生。
昨天被狠狠教訓一頓的男人此刻罵罵咧咧的叫她小掃把星,一個石頭扔過去她額頭上涔涔的鮮血流淌至地上。
旁人對他指指點點,他卻更為驕傲似的,特別是自家婆娘崇拜的目光更是讓他感覺成了英雄。
“你個倒黴鬼能獻祭給海神算你走運。”
小女孩只是呆愣的看着他,衣服破破爛爛的絲毫掩蓋不了身上的斑斑傷痕,新的舊的,烙的掐的,竟沒有一處好皮膚,旁人只有一處恐怕就已經疼的大叫,可她始終不見一絲波動。
擡頭望着天空,對自己将死的事實無動于衷。
或許大概還有一絲慶幸吧。
她黯淡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微弱的亮光。
然而再回首她瘋狂掙紮起來,“不——”
“哈哈,就讓它陪你死去吧。”繼母尖利的笑聲下,還來不及睜開眼睛的小東西來不及發出一絲叫聲便成了冰冷石頭上的一灘血跡。
“啊啊啊——”
海面一陣翻騰,轟隆着雷鳴的黑雲漏鬥似的下墜,所有人惴惴不安。
“祭臺上怎能大聲嘶吼,肯定是雷神發怒了,快把她丢下去。”
随着村長的大喝,豬籠被淹沒在詭谲的蔚藍海水之中。
“海神啊寬恕你的子民吧,我們已獻上了純淨的靈魂供您享用。”
村長手指激動地顫抖,等待着神的饋贈庇佑。
果不其然,海面逐漸平靜下去,他渾濁的眸子充滿了崇拜,再次跪了下來,身後的村民也齊齊跪倒祈求庇護。
陰雲似被打了一圈慢慢散開,“肯定是海神聽到了我們的祈禱,來年村子肯定……”來不及發表自己的慷慨激昂,遮天蔽日的海水裹挾着暴戾的嘶吼聲,整個海邊黑如深夜。
“跑啊,海神發怒了。”
一轟而散的人群慌不擇路,跑得慢的眨眼間被海水吞沒。
俶爾,一個年約十三的少年踩着海水飛躍而至,手指快速掐着法訣形成一個光罩阻擋那些海水,又是兩個少年分立于海水之上,劍光揮舞,淡青色的光芒劈向水中。
此方水柱翻騰更甚,兩名少年手指抖動,呼喚岸邊的少年。
“颍川——”
一團黑影自海水中沖至岸邊消失不見,站在岸邊的少年轉眼和另外兩個少年形成三方夾擊之勢,而這時海水褪去,終于露出它本來的面目。
陰冷的獸目,嘶戾的尖牙,頭上隐約成角,通體覆滿散發寒氣的鱗片,小山般的身軀瘋狂撞擊,拼命沖破他們的圍堵。
“不好,它想跑。”
“之濟、颍川,北方縱合陣。”
三人再次變換位置,将它牢牢鎖定至這方水域,憑借三人之力雖不能将它徹底誅殺,但它想逃跑卻是無法。
雙方僵持之際,一道金黃色的亮光沖破整片陰雲,無數利刃刺入蛟龍百處,蛟龍掙紮更為激烈,寒冷無比的黑水噴向幾人。
“小心。”三人迅速飛遠,不過須臾那黑水突然終止,整個身軀在空中翻滾,眨眼間七寸之處爆裂開來,整個身軀化為飛沫,無數個殘破的鬼魂懵懂無知,卻也四散而去。
“這東西竟害了這麽多人。”
“好像還有個黑影跑了。”
“那還不快追?”清冷的女聲自後方響起,一人追了出去,她才回頭收拾殘局。
“你剛剛故意說晚了。”毫不留情地揭穿。
冷冷的少年不說話。
一行人跟着過去時已經晚了,害死兩人的厲鬼周身怨氣彌散,快要滅了心智。
纖細手中一道光影閃過重重困鎖,緊緊将那黑影困住,化為一個“道”字随着那個厲鬼被打至礁石之下。
果然吶。
“這樣那孩子或許還有戾氣消散轉世投胎的一天。”
“确實,師傅看起來冷漠無情,實則最為心軟,這別扭的性子。”
劉雲舒額頭青筋暴起,“你們三個去陰山把赤厲鬼給我抓回來,抓不回來你們就別回來了。”
“走吧,之濟。”
“可我什麽也沒說……”白衣少年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