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齊耿拉着沈忘的手問:“沈忘,你道是段公館下人,可曾簽過賣身契?”
沈忘搖了搖頭,不似其他下人,他從未簽過賣身契,于情于理他都是自由的。
只是沈忘從未想過那人會找他,從看見那份尋人啓事開始,他的心早已劇烈動搖。
“既無那契約,誰還能束縛你?”齊耿緊鎖深眉問道。
躺在床上時,沈忘聽見房間另一頭不斷有翻來覆去的聲音,床板克制地發出咯吱聲。
沈忘想清楚了,若是那人真來尋他,他也只當不認識他,要他徹底死了這條心。
一天、兩天、十天、半個月都過去了,鎮上也無任何動靜。
沈忘一顆心漸漸放下,只是放到底了忽有墜落感。
大福走後,齊耿又重新雇了個跑堂,名叫常貴,比齊耿跟沈忘都要大上幾歲,家裏窮得響叮當,娶不起老婆,只想找份包吃包住的長工活。
這天,外頭下了淅淅瀝瀝的雨,店內客人驟減,武術館也休息了,齊耿跟沈忘湊在櫃臺前,面對面核算着簿子上的賬。
突然,沈忘注意到店內三三兩兩的客人同一時間都走了,齊耿也擡起頭,兩人齊齊看向門口。
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排穿黑衣服的男人,神情嚴肅,看得人心驚肉跳。那些人皆撐着黑傘,鋪天蓋地的黑色遮蔽着天光,令周遭的溫度不斷跌着。
沈忘只覺他們眼熟,反應過來後心一下亂了,僵在原地。齊耿一頭霧水,他繞出櫃臺去,還未到門口,黑傘中已迎面走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
男人的皮鞋踏在石板路上,每一步都走得沉穩,伴随着皮鞋聲的,還有手杖與地面磕碰的沉悶的嘚嘚聲,每一聲都撞進沈忘的心裏。
“你們是什麽人?擋着我做生意了!”
沈忘不敢擡頭。門口傳來齊耿的聲音,皮鞋聲在門前停下,并未跨進店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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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公子,我們二爺來您這尋一人,尋到了我們立刻回去,多一秒都不耽誤您的。”
是琛叔的聲音。
“我這沒有你們要的人,你們現在就走!”
齊耿擋不住來人,三兩個黑衣人試圖上前架住他,被他用蠻力撞開後,後繼的黑衣人越來越多,直至最後終于以量取勝,一人一條胳膊一條腿扯住了齊耿。
沈忘想出聲,又怕被認出,令齊耿前功盡棄,只好繼續低着腦袋,把臉上的惶恐都藏在帽檐下。
皮鞋聲終于跨過門檻,直直朝櫃臺方向過來。
來人走路雖穩,仔細聽卻是深一腳淺一腳,沈忘的心随那手杖聲漸近瘋狂跳動着,手也顫得厲害,想擡頭看一眼,也想躲起來。
腳步聲在櫃臺外停下,來人就在他面前。
“我腿不好,來時的路走得慢了些,言兒不會怪我吧。”
段路昇的聲音很輕,卻穿雲裂石,讓段輕言往後趔趄了一步。
他易了容,連頭都未擡,段路昇卻認出他了。
段路昇的手伸過櫃臺,抓着他的胳膊往回一拉,他整個人便撲回櫃臺前。
“離我近些。我走太久了,走不動了。”段路昇的聲音喑啞着。
段輕言的帽子被揭掉,被迫對上段路昇的視線——用這張不太像段輕言的臉。
段路昇面龐依舊,只是眼底好似有怨,又有悲。
他被抓住手腕,與段路昇幾乎臉貼着臉,聽見了身後齊耿掙紮的聲音。
“放了他。”段輕言的胸口不斷起伏着。
段路昇不回話,手已撫上他的臉,用拇指的指腹在他右眼角輕蹭了幾下,鉛粉脫落,那粒鮮豔的淚痣赤裸裸跳了出來。
“我喜歡你的痣。”
段路昇忽用手指端住段輕言的下巴,于衆人面前,在他眼角落下一吻。
齊耿發了瘋将拖拽着他的幾個人甩開。幾乎是同時,段輕言被松開,隔着櫃臺,看見段路昇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物,手腕的動作帶出一道清脆的咔嚓聲。
段輕言的臉色忽地變了。段路昇轉過身,将上了膛的手槍對準齊耿。
“前段時間辛苦你替我照顧言兒。”段路昇平靜地通知眼前人,“人,我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