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坦白說,栖梧是個怎樣的人商郅郁并不關心,但客觀來說,栖梧演戲時專注的程度和吃戲的深度,卻足以震撼每一個在現場的人。

熒幕上的栖梧脫胎換骨,一轉身就俨然成為了另外一個人,但總是隔了一層玻璃,就好像玻璃裏是另一個世界,而剝去了鏡頭,栖梧就在自己的眼前直接變身,劇本裏的大毒枭一下子出現在劇組衆人面前,仿佛是帶領他們走進了新世界。

第一場就是沙漠追逐戰,前後幾輛吉普車在沙漠中掀起厚厚的黃沙塵土,速度快得吓人,大毒枭挾持了主角的母親在沙漠上逃亡,特寫鏡頭中他給人的感覺充滿野性和陰鸷狠毒的勁,卻在視線不經意瞥過被自己挾持的人時會忽然浮現出一抹動人心弦的柔情。

對于這樣的栖梧,要說全然陌生也未必如此,商郅郁就算對栖梧的印象再差,功課也必須要做,他對待工作尤其是拍攝自我要求很高,而且除了手頭的影片資料外,他們初次見面的那段過往就成了絕佳的第一手資料,親身與栖梧的其中一個角色接觸過,感受自然更深,了解的程度也就更到位。

透過鏡頭的栖梧活像是一幅畫,任何一個角度都比例完美,他非常清楚地控制和掌握着自己的表情和一舉一動,即便是再細微,也能在鏡頭裏看得一清二楚。

這就是栖梧的神奇之處,帶上所有人入戲,而不僅僅只是他自己在演戲。

戲外的栖梧就并非如此,一旦導演喊“OK”,一條鏡頭通過要準備下一條時,栖梧整個人就懶在椅子上,大毒枭消失得無影無蹤,眼神表情全變了,簡直像是有開關在控制一樣,孫悟空七十二變也不過如此,随即化妝師助理經紀人連忙上前将他照顧得妥妥的,補妝遞飲料送劇本一個不落,等待第二條開拍,在這個過程中栖梧一言不發,或專注于手中的劇本,或閉目養神。

這時與他對戲的人就會有點辛苦了,栖梧是個很靈活的演員,他能為劇本裏的人物注入鮮活的血液,劇本的臺詞是死的,可被栖梧一念出來就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每一句對白栖梧都會找到最佳的表現方式,而并非照着劇本一字不差地念,因此對戲的人臨場常常會應接不暇,搞得導演不停地喊“卡”。

好在栖梧不會不耐煩,他演戲像是有瘾,幾遍都保持同樣的感覺,幾遍都還是會欣然配合,像是早就把這個人物摸透了,享受變身的快感,從來不會因為拿捏不準而變來變去。

可一旦變回到他自己,卻連多說一句話都會覺得不耐煩。

商郅郁的工作目标是栖梧,合同裏寫得非常清楚,無論戲裏戲外都要拍,而且他也的确是一個非常好的拍攝對象,商郅郁毫不吝惜膠卷,找準角度不停地按快門。

期間栖梧并沒有找他說話,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望過來,商郅郁原本就打算坦然以對,這樣一來更是省去了可能會出現的負面情緒,再者面對栖梧這樣出類拔萃相貌和身材都過分有優勢的好素材,他開始對這次的工作抱有期待,期待到時會拍出什麽樣的照片來,至于為什麽會來已經沒什麽可在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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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艇劇組全天租用,劇組自己找人駕駛,其實栖梧也會開,因為有一出戲就是他載着人質躲避主角的追蹤,那一幕整一組照片商郅郁都是在另外一艘快艇上拍攝完成的,栖梧因為半途還要跳下去救落水的人質把自己弄得渾身濕透,就這樣連續拍了好幾條才終于可以上岸。

結束了這個場景中所有的戲份,栖梧今天的工作也已經全部完成,他随手接過助理遞過來的毛巾擦幹臉上的水珠,注意力卻放在不遠處的商郅郁身上,商郅郁正在搖搖晃晃的快艇中收拾器材,方才他被工作人員載着在湖中央拍攝,當時還有別的攝像機,因此出動了不止一艘快艇,還有游艇,此時所有人忙着布置下一條鏡頭,反正商郅郁自己也能夠駕駛快艇回去,于是就把他撂在一邊。

栖梧大步走過去,對攝影師來說相機是最寶貝的工具,雖然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但快艇濺起的水花始終免不了要沾上幾滴,商郅郁正專注地擦幹方才用過的器材,并将它們一一收拾好,栖梧走過去一把扶穩快艇,并看商郅郁将東西都整理完畢後才輕巧地躍下去,開口道,“我載你回去,反正我也要回酒店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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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郅郁一擡頭見是栖梧,愣了愣,又覺得沒什麽好刻意拒絕的,就道了聲,“多謝。”

虞曉瀾拿着一堆栖梧的東西緊趕慢趕也想趁機搭回去,卻被栖梧冷冷一句擋在碼頭上,“你等下一班——”話音未落快艇已“嗖”地一下飙了出去,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切。”虞曉瀾隔空瞪了半晌,只好認命地等工作人員空了把她載回去。

商郅郁見到虞曉瀾被抛下的一幕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卻也輪不到他開口。

不到十分鐘,快艇便已靠岸。

栖梧停下快艇等商郅郁上岸,商郅郁又道了一聲謝,然後徑自拎着器材包往酒店的方向走。

栖梧本想跟上去,卻因後下而被正要進入游玩的眼尖的游客認了出來,一下子把他圍起來要簽名。

栖梧耐着性子一個一個簽下去,但商郅郁早已越走越遠,當虞曉瀾已經等到人将她載回來時,栖梧還被淹沒在人群裏。

虞曉瀾不禁在暗中偷笑,心道,誰讓你剛才不載我,這就叫現世報,本來本姑娘還能幫你擋一擋讓你去追人的說……

想歸想,她還是盡職地走過去,現在還是大白天,不斷有游人陸續從大門進入或從裏面出來,憑栖梧的知名度和那張臉,只要不去制止永遠都別想簽名有結束的一刻,栖梧平時脾氣不好,但在影迷面前倒也收放自如,得體得很,按照栖梧自己的說法是,影迷是最盲目的人群,很容易收買,他笑一笑就有人願意掏錢,他一哭人們也都跟着哭,反正很好玩就是了。

虞曉瀾努力把栖梧從人群中解救出來,叫了一輛游覽車讓栖梧先上去,自己則坐進去擋在外面。

等游覽車開動之後,栖梧閉上眼睛淡淡地說,“你來得倒挺快。”

這句話絕對要反過來聽,虞曉瀾雖然很想回他一句“誰讓你把我抛下的”,但理智還是占據上風,她“嘿嘿”一笑說,“那當然,我已經盡快趕來了。”

“人早走了,你來有何用。”

“我來是要把你早點弄回去洗澡的,免得着涼耽誤拍戲,跟人有什麽關系?”

“着涼就不能拍戲麽?我拍給你看。”

“你是拍給他看吧!苦肉計哦!”

栖梧睜開眼睛斜睨她一眼,冷冷地反問,“我像是那種會自我虐待的人嗎?”

虞曉瀾的視線随便亂轉,口中卻說,“你也不像是會愛上人的人呀。”

“那我應該會怎樣?”

“呃……你就是你咯。”虞曉瀾答不上來,可是在這之前,栖梧從來沒有問出過這樣的問題,果然不像平常的他。

敷衍的答案讓栖梧不滿地冷哼一聲,懶得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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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用了四天結束沙湖的拍攝,攝制組又匆忙趕往第二個拍攝地點,西部影視城。

影片中這裏被設定成西部一個販毒幫派的據點,是一個充斥着毒品和死亡的黑暗地帶,他們的幫派首腦很早以前就視大毒枭為眼中釘,卻又想弄到他手中銀蓮花的制作秘方,于是趁大毒枭與警方周旋時下手抓了被大毒枭保護在房裏的人質,大毒枭為救人質只身前去,用自己交換人質平安無事,但他卻被對手用刑逼迫,最終他技高一籌,順利救人質離開。

同時在這裏還要拍攝一段大毒枭的過去,他曾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狠心背叛并度過了人生中最悲慘的一段日子,這才有了現在的他。

栖梧一人要分飾兩個年齡段,前後幾乎相差十歲,這時便需要化妝師的技巧和栖梧對角色的掌控力,尤其這兩個部分有時還必須交叉進行,十年後的大毒枭深藏不露冷靜自持,卻又心狠手辣狡詐殘忍,然而十年前的他不谙罪惡未經世事,如初生之犢橫沖直撞,卻又敢于擔當對錯分明,兩者反差極大,原本需要十年的時間才可能慢慢磨出來的性格在栖梧身上卻連半分鐘都不需要,十年的時間和空間對他而言仿佛只是一個彈指,一切就水到渠成。

商郅郁一連幾天都拿攝像機對着栖梧,也逐漸看出了一絲端倪。

在演戲時,栖梧對自己飾演的每一個角色都當成是自己所要面對和必須面對的人生,因而才有最深刻的體悟和最真實的表現,一如最初他們相遇時那個年輕人的誕生,那時除了相貌之外哪裏看得出對方是栖梧,分明就是影片中那名身患重症的長跑選手,就是因為栖梧不斷将自己想象成是那個人,去經歷角色所經歷的事件,才能體會到角色所抱有的悲傷和絕望,才能清楚地認識到那個角色所要承受的心理壓力和他在變化中最後形成的模樣。

不得不說,這需要一定的領悟力和對這個職業所願意付出的心力才能做到像他這樣,就像自己無論多麽艱難都還是會想拿着相機拍照一樣,他在栖梧身上看見了同樣的執着和努力,這是他之前并未設身處地去為他想過的,興許他特地找自己跟拍就是為了讓他看清楚,那時的栖梧不是栖梧,這麽一想,他對那時的事完全釋懷了,對一個如此認真努力工作的人,他只會抱有敬佩之心,而非責怪和難以接受。

若真是這樣,那麽這個栖梧還真是有趣又有耐心,而且還不簡單,用這種手段讓他慢慢對他感到認同,不過這反而令人倍覺困擾,本來被一個男人表白就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尤其當這個男人還是個萬衆矚目的明星的時候,而商郅郁又很清楚自己的個性,一旦當他對人開始有認同感的時候,就會逐漸變得心軟,但這樣的事他也是頭一次遇上,作為對男人毫無興趣的他,為了避免造成多餘的誤會和不必要的傷害,拒絕就變成了他必須對栖梧做的事。

這又讓他對栖梧多了一層歉意,不得不說,若栖梧是一個如此有心的人,那麽他這一招,對他,簡直用得恰到好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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