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歸去來兮

第五十四章,歸去來兮

紀宇風一腳深一腳淺,踏着岩洞的水坑走了出來。

鞋子裏的腳已經凍得毫無知覺。

擡頭看見洞口,懸在空中的那根繩子還挂在原處,沾上了洞裏的濕氣,繩子上也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紀宇風垂頭喪氣,也不理會,直接抓起繩子的末端,在手腕上繞了幾個圈,就準備往上爬。

“秦空你是個神經病!!!!!!!”

胸口淤積,紀宇風忍不住大聲喊起來。

憤懑的叫聲在空洞中來回竄。

然後,這個神經病黑着一張臉,從暗處走了出來。

衣服上沾着一身寒氣,走出洞口後他就一直等在這裏。

紀宇風混雜着一種背後罵人被抓現場的尴尬和喜出望外的複雜情緒,一時不知說些什麽。

秦空微微低下身子,攬着紀宇風,一手抓住繩子,縱身躍起,跳出了洞口。

紀宇風的心停了一拍,秦空的身體冷得和石頭一樣,眼睛裏的光也被凍住了。

好像被抽去了生氣的傀儡。

落地時草從上有些滑,紀宇風的腳趔趄了一下。

秦空頓住了,指了指草叢裏的一塊大石頭,紀宇風不明所以,直接坐了下去。

我的媽呀,就像沒穿褲子坐在生鐵上。

莫非是報複他說得那句神經病?紀宇風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秦空蹲下來,脫了紀宇風的鞋子,腳已經變成了一塊冰。

除去襪子,腳上已經有了幾處青紫的凍傷。

秦空往掌心呵了幾口氣,用手掌慢慢地捂住他的腳。

生鐵遇見暖水袋。

血液開始循環,麻木的感覺被瘙癢替代,不過紀宇風也沒覺得好到哪裏去。

秦空低着頭,一言不發,似乎他只是依着本能在做這件事。

紀宇風想起徐建被抓那日,兩人在出租屋的争執,秦空氣急之下說的那一句,“他沒有選擇!”

所以你就要不顧一切去救他,你覺得他之所以變成這樣,都是你的原因。

雖然秦空不願意和半異人走得親近,但他總知道他們生活在哪裏,每年都會出現那些城市,悄悄夜巡。

幫半異人們除去身旁四伏的危機。

也許是因為,秦空覺得那些都是他的責任。

我也是一樣的嗎?

紀宇風忽然把腳往後縮了縮,“老秦,我沒事,是我自己要跟進去的。”

秦空緩慢地擡起頭,手仍然固執地抓住紀宇風的腳。

紀宇風嘆了口氣,“老秦,我不需要你對我負責。”

呃?這句話聽起來哪裏有些不對頭。

“我願意跟着你,是因為你是秦空,是我喜歡的人。”

秦空的眼底好像被什麽觸動了,眼波開始流轉。

“你們,可不可以……”

尾音上揚的俏皮無法掩蓋語氣中的沮喪,和恐懼。

秦空和紀宇風側頭,目光對上了埋在羽絨服裏縮成一團的陳倩倩。

1200瓦的燈泡刺破蒼穹。

“你們,可不可以把羅老的骨骸留下。”陳倩倩故作鎮定,身體卻在發抖,她将那幾個老人安置在另一處隐蔽的洞裏,悄悄又潛回了原來的溶洞。

空無一人。

她咬緊了嘴唇。

紀宇風飛快地把自己的腳從秦空的手掌裏掙脫出來,套上鞋子,站在了陳倩倩的面前。

“你要那個幹什麽?”

陳倩倩低頭道,“骨骸歸故土,這是我們的講究,羅老德高望重,他是自己一直要留在這裏。本來他百年後骨骸可以進聖殿,但他留了話,說把骨骸留在家鄉,埋在他出生的地方。”

秦空在身後寂靜無聲。

紀宇風想了想,問了一句,“聖殿是什麽?”

陳倩倩盯着紀宇風的眼睛,“我告訴你的話,能把羅老的骨骸珠留下嗎?”

紀宇風沉吟了片刻,把袋子裏那顆碩大的骨骸珠掏了出來,遞給了陳倩倩。

“給你吧,你也不用告訴我了。”

做交易什麽的,真踏馬的的太讨厭了。

秦空悉悉索索地起身,轉身往來的路上走去,紀宇風追了過去。

陳倩倩有些恍惚,這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與身邊的景物格格不入,卻奇妙地融合成了一個世界。

和他們的世界不同的新世界。

陳倩倩低下頭,看向手中那顆明亮的珠子。

羅老曾經師從萬聖先師,通曉社會縱橫,卻在十六歲時發現了自己異人族的身份後,選擇歸隐于這處深山老林裏,過了千百年,只與大自然相伴,照拂着同鄉。即使吃人,也是選那些罪大惡極之人。

只不過這一切,那個獵人應該也不關心吧。

對了,羅老好像和年幼的她說過一句關于獵人的話,是什麽來着?

“異人殺死人類,為了平衡。

獵人殺死異人,也是為了平衡。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

陳倩倩嘆了口氣,羅老,我到現在還是聽不懂。

“對了,你下次吃人的時候,我會出手的哦!”紀宇風倏地轉身,揮了揮手,臉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陳倩倩打了個寒顫。

等兩人走到車邊,紀宇風攔下了秦空拉開車門的手。

“你等在那裏,是不是因為覺得我可能自己出不去?”

秦空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你是不是還想去鹿臺看一看?或者,還有別的地方?”

“那你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小鬼……”秦空的聲音裏透着無可奈何。

紀宇風發現了,秦空每次這樣喊,多少都帶着點拿自己沒辦法的小委屈。

“老秦,我知道今天那人說的話,對你影響很大,我沒有經歷過你經歷的那些,所以我也不懂你為什麽會這麽沮喪,但我相信你總能想明白的。”

紀宇風把秦空之前丢給他的武器袋又遞了過去,還有那把卻邪劍。

“等你想明白了,我會在家裏等你回來。”

“而且你也不用擔心,我自己也會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紀宇風指了指不遠處的公交站牌。

開玩笑,誰還不是個現代人。

秦空把車鑰匙放在他手裏。

“老秦,咳咳,我開不了車,年齡不夠。”紀宇風扶着腰大笑起來。

明明看起來,秦空才是那個搞不清楚狀況的人。

下一秒,秦空用手一帶,把他勾進了懷裏,緊緊地摟在胸口。

紀宇風的頭發上帶着冰霜,卻有着夏日雨後青草地的清香。

紀宇風立馬傻眼了,大腦一秒宕機。

“我記得你剛才說了什麽。”

秦空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溫熱的氣息讓紀宇風的心猛烈地跳了幾下。

然後秦空飛也似地跳上車,踩了三腳剎車,才換成油門,溜走了。

紀宇風的臉上還有秦空殘存的體溫,他木了半天,等他醒過神來,秦空的車連影子都沒了。

“我說了什麽?”紀宇風在搖晃的公交車上琢磨了半天。

自己明明說了那麽多句話。

紀宇風坐火車回到辛城,已經是下半夜,空氣中流竄着花椒的香氣,他大大打了一個噴嚏。

他在車上給徐建發了一條信息,卻沒說到達的時間,他不想總是被人照顧。

等他拖着行李從颠簸的山路上爬了一道又一道的坡,開始後悔,別墅的房頂近在眼前,就是隔着次元壁。

靠!

他關了手機GPS導航。

給徐建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挂斷了。

紀宇風一頭霧水,估計徐建正在忙。

認命地繼續和這片360度奇幻大陸抗争。

呼~~終于走到了。

老太太留下的這套別墅,坐落在山腳下,建築風格是北宋的,夏末初秋的時候,山澗湧來的風穿堂而過,好不惬意。但,現在是冬天。

紀宇風心裏琢磨着,要不,趁着自己眼下還擁有房産所有權,賣了吧——

他正要按下指紋鎖。

忽然愣了一下,又退後幾步,他剛才還沒留意,別墅裏一片黑漆漆的。

徐哥不在?

可是他在爬上第一道坡的時候,明明看見工作室的燈是亮着的。

這麽早就睡覺了?

一種古怪的感覺爬上了心頭。

他丢下行李,繞到了別墅的後面,花園的位置,這裏的圍牆是一片視野開闊的栅欄,牆上設置了警報器。

上次老太太在花園裏遇見殷陸帶人闖入,徐建就發現警報器被人破壞了,很快就修好了。

警報器藏得更加隐蔽。

紀宇風用指紋打開小門,晃進了院子裏。

在客廳的落地窗外側耳傾聽,房間裏有細微的聲響。

“喵——嗷”

是O。

“嘶~~~”

O這麽叫的時候,通常都是遇見了它不喜歡的東西。

紀宇風從袋子裏摸出了一枚烏黑的銀釘和一瓶毒藥。

仔細地凝視着房內的黑暗。

冰冷的刀刃悄無聲息地壓上了他的脖子。

顏凱滿意地看着紀宇風渾身一震。

還沒等他笑出聲,紀宇風用極快的速度一轉身,銀釘一瞬間刺入了他的皮衣,尖利沒入了皮膚的表層。

那不是疼痛,是攝入赤血族血液中關于死亡的恐懼,喪鐘鳴響。

只要紀宇風再下三分力——

紀宇風的猛然轉身造成脖子上出現一個巨長巨深的血口子,他滿不在乎,笑笑地看着顏凱。

誰先死,要不要賭一把?

沒辦法,誰讓顏凱的紅眼睛在最後一刻出現在了玻璃窗上。

“喔喔喔。”顏凱舉起雙手,識時務者為俊傑。

“你朋友在裏面,你殺了我,你就見不到他。”

“我不殺你,難道我就能見到他?”紀宇風反唇相譏。

顏凱的腦袋一下燒短路了,這句繞口的中文什麽意思?

“你放了顏凱,我們好好談。”

周圍的溫度陡然降到冰點,紀宇風的脖子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碼的,果然這個老妖怪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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