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商郅郁照常加班後回家,一個多月前他已搬到報社附近居住,雖說房租增加不少,但時間卻也節省下來,至少忙碌了一天後,他能回家喝一杯冰鎮啤酒,看一部電影,或去沖洗相片,他仍然喜歡用膠片相機照相,所以無論是哪裏的房子,他必須多租一間,設置成自己常用的暗房。
秋天晝夜的溫差很大,出門的時候豔陽高照,商郅郁就會犯懶少穿一件外套,他自诩身強體壯,白天室外的溫度也實在是高,拿着外套工作非常不方便,然而一到夜晚溫度就驟降,于是鼻塞來得猝不及防,幸好第二天醒來後這種症狀又消失了,就這樣周而複始,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不适,商郅郁意識到恐怕是剛搬家,導致身體有些小小的水土不服。
他照例在回家前去一趟便利店,十點過後的便利店幾乎沒什麽人,商郅郁從冰箱裏取了幾瓶啤酒,他一個人住,平時也不大喜歡去大超市采購,一直都是像這樣幾瓶幾瓶的買回家,這個習慣從一開始就沒改變過。
結賬的時候又有一個人進了便利店,他戴着帽子低頭走路,商郅郁與他擦肩而過,離開便利店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回去,誰料就在快進入小區的時候,瞥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老大,你終于回來啦!”
“老大,我們可是等你好久啦!”
商郅郁受不了地看着他倆,說了一句最近已不知道重複了幾遍的話,“與其每天锲而不舍地等我回家,不如把這些時間節省起來找一份踏實的工作或是做一些別的有用的事。”
這是三個月前發生的那件事的後遺症,暴雨那晚他從幾個小混混手中救下了據說是演員的栖梧,當然那時他并不知情,然而從那日開始,那個曾被他冷冷一瞥的小青年和他的夥伴就開始認他作老大,他們每晚在他家門口等他,希望他能指點他們一些拳腳功夫,更誇張的是他搬家時也被他們發現以至于一路跟到現在的新家,還讨好似得幫忙搬了許多物品,要不是看在他倆實在無害而且态度誠懇的份上,商郅郁壓根不會搭理他們,說不定早就知會保安或是報警了,也正是因此,商郅郁才不厭其煩地勸說他們不要再混日子,應該腳踏實地地工作等等。
“老大,你誤會了啦,我們就是想來告訴你我們找到工作的事。”小青年名叫薛樂,生得眉清目秀,就是瘦了點,看起來一身排骨。
他此刻的表情有幾分小小的得意,又說,“我們也知道老大是一片好意,也反省過,總之我們會好好幹的,希望老大能看在我們學乖的份上,抽空教我們幾手。”
果然沒想過放棄……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幹,以後少打架,打架也不是什麽好事,知道嗎?”
“老大——”二人沖着他異口同聲,竟有種撒嬌的味道。
商郅郁無語極了,又不禁有些佩服起這兩人的毅力來。
“走吧,去我家,給你們看一些東西。”他丢下一句話,率先走進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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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些……都是老大拍的?”
“好……美……”
感嘆的聲音此起彼伏,兩人翻看相簿幾乎快忘了眨眼。
那是一本放滿了天空照片的相簿,也是商郅郁唯一一本拍攝的景物照片集,每一張都美得不像話,就好像不在人間。
“這是在哪裏?”
薛樂手指的那張星河如霧般缭繞在漆黑的夜空中,不知是否是拍攝角度的關系看起來近極了,似乎唾手可得。
“這是臺灣南投縣的一座山上,那裏的雲海非常壯觀,喏,就在後面。”商郅郁翻頁指給他們看。
“啊,真好看,那這張呢?”
“這是在北海道照的。”商郅郁說,“你們如果真想從我身上學到什麽,這是我唯一能教的。”他嗓音雖溫和,語氣卻非常肯定,似乎沒有商量的餘地。
聞言,兩人面面相觑,支支吾吾,感覺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只能喃喃地道,“可是,即使學了,我們也沒錢去這去那到處拍吧?”
商郅郁忍不住笑了,道,“只要留心觀察,很多美麗的事物其實就在身邊。”說着他拿出平常的攝影集給到他們,并說,“你們可以仔細想,不必現在就答複我,我就住這裏,你們可以随時來找我。”他大大方方地道。
“這樣啊……那我們回去好好想一想。”薛樂的朋友杜成道。
“要繼續看的話可以多留一會兒再走,啤酒在冰箱裏,我還要工作,你們離開的時候記得鎖門。”商郅郁說着走進暗房,留下二人在客廳。
“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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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郅郁從暗房裏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薛樂和杜成早已離開,就見相簿理得整整齊齊放回了書架,啤酒瓶丢在垃圾箱裏,房門也鎖得好好的,桌上還留了張字條,上面寫道:
我們想跟老大學,但沒錢買相機,等我們賺了錢再回來找你。
這樣的答案早在商郅郁的意料之中,拍照雖然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真正的攝影卻并非如此簡單,那是必須全心投入才能做好的事情,這世上所有其他事也都是一樣,沒有哪一件是能夠不勞而獲的,都要付出努力和心血,給他們看照片也是出于這個念頭,但對于那兩個成天游手好閑的青年來說,不太可能會在突然之間就抱有這樣的覺悟和信心。
這也難怪他們,但如果真的要學,他們再來時,他也不會拒絕。
“如果有心,什麽事都難不倒我們人類。”
祖母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商郅郁輕嘆一口氣,收起字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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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郅郁,男,二十九歲,攝影記者,一九八五年出生,不是本地人,二十歲離家,漂泊了三年,六年前來到這裏,兩年後也就是四年前進入目前的這家報社成為社會組的攝影記者。”幾天後,沈熹在會議室裏宣布,并将幾張照片放在會議桌上。
“啥?是個男人?沒有搞錯吧?”虞曉瀾第一個跳起來,若是女人還比較容易對外宣傳,可若是男人,這要怎麽搞?即便演藝圈裏本來就不缺乏性向特殊的問題,可這都不是能輕易對大衆宣布的事,就算知情,也都把他們當成是圈子裏衆所周知的秘密,但秘密總歸是秘密,是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可是按栖梧的性子,只怕——
“你所擔心的也正是我們必須要應付的事。”沈熹道。
“真沒想到。”黃詠雪拿起照片左看右看,評價道,“很普通的男人嘛,個子倒是蠻高的,身材也不錯,可要比起來,栖梧遠遠比他出衆多了,他究竟是怎麽會看上這個人的?”
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而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栖梧絕對不會低調行事。
“如果我們知道了,那麽栖梧也已經知道了,要怎麽辦?”方馳馭問。
“那個人本人知道嗎?如果不知道,我們是否要事先告知他讓他拒絕栖梧?但如果已經知道,恐怕就很難了。”黃詠雪說。
“現在我只希望那個男人性向正常,阿彌陀佛。”虞曉瀾神叨叨地說。
“我想即便是性向正常的男人,也無法輕易拒絕栖梧。”黃詠雪卻偏偏要潑冷水說。
“喂喂喂,你可不要把我們一棒子都打死,我們幾個可都是再正常不過的男人。” 蔡志誠道。
“你打算怎麽做?”沈熹轉頭,直截了當地問栖梧最直接的負責人——周言谕。
周言谕沉默片刻,回答,“我們都已能猜到栖梧必定會高調行事,這次無非是看對方對栖梧抱有什麽樣的想法,若他點頭,我們除非與栖梧解約,否則無法阻止栖梧跟他交往,若對方拒絕,我們事後擺平那些記者就是了。”
“你不打算提前去找那個人說清楚?或者給他一筆錢讓他離開這座城市。”黃詠雪提道。
“栖梧有他的人脈,如果被他知道我們在背後做手腳,他要甩手離開公司是分分鐘的事,我知道言喻的意思,我們還是順他的心意,把寶壓在商郅郁身上,畢竟他是個男人,如果是标準的異性戀,就算是栖梧,也未必能将他追到手。”沈熹說。
“這麽說來,我還要慶幸這個令栖梧動心的對象是個男人咯?”虞曉瀾無不憤懑地說。
“可是這實在令人好奇,真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有何魔力,竟然會讓栖梧吐出驚人之語。”黃詠雪托着腮幫子道。
“既然只能看着辦,我們就靜觀其變吧。”方馳馭總結了一句道。
“曉瀾,栖梧的新片很快就要上映,這段期間你要密切注意栖梧的動向,尤其是公開場合,幸好商郅郁不是娛樂版的攝影記者,遇見的可能性比較低,但不排除栖梧私下去找他,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盡量多安排保安,務必做到讓這件事最大限度後延和最小程度曝光,這就是你目前的任務。”周言谕囑咐虞曉瀾道。
“知道了啦,就是盡可能別被人發現,對不對?”虞曉瀾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會努力做到的,希望栖梧別總是扯我後腿。”但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會這麽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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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郅郁的生活常常一成不變,但非常偶爾的也會去到酒吧喝酒,其實算是作陪,主要是鄭宜翎想去,陪同的還有社會組的其他兩名單身漢,程聞和張辛哲。
酒吧裏嘈雜紛亂,耳邊響徹着節奏激烈的舞曲,舞池裏肆意舞動身體的男男女女在昏暗的光線下忽隐忽現,他們的表情忘我且顯得酣暢淋漓,商郅郁從頭到尾都喜歡坐在吧臺邊上,點一杯威士忌,做個安靜的旁觀者,從不真正加入他們。
鄭宜翎、程聞和張辛哲則不同,既然來了他們就會選擇去放松一下,這時候他們就會笑商郅郁是個老古板,因為商郅郁推脫的借口是不會跳這種年輕人的舞,他微笑的樣子讓人不忍勉強,因此只能作罷。
“那我們不管你咯,希望今天能遇到對我胃口的人。”鄭宜翎在商郅郁耳邊大聲地道。
“去吧,玩得開心。”商郅郁好笑地看着鄭宜翎迫不及待的背影,也是,都二十七、八了,還沒交過男朋友,也難怪一到酒吧她就會把“找男朋友”這件事挂在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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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裳雲,你确定那個女人不是他的女朋友?我已經在你給我的照片裏看見她好幾次了!”低沉的聲音在人聲鼎沸的酒吧裏沒有人會留意,尤其還是在電話的另一頭。
“她跟他只是同事,我可以确定。”被稱為“陵裳雲”的人正坐在吧臺的另一頭,從她的角度能夠很輕易地看見商郅郁的正面,她用手機上的攝像頭悄悄對準商郅郁,同時戴着耳機跟電話另一頭的那人連線。
“這還差不多……”對方咕哝一句。
“莊栖風,我實在看不出來他有什麽特別,你要不要這麽興師動衆,讓本姑娘灰頭土臉整天跟在一個臭男人身後?”陵裳雲不滿地對着攜帶式話筒道。
“別忘了我贊助你的豪華游輪,如果中途放棄我們的協議就取消。”對方淡淡一句道。
“哼,看在游輪的份上咯,誰讓你總算肯出讓費蘭娜了,我就姑且親自出馬一次,先說好,只是收集資料,不包括之後你要追他的各種協助,UNDERSTAND?”
“追人的事輪不到你,萬一你也喜歡上他,那我豈不是大意失荊州了。”
“這種小記者怎麽可能贏得我的青睐!我看你是不知道被他灌了什麽迷魂湯了。”
“我只喝過他炖的冬瓜排骨湯。”
“哦,原來是把你的胃抓住了。”
“……”
“真的這麽好吃?”見莊栖風忽然不吭聲了,陵裳雲忍不住問。
“你的鏡頭歪掉了,別忘了你還在工作。”莊栖風道。
“知道啦!”畢竟給錢的是老板,适當的調侃是調劑品,但要有節制,這可是她為人處世的重要信條。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