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願意嗎?

遠處山峰重巒疊嶂,唯獨到了俞村的時候硬生生中斷,被一片亂石掩蓋。

“聽說好多年前咱村子的山和那邊連着嘞,可惜後來這裏打了好久的仗,這裏就莫名其妙斷了。”

“是嘛。”千年時光變遷,就連這些山都有了些許的變化,但依舊保留了它千年前的大概雛形,這裏每一處都有她鮮血浸染過的痕跡。

“不過我還聽村子裏的老人說過一個傳說,咱們村子是昌華國師身死之處,她打敗了個大妖怪死在了這裏,現在咱們這裏還有她的衣冠冢嘞,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這座山倒了挺可惜的。”

“是啊。”若非情非得已,誰又想毀了這方景色。

“嫂子,我認路了,你幫我看看那三個孩子好嗎?我再轉一轉。”

“好啊,那你小心些。”

歲月更疊,這裏到處都變了模樣,唯獨守候在這裏的東西從來不曾停下它的腳步,默默掩藏在暗無天日的土裏,恪守着自己的誓言。

老朋友,我來接你了。

一座山坳之上,劉雲舒雙腿盤起,雙手飛速掐着法訣,漸漸的飛沙走石,不遠處的亂石堆裏轟隆作響,好似有東西不停上升。

忽而間,山川變色,近處的碎石與天邊的狂風交織,遮天蔽日間什麽東西都消失不見。

一道強光沖破桎梏,在半空中極速轉動着,卷起一陣烈風,桀骜的不容任何人近身。

突然,一只纖細的手握住它柄身,頓時鮮血膨出将那東西浸染個徹底,它突然開始顫抖,發出“岑——”的低鳴。

訴說千年的孤寂悲涼,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和委屈。

“對不起,我來晚了。”

将它捧至心間,跨越千年兩個老朋友總算再聚首。

來到這裏對韶家兩兄妹而言絕對是有生以來的第一個艱難考驗,從前學過的在這裏都沒有太大用處,要不是靠着別人的幫助,他們連基本的生存都有問題。

這下可把兩人刺激的有些失落迷茫。

再加上一大早劉雲舒不見,他們差點被吓死,最後即使知道她只是出去熟悉下環境,還是免不了擔驚受怕,一個小孩兒臉繃得緊緊的,一個小孩兒眼睛裏閃着水霧,可把俞桑林夫妻倆心疼壞了。

“別怕別怕,你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的。”

“嗯。”兄妹兩人蔫蔫得答,俞桑林悶聲悶語的也不會說啥寬慰的話,看着他們這個樣子也不曉得咋樣安慰,撓着後腦勺面露苦惱。

“你這呆子。”陳桂蘭擺楞他一眼,轉眼換了笑模樣,“你們跟嬸嬸學做飯怎麽樣?你媽媽回來吃到你們做的飯肯定很開心。”

韶思辰兩人眼前一亮。

“嬸嬸,我要學。”

“哈哈乖,嬸嬸教你們啊。”

……

臨到□□點的樣子,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但仍然有些冷意,不禁叫人穿上了厚衣裳。

村子裏各個院子飄起了袅袅炊煙,劉雲舒踏進門口的那刻輕輕挑了下眉。

“雲舒妹子,你可回來了,我剛剛不過唬他們做飯給你吃,原本想讓他們搭個下手,哪知道這倆娃娃非要學了給你做菜,這一下下的差點把我吓壞。”陳桂蘭笑意盈盈,她就沒看過這麽可愛的孩子還有孝心。

要是她能懷上個跟他們一樣的崽,她都能笑醒,也不知道啥時候她才有當媽的運道呢。

“這些你們做的?”院子裏小桌子上擺上了兩個菜,一個隐約可見黑色痕跡的番茄炒蛋,另一個分辨不出樣子的她着實認不出來。

韶雨晴有些緊張,小臉漲紅,頭快低到地上去了,“媽媽對不起,晴晴沒有炒好。”

她眼眶濕潤,感覺自己真的好笨,竟然連那麽簡單的菜都學不會,做成這個樣子真是難看死了。

“是我把火弄大了,不管晴晴天的事兒。”韶思辰往前邁了一步,雖然勇敢,但心裏并不比韶雨晴好受多少。

顯然對她的态度格外在意。

她本來就不喜歡他們,現在看到他們這麽笨肯定更讨厭他們了,說不定又會像從前一樣。

想到從前暗無天日的日子,兄妹倆像是墜入了泥沼中越陷越深,好像在嘲笑他們自己從未被媽媽喜歡過,多麽可悲啊,讓自己媽媽這麽讨厭。

他們一定是全天下最讨厭的小孩兒,他們眼前一片黑暗,黑暗中猙獰的泥沙在拖着他們往下墜,忽的一束光照了進來,不算很溫暖的手将他們提了上來。

“什麽?”兩人愣愣的。

“味道不錯。”即使坐在小板凳上,劉雲舒的坐姿依舊優雅,仿佛身處金碧輝煌的宮殿,尤其是那不茍言笑的模樣好像跟人拉開了萬丈距離,可那唇角忽而露出個小小的弧度,眼眸中透露了絲笑意,令她也變得溫情脈脈起來。

“真的?”心中忐忑。

“當然。”

“太好了。”這一刻絕對是他們自出生到現在最開心的一次。

被母親誇贊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像踩在棉花糖上,只要看到她微微勾起的唇瓣就能叫他們開心的想要跳起。

那是他們用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但是……”劉雲舒神色一肅,兩人突然緊張,“這賣相急需改進。”

剛剛能吃下去還真多虧了她平時在外邊歷練時沒得挑,可在有了她三徒弟後這樣的問題就再也沒有了。

這還是她這麽多年第一次嘗如此賣相的菜,至于那個看不清模樣的她絕對不會勉強自己下筷。

能把這個番茄炒蛋吃下嘴已經很為難她的眼睛了,幸好陳桂蘭的手藝還是挺好的,在她的指導下這才勉強可以入口。

否則,她還真不曉得自己能不能說那麽違心的話。

“太好了。”

可又生怕媽媽是糊弄他們,韶雨晴兩人坐下來也試探的嘗了一口,确實味道還可以。

瞧見他們松快下來的樣子,劉雲舒也有些愉悅。

……

“這小姑娘怎麽渾身濕濕的,這可多冷喲。”陳桂蘭一席話瞬間點醒了其他人,他們這才發現跟着劉雲舒進來的還有一個渾身濕透的小姑娘,大概是她始終低着頭躲在劉雲舒背後,那存在的氣息又太弱,讓他們這麽久了都沒發現她。

這一看可把陳桂蘭心疼壞了,拿起手巾就給她擦,然而那水跟滴不盡似的怎麽擦也擦不幹淨,她連忙把她抱在懷裏用自己的體溫讓她暖和起來。

“可真叫人心疼喲,怎麽弄成這樣?”陳桂蘭滿是心疼,一時間卻忽視了被她摟在懷裏的小姑娘一瞬間伸長的爪子。

只要……

背後針紮一般,她的手迅速恢複原樣,望向劉雲舒的目光充滿了瑟縮驚恐,好似下一刻自己就會魂飛魄散。

太吓人了。

她把頭深深埋在陳桂蘭懷裏,更惹得她無限憐愛,特別是發現她不會說話的時候,心中的憐惜越甚。

在給她洗澡的時候她明顯很抗拒,但架不住後邊還有個恐怖的存在守着,她根本不敢傷了眼前在個女人,任由她把自己衣服慢慢褪去。

陳桂蘭眼睛頓時就紅了,給她洗澡的動作越發小心,聲音有點顫音小心翼翼問她,“娃娃,大娘小點勁兒,疼、疼的話跟大娘說。”

那姑娘依舊不答話,瘦弱的背部僵僵的挺着,那低冷的溫度怎麽也暖和不起來。

“嗚嗚,到底是什麽狠心的人把孩子打成這樣,瞧着她的樣子我簡直想把那人殺了的心都有了。”陳桂蘭嚎啕大哭,不是她矯情,是任何人看到那孩子後邊斑駁的傷痕都沒辦法冷靜下來,新傷舊傷大大小小的痕跡把背整個填滿,幾乎沒有一處好皮膚,各樣的痕跡大多深可見骨,任何一個痕跡或許連大人都會嫌疼,那個孩子才多小。

“究竟有多大的仇啊。”

眼前只剩下劉雲舒一個人時,她竟再也忍不住,深深地絕望着,是替受了那麽多傷的孩子絕望着。

劉雲舒沒有說話,目光悠遠到難以觸及,“你願意要那孩子嗎?”

“要——”陳桂蘭抽噎着,語氣卻前所未有的堅定起來,“即使不是我的孩子我也要。”

她心中下了決定,這孩子的傷要真是她那狠心的父母弄得,她鐵定會找人給他們打官司,問問他們怎麽那麽狠心,不管如何這孩子以後就歸她養了。

要是這孩子還有父母是被人拐賣的,那她就替她找到她父母,讓她不再飄離,如果她父母不要她,她就把她帶在身邊,用一輩子疼愛她。

不管怎樣,她都只想看到這孩子以後平平安安,而不是滿身傷痕都沒人疼。

“即使她是女孩兒?”

“即使她不會說話?”

“即使她不是你親生?你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會背離她?”

劉雲舒聲聲質問,然而自始至終陳桂蘭都不曾反悔過,表情越發堅定。

“沒錯。”

“我沒什麽文化,但我知道孩子是不能沒有媽的,我陳桂蘭一輩子沒做過什麽壞事,老天爺無論讓我有沒有孩子我坦然接受,可我不能看着一個孩子那麽凄慘的活着,要是那孩子願意來我家,那就讓老天斷了我的子孫運,我願意養這孩子一輩子。”

擲地有聲,沒有一絲遲疑,劉雲舒望向窗後,那裏一個影子若隐若現,帶着一地如水冰冷。

“她如此說你信嗎?可願給她也給你一個機會?”

靜靜的,沒有任何聲音。

碎裂的心早就成了一片片泥沼裏的腐肉,不見天日的每一個日子陽光無法穿透,骨頭都凍得冰冷碎裂,被包裹在嚴冰之下的孤魂不得安息,連自己都厭惡了自己的模樣。

卻又怎麽會得到人的撫慰憐惜。

可為什麽知道那不過是另一次的陷阱時還會心生祈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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