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顧筠蘭……筠蘭。

除了一年一度的同學會中他能夠得知她的近況外,商郅郁從不覺得自己還有任何資格去打擾她。

他卻沒想到,她會為了尋找自己而來。

“很久不見了。”商郅郁同樣露出微笑,看着她落座。

顧筠蘭點了一杯新鮮水果茶,看了一眼商郅郁面前的茶,淡淡一笑道,“你的口味變了呢。”

“十年了,還有什麽是沒有改變的呢?”

“你仍然喜歡拍照不是嗎?”

“喜歡,但拍的內容也不一樣了。”

顧筠蘭看了一眼商郅郁面前的圖冊,說,“是呢,很意外,你竟然會拍人物,還舉辦了一場如此隆重的攝影展。”

商郅郁并不解釋,只問,“過得好嗎?”

顧筠蘭卻不回答,仍然說,“你變得好成熟。”

商郅郁不語,靜靜注視她。

十年前分手是他提出來的,對于眼前的女子,他從來就只有愧疚的份。

顧筠蘭也沉默下來,她用勺子輕輕壓了壓茶壺裏的檸檬片,淋上蜂蜜,蓋上蓋子,再慢慢将茶倒入自己的杯中。

她不說話,商郅郁也沒有再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直到顧筠蘭喝完一壺茶,叫服務員進來加滿之後,她才又道,“如果不是因為攝影展,你打算一輩子躲着我,不讓我知道你在哪兒,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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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你的人生。”商郅郁只是溫和地道。

“可是你知道嗎,盡管你是為我好,我很清楚這一點,但至今為止,我仍然愛着你,我對你的這份感情如果會因為你家裏的事而變質,那麽你覺得我還是當年你愛過的那個顧筠蘭嗎?”她依然說得很慢,很輕,口吻又是那麽淡然,卻字字斬釘截鐵,字字透露着堅定。

商郅郁的表情變得愈發溫和,語調低沉,一字似有千鈞,“你一直都值得我付出感情,我從未有過懷疑。”

聞言,顧筠蘭呆了好一會兒,忽然之間就留下淚來,毫無預兆的,也許是這段感情她壓抑了太久太久,此時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似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那樣大滴大滴地落下來,她放任自己哭泣,将頭埋下來。

商郅郁見狀無言,他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将她輕輕擁在懷裏,一手像過去那樣輕輕拍着她的背,不發一語,仿佛任她哭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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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宜翎電話來的不是時候,商郅郁接起來,只說,“不好意思,臨時有事。”

“咦?趕不過來了?要我等你嗎?”

“不用,先挂了。”

“哦……好。”鄭宜翎挂了電話,不由覺得納悶,是她的錯覺嗎?她仿佛聽見對面有輕輕的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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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顧筠蘭仍然低頭埋在商郅郁的懷裏,她輕輕地問。

“同事。”商郅郁回答。

“對不起,擾亂了你原本的安排。”顧筠蘭說。

“沒關系。”商郅郁溫柔地說。

“你……現在有女朋友嗎?”顧筠蘭又問。

“沒有。”

“之前呢?”

“也沒有。”

“再之前呢?”

“筠蘭,我的女朋友,一直只有你而已。”商郅郁無奈地道。

“我……可以留下來嗎?”顧筠蘭忽然擡起頭,她的眼睛裏仍然閃着淚光,烏黑的瞳眸無比專注,看着他的樣子就跟十年前一模一樣。

商郅郁聽到她的問題卻不禁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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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就變成顧筠蘭的故事了,商郅郁并沒有告訴她他每年都在關心她的事,他就像第一次知道一樣,坐在她身邊安靜地聆聽。

“我的第一次畫展是在法國舉辦的,那是我第一次去法國,第一次吃了蝸牛,你知道嗎,現在的我越來越喜歡喝紅酒!我還在那裏度過了聖喀德琳娜節,不過那年我才二十三歲,不能算是‘大齡女青年’,要二十五歲才稱得上‘大齡’,那些姑娘們會去喀德琳娜塑像前獻一束鮮花,我也去了,不過我沒有到大時裝店跳舞,總覺得好害羞……”她就像一直在自己身邊那樣,她的神情皆是商郅郁曾經無比熟悉的模樣,讓他一時以為此刻身在幻境。

“你知道我最喜歡逛書店,在日本的時候我每天都窩在二手書店裏找畫冊,日本的畫家對細節的掌控真叫人吃驚,就跟他們整個國家一樣,我還迷上了他們的居酒屋,有一位日本朋友請我喝了非常美味的酒,不過我卻不知道名字,後來自己再去點,始終沒有點到一模一樣的……”

“告訴你,這幾年裏我也有交過男朋友哦!他是個臺灣人,說話很風趣,喜歡泡茶,有事沒事就坐下來泡,但半年後他說他的臺胞證要到期準備回去了,那時他曾經向我求婚,可我沒有答應他,後來我卻聽說他還是帶了個大陸女孩回到臺灣……”

顧筠蘭跟他一樣是藝術系的學生,她的專業是油畫,而他的專業是攝影,那時兩人就曾經夢想過将來的日子,他們一個可以在世界各地舉辦畫展,一個則背着相機走到哪兒拍到哪兒,但無論去到哪裏,他們都想要結伴同行,而無論他拍什麽場景,她也想要用自己的畫筆将之描繪下來,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一只小小的畫筆,一臺老式的照相機,他們也會覺得很幸福,他們想要一直相攜走下去,手牽着手四海為家,浪跡天涯。

多麽美妙,也多麽不切實際,年少青蔥的歲月一去不複返,那時的夢想在如今的他看來,卻依舊是如此遙不可及。

“恭喜你,幾次畫展都能成功舉辦。”商郅郁微笑說。

“你也是,但我真沒想到,你會成為一個攝影記者。”顧筠蘭說。

“我很慶幸,你已距離夢想越來越近了。”商郅郁說。

顧筠蘭搖搖頭,目光凝視商郅郁說,“我的夢想中有一個你,難道你忘記了嗎?”

“我記得的。”要是他不記得,就不會至今都覺得心疼,正因為他依然心疼眼前的女子,才無法輕易抽身離開。

“郅郁。”

“抱歉,筠蘭,我很可能找不回那個曾擁有夢想時的自己了。”商郅郁對顧筠蘭說。

顧筠蘭不由一怔,看着他。

曾經的商郅郁叱咤風雲,才華橫溢,是學校裏的尖子生,是體育高材生,再加上父親有錢有勢,簡直能呼風喚雨,因此總是有一群男生女生追随着他,而他的眼神總是充滿自信,也總是勇往直前,仿佛能越過一切障礙,好像天下間沒有什麽事是難得倒他的,那時的他高高在上,如陽光般耀眼奪目。

而曾幾何時,他收斂光彩,隐匿才華,眼神裏那抹自信的神采早已變為今日的成熟低調,他不再輕易對人表現出放肆和張揚,而只用溫和的微笑和沉穩的嗓音所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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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商郅郁将顧筠蘭送回酒店,自己則慢慢踱步回到住處。

才走到樓下,就看見鄭宜翎等在那裏,鄭宜翎也看見了他,自然地揚起笑臉向他說了一聲“嗨”。

“你怎麽來了?”

“回去順路嘛,就想看看你在不在家,怎麽?被工作絆住了?”

“不是,見到一個以前的朋友。”商郅郁輕描淡寫地回答,問她,“怎麽樣?《銀蓮花》?”

“好棒!我看到最後都哭了!看我的核桃眼就知道了。”鄭宜翎指指自己,又激動地說,“真的很不錯,故事非常棒,栖梧的表演……他被抓起來回憶過去的那段,我打算買碟回去收藏!”

“那就好,可惜浪費了一張票。”

“如果你要再去看的話,我可以賞臉陪你,因為我還打算再刷兩次。”鄭宜翎堅定地說。

商郅郁笑笑說,“我總覺得他超乎尋常的票房就是被像你這樣誇張的影迷撐起來的。”

“值得嘛,比起其他爛片來,我寧願多刷幾次,把這份‘愛’貢獻給我的男神!”

“你可以了,這麽晚我就不請你上去坐了。”商郅郁看了看時間說。

“嗯,我也沒什麽事,先走了,明天見。”鄭宜翎挺幹脆地轉身離開,商郅郁目送她走出一段,才摸出鑰匙走上樓。

回到家洗完澡,開電腦前,他拿出手機給莊栖風發了一條短信:臨時有事,首映式沒能看成,抱歉。

票是莊栖風特地留給他的,他還說一定會去看,結果卻浪費掉了,于情于理都要跟他說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手機亮了亮,莊栖風回複說:沒關系,一張票而已。

商郅郁看了短信之後又打了幾個字:你幾時回來,我答應過要給你答複,若方便告知,我安排時間來接你……

這段文字他打出來之後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能發出去,原本,提出“朋友”這一要求,對莊栖風就太過苛刻,可除此之外,他沒有第二個選擇能給到他,筠蘭的出現,讓他無從去思考莊栖風的感受,而一旦莊栖風有任何超過朋友範圍外的情緒出現,他都不可能将這段友情再繼續下去……

其實跟莊栖風做不做朋友與筠蘭的出現毫無關聯,但他總覺得一時無法将兩者的關系處理妥當,莊栖風明顯是退而求其次,而筠蘭出現的時機讓商郅郁很清楚他的心思一定會放在後者身上,畢竟,這是他唯一愛過、并且至今仍深愛着的女子。

雖然開着電腦,他卻怎麽也無法順利工作,商郅郁索性合上筆記本,下樓買了一包煙。

商郅郁平常不抽煙,也沒有煙瘾,只是筠蘭的出現讓他太過驚訝,他的情感也太久不曾有起伏,莊栖風的出現給他帶來的最多只是一些動容,雖然還有莫名,但終歸不會影響到他的心,可現在因筠蘭的出現,一切再度慢慢浮起來,慢慢地将他淹沒,随之而來的就是那段塵封的過往,像是傷疤一樣又被重新揭開來,一時間鮮血淋漓。

筠蘭,她想留下來,那他呢?他該如何做,十年的距離畢竟真實存在,筠蘭在他面前似乎沒有太多的改變,但他不一樣,仿佛滄海桑田,他早已不再是當年的商郅郁,現在再回頭,有意義嗎?如果他真的回頭,那麽這十年的刻意躲避豈不是白費?這段愛情再重新拾起,是否會給雙方帶來更多的痛苦和傷害?

他整晚都在陽臺上默默抽煙,忽略了書桌上亮了一下又暗掉的手機,上面顯示來信息的人依然是莊栖風:我月底回來,你說會給我答複,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可以或不可以,我都會欣然接受,請安排時間與我見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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