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 54
兩個人的行李不多,大多是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整理起來并不費時,這是商郅郁和顏優淳反複商量之後決定的,從那座大的宅院裏搬出來,租一間适合兩個人居住的公寓,讓莊栖風能夠安心養傷,對商郅郁而言,盡管莊栖風搖身一變成了莊栖雲,但人仍是同一個人,就像顏優淳說的,他需要認識完整的莊栖風,莊栖雲既然如此深植在莊栖風的記憶裏,甚至是人格裏,那麽他也必須去了解他,熟悉他才行。
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的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顏優淳從千葉醫生那裏得到的關于莊栖雲過去的那些蛛絲馬跡,讓商郅郁終于了解到為何那晚莊栖雲會痛苦成那樣,雖說他們都希望莊栖風能盡快複原,可親眼目睹之後,商郅郁卻只希望放慢腳步,只要确認繼續這樣下去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傷害,莊栖風也不會永遠消失,那就沒有迫切的理由需要他立刻變回莊栖風,因而他堅持将莊栖雲從那座可怕的宅院裏帶出來,給他盡量舒适自在的環境生活,不要總是被過去的陰影所纏繞,刻意去刺激他失去的記憶只會加深他的傷痛,而商郅郁與顏優淳反複讨論,最後終于達成共識,對于曾經的莊栖雲所遭受到的痛苦,他希望通過最溫柔的方式去治愈他,就像他心中會如此依賴莊栖風那樣,他想成為那個讓他願意主動邁出傷痛的人,而不是強迫他面對傷痛的人。
“跟你以前住的地方比起來雖然小太多,但這裏很方便,超市洗衣店都在附近,如果要自己做,街頭就是菜市場,如果你在家待煩了,我們樓下就是公園,對了,還有游樂場,等你腿上的傷再好一點,我帶你去。”商郅郁将茶具一一擺出來,一面說。
這是顏優淳送過來的,說是讓他們泡茶養生,病人的生活其實是最有規律的,幾點吃藥,幾點吃飯,什麽時候睡覺都是規定好了的,而剩下來的時間就閑的發慌,用來泡茶剛剛好。
商郅郁一直都知道莊栖風喜歡喝酒,倒是還不知道他會泡茶,不過不用想也知道顏優淳送茶具的用意,這分明是一種無害的試探,無論是不是莊栖風,會做的事總不會忘記,因此他特地買了全套的茶具,聲稱是喬遷之禮,塞進兩人的行李箱中。
“游樂場……”莊栖雲就算記憶再是斷層,也意識到自己如今的年齡已經不小了,聽商郅郁這樣說起,忍不住反駁他道,“雖然我只記得小時候的事,但不代表我仍然在那個歲數,你一定是在取笑我吧,阿郁。”
最近他的情況在顏優淳看來恢複了許多,據說剛醒來的那個月最是艱難,他幾乎不肯讓人接近,又因身上到處都連着儀器和吊針的緣故總是傷到自己,有時候不得不将他的手腳都綁起來,後來總算是慢慢平靜下來,而當商郅郁見到他的那時,他的情緒已經比一開始要好很多,只是仍然排斥他人的接近,更是很少開口說話,又由于晚上被夢魇糾纏的緣故時常産生自我厭棄的情緒,就算顏優淳一天到晚陪着他也無濟于事,後來實在沒辦法,而商郅郁那邊顧筠蘭的事又已經塵埃落定,顏優淳才和周言谕、沈熹商量讓商郅郁試試看,事實上證明這個決定是對的,有商郅郁在,不知道是以往莊栖風心中對商郅郁的認定還是由于商郅郁本身就讓人能放下防備,使得一開始莊栖雲就沒有排斥他,并且很輕易就開口對他說話,這是個極好的現象,以至于商郅郁陪伴至今,不知道的人見到他根本不會覺得他是個病人,不過這似乎也僅限于跟商郅郁,若是他人,未必能那麽順利。
而商郅郁叫他“莊栖雲”也叫得愈發順口,他是真的把他當成莊栖雲在認識,但也因莊栖風一直沒有真正回來,因而他對莊栖風的那些歉疚也總是萦繞心頭,他只想等着再一次見到莊栖風的時候好好向他說一句“抱歉”,而于莊栖雲,商郅郁是真的把他當成弟弟那樣看待,面對一模一樣的雙生子,性格就算稍有不同,也一樣會覺得親切,事實上,商郅郁注意到的更多的卻是他們相似的地方,他們同樣愛逞強,也同樣直來直往,好惡非常明顯,不過莊栖雲少了莊栖風固有的霸道和任性,也因為不像莊栖風那樣是個大明星而有絕對的自信和驕傲,可他有他的堅持,有他願意承擔的痛苦和直面的人生,當然他也會害怕,卻不會選擇逃避。
其實他也有任性的本錢,首先他是個病人,其次,無論是不是莊栖風,商郅郁面對的仍然是那張“仿佛只要他高興,就想給他全世界”的耀眼明星的臉,再加上對莊栖風,他早已兵敗如山倒,不準備留一點退路給自己,因此他再怎麽任性,商郅郁也能拿出源源不斷的耐心來應付,不過事實上莊栖雲比莊栖風要好對付得多,他從不會像莊栖風那樣總是不按理出牌,時不時就擾亂了他的生活,讓他總是措手不及。
所以此時聽莊栖雲這麽說,商郅郁不由笑道,“偶爾抛開所有的事像個孩子那樣去痛快玩一場,應該也沒什麽不好,你說是不是呢?”
莊栖雲盯着他的臉,像是仍想确認他的話裏到底有沒有取笑的成分好加以反駁一樣,但每次面對商郅郁,莊栖雲卻發現那裏面只有讓他壓根無法拒絕的好,他不僅沒有辦法拒絕,甚至沉溺得相當快,更多的卻是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像是棉絮一樣将他團團包圍,讓他根本都不想抽身離開。
“如果真的要去,你可不能只把我當成孩子,不然的話,我可不去。”最後,莊栖雲一本正經地道。
“我知道了,我也跟你一起當一回孩子,這下扯平了吧?”還說不是孩子,現在的莊栖雲表現出來的可是十足的孩子氣,商郅郁自然依他,卻忍不住笑得愈發溫柔。
莊栖雲因他這樣的笑容而一時間移不開視線,不由有些微的發怔,商郅郁卻是不自知,見他愣着不響,以為他又想起了什麽來,不禁轉為擔憂,莊栖雲這才回過神來,卻已忘了剛才商郅郁說了什麽。
“有哪裏不舒服嗎?”商郅郁忍不住蹙起眉問。
莊栖雲搖搖頭,還是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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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郅郁又仔仔細細凝視他半晌,才道,“那我先去超市買點東西,你自己一個人待着,應該沒問題吧?”
莊栖雲再度對他搖頭,商郅郁便拿起鑰匙走到門口,可是腳步才到玄關處就停了下來,他回過頭,果然看見莊栖雲低頭沉默的臉,想來想去,他又折了回來,莊栖雲的樣子又讓他想起那時初回宅院的落寞背影,忽然間就覺得莫名不舍,而且這樣留下他孤零零一個人好像也不是很妥當,于是,他又走回到輪椅邊,蹲下來對他道,“想吃什麽,盡管開口,我很快會回來。”
莊栖雲驀然間一愣,因為商郅郁蹲下來的緣故他甚至都不需要擡頭就對上了那雙溫和的眼眸,那裏面充滿了一種能夠打動人心的溫度,讓莊栖雲不知為何感到鼻子發酸,連眼眶都熱了起來,這樣的情緒突如其來,從剛才那個笑容開始,他就一直魂不守舍,失神再失神,連自己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冬瓜炖排骨。”
情急之間,莊栖雲只來得及說出這道菜名,可就在這幾個字說出口的工夫,有什麽似是從腦海裏冒了出來,讓他再度怔住。
商郅郁也因而微微一愣,他似是也想到了什麽,随即,便笑着站起來道,“原來,你也喜歡吃這道菜啊。”
莊栖雲再度因他的笑容而沉溺了,他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完全忘了問還有誰喜歡吃冬瓜炖排骨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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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簡簡單單,卻怎麽都不會膩,商郅郁有太多的細心和耐心,把每天住在家裏這件事變得富足而有趣,光是三餐就讓莊栖雲期待的勁從未淡去,日本原本就有數不勝數的美食類的節目,莊栖雲最愛看的就是“料理東西軍”,商郅郁也樂于嘗試各種日式料理,除了三餐之外,莊栖雲還有泡茶的好手藝,大半個月過後,顏優淳又搬來了一臺咖啡機和各種酒,商郅郁很久沒有摸過咖啡機,但仍然記得烘焙得恰到好處的咖啡豆的香味,記得莊栖風當時住在他家隔壁的時候客廳裏就放着一臺,不過商郅郁在的時候都沒見他用過,也從未見到咖啡豆,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莊栖風的确愛喝咖啡,于是繼咖啡機之後家裏又添置了各種全脂奶和種類齊全的咖啡豆,自從莊栖雲不需要用到輪椅而改用單拐開始,泡咖啡就成了他的工作,但他仍然選擇泡茶多于泡咖啡,至于酒,則是視情形而飲,點到為止,就這樣每一天雖然周而複始,但悠閑得像是在度假,當不用再去考慮過去和人格分裂這樣的事情之後,一切就顯得順理成章,一起生活也變得理所當然,除了記憶尚沒有恢複,也并未跟他人有太多的接觸之外,在商郅郁眼裏,莊栖雲做事、行動和說話早已一切如常,感覺上他之前只是因為骨折而造成了行動不便,甚至連夢魇都已經在如此輕松的環境下逐漸遠離,一開始商郅郁因為不放心的緣故都會睡在他的身邊,後來漸漸的也不需要特地睡在一起,除了很偶爾的失眠莊栖雲會抱着枕頭來找商郅郁,現在他的睡眠情況已經越來越好,這就讓身體的恢複也越漸迅速起來。
只有一件事,商郅郁雖然承諾了卻還沒能真正付諸于行動,那就是帶莊栖雲去游樂園的事,原因在于最近的兩個月《悄然無聲》在日本大肆上映,這部影片正是莊栖風繼《銀蓮花》之後在悉尼拍攝的愛情片,由于是全球同步上映,檔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因而不可能因為莊栖風在日本休養的緣故就暫停在該區上映,而上映前又有栖梧遇襲的事發生,不知道真相卻又一直沒有栖梧消息的衆多影迷早就為之擔憂不已,甚至有息影的謠傳從不知從哪裏蔓延開來,導致很多人都覺得這可能是栖梧的最後一部片子,再加上為了票房各地宣傳都極力造勢,将這部影片打造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世凄美愛情片,更有栖梧本身的票房號召力壓陣,就變得愈發如火如荼,一時席卷全球,京都自然也不甘于後,這是當時商郅郁在說出那番話之前沒有料到的,那幾乎是同一周發生的事,隔日商郅郁就收到了周言谕的國際長途,告訴他宣傳即将開始的事,商郅郁為此還特地了解了日本插播這則廣告的時間和電臺,就是為避免莊栖雲不小心看見。
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旦莊栖雲腿部和肋骨的傷勢痊愈後,他再也沒有理由留他在家中,勢必要帶他出去走一走才行,現在的莊栖雲幾乎都只是在家中做複健,多走動,但事實上,還是要到外面去才行。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以往莊栖風在家裏待慣很少出門的緣故,倒也不是非常排斥,更沒有專門向商郅郁提起此事,反倒是商郅郁總是将這件事記挂于心,顏優淳也很是頭疼,就怕莊栖雲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被撲面而來的栖梧一刺激,難免又是一場暴風雨,這與他之前跟商郅郁決定的治療方案産生了極大的沖突,很有可能不得不面對,其實他也明白現在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将來也總有這樣的一天,誰讓莊栖雲本身就是大名鼎鼎的栖梧呢。
這一日,他與商郅郁約在了公寓樓下的咖啡店裏,兩人面對随處可見的海報和招貼畫,臉上的表情都顯得相當凝重。
“這個時期,他一出門就必定會被認出來,就算再怎麽僞裝,他看到自己恐怕也會産生疑問,最順利的當然是他将一切都想起來,但也可能會産生反效果,坦白說,如果不是小莊,恐怕根本不會遇見這樣的情形,可偏偏他是小莊,因而要想給他長時間休養的空間,看來是做不到了。”顏優淳緩緩開口道。
“情況既然已經是這樣,那麽作為醫生的你,會給出什麽樣的建議?”商郅郁想了想,仍是問道。
顏優淳嘆了一口氣道,“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這一點你我都再清楚不過,如果你不忍心說,那麽就由我來告訴他實情,将他就是莊栖風的事原原本本說給他知道,莊栖雲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
一瞬間兩個人都陷入沉默,過了好長一會兒,商郅郁卻開口道,“我來吧,由我來設法告訴他。”
顏優淳聞言靜靜地看着他,半晌後才問,“你想清楚了?”
商郅郁點頭,“這本來就是我一手造成的,因此無論他有什麽反應,我都會負責到底。”他堅定的,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顏優淳看着商郅郁,與其說是他造成的,不如說是因他而喚醒了莊栖風那從未根治過的隐患,結果未必就是壞的,但此刻,他卻也沒有把握這麽說,因而最終他只能對商郅郁道,“那就萬事拜托,若出了什麽狀況,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我立刻安排應急。”
“知道了。”商郅郁答應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