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因着府裏要宴請,裏裏外外皆要粉刷裝扮起來,各處花草點綴妥當,好在這些事都有專人管理。

林嬷嬷去前院交接了對牌,一徑回到仁德軒,見到福晉,笑道:“我老王妃那裏借了幾個外事太監跑腿,光靠馬德福怕是要累的口吐白沫。”

“嬷嬷有事交代綠意她們跑腿得啦,這天冷風大的,您也顧着點自己的身子。”

兩人又對接了些事項,董婉兒就往老王妃那裏去,斟酌各家的來的女眷,按着親近關系安排桌席,又訂好戲班子,定下十一月十六日。

那日初雪剛停,園子裏紅梅開的豔麗,正是紅梅映雪景。

花房裏把老王妃最心愛的菊花都搬來了廳堂,加上董婉兒後面添的各類奇花異卉與盆景,足足有一百八十盆之多。

雖是下的賞花茶會的帖子,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前來赴宴請的親朋好友有二十多家。

男賓拜見老王妃和福晉後就被王爺帶去前院招待,後院裏各家的女眷都聚集在廳堂裏。

一個濃眉大眼身高約莫一米七的高個姑娘,大大方方的往老王妃面前跪下爽聲道:“老王妃吉祥!福晉吉祥!”

董婉兒坐在老王妃的左下首,兩人對視一眼,老王妃笑道:“這麽爽利的姑娘是哪家的呀?”

“額娘,她父親是沙濟富察氏的哈什屯,曾保護肅親王豪格之子富绶,累封一等男的那位,她叫韞穎。”

老王妃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笑道:“這孩子長的像她爺爺,有那股子英氣!”

董婉兒暗喜:不枉自己聽那滿族老秀才絮絮叨叨的講古,不然各家的身份來歷她只能抓瞎。

接着一個斯文娟秀的女孩盈盈上前拜見,“老王妃吉祥,福晉吉祥,小女父親是內閣大學士林文程,小女閨名林之茵。”

老王妃見是自己中意的那個姑娘,喜笑顏開地喚她上前細細打量,溫聲問她平日的飲食起居。

果然給董婉兒猜到又是那句經典的問話和答話:“可曾讀過什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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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讀書,只上了幾年學,些須認得幾個字。”

老王妃笑眯眯的看着林之茵,眼裏盡是滿意之情。

董婉兒笑道:“讓女孩子家自己玩去吧,跟着咱們一起怕是不能開懷玩樂呢。”

林之茵帶着自己的幾個妹妹一起來的,都一一介紹拜見,老王妃照樣賞了禮物這才放她們下去。

詹事府少詹事的孔家嫡女上前拜見時已經是最後一個了,只見她像朵白菊一般淡雅,又似扶柳一般妖嬈,身材豐滿凹凸有致,五官卻是稚氣,真真是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

見福晉盯着自己眼睛發亮,孔若蘭臉紅的如同螃蟹般。

董婉兒微咳兩聲笑道:“聽柔嘉說你祖父是孔有德孔大人,你姑姑也曾長在宮裏伴着太後。”

“回福晉話,因着太後她仁慈,常誇姑姑是她的解語花,方才有幸曾陪伴太後,我曾進宮探望姑姑時同柔嘉格格一起玩耍過。”

董婉兒點點頭,笑着讓孩子們自去耍,又囑咐身邊的三個大丫鬟照看好這些嬌客們。

因着府裏今日女眷頗多,又是賞花會,梅姨娘和紅姨娘帶着兩個小格格出來見識,也好與閨閣裏的女孩們交際交際,自然綠柳和白雪也在院子裏招待女眷們。

待吃完午飯,衆人一起去到花園去賞梅花雪景。

下人來禀告戲院的角們裝扮好候着了,連火盆和火牆都給點上了,董婉兒邀請大家去看戲。

一進門熱氣鋪面,原來是火牆點起來了,隔着一個天井,戲曲班子的樂師正在臺上試琴弦音,靜候着主子們點戲。

老王妃仔細看看送過來的戲曲牌子,率先點了個《白蛇記》,笑着道:“讓各府的女眷不用拘束,想看什麽就點什麽。”

臺上正唱着《姜子牙斬将封神》,忽而神鬼出沒,忽又妖魔必露,鑼鼓喊叫聲響徹整個戲園子。

董婉兒正陪着老王妃看的熱鬧,綠意悄悄的湊近禀告道:“福晉,那富察家的小姐與詹事府孔家小姐吵起來了。”

董婉兒挑眉問:“因為什麽?”

“那幾家貴小姐本在談論哪種花卉更富貴,孔家小姐說了句什麽,富察家的小姐譏諷起來,然後兩人就吵起來了。”

“若是不是多大的事,你請林嬷嬷去吧,都是些小姑娘難免有些攀比。”

待一折子戲剛演完,林嬷嬷進來俯身悄聲請董婉兒出去。

“福晉,剛才富察家的小姐和孔家小姐已經先行回家了,您猜這事如何起的?”

見林嬷嬷的表情歡喜中帶着鄙視,董婉兒挑眉問:“莫不是白雪惹出來的?”

林嬷嬷一副驚訝的神态:你怎麽知道?!

“可不是她,姑娘們都在園子裏華亭那處,因着亭裏燒着炭盆,竹簾圍幕卷起了幾幅,正好賞梅看雪景,幾個姑娘玩猜枚行令的游戲正玩在興頭上,那白雪也湊上前去,後來那孔家小姐吟唱好幾首贊梅詩,點到了富察家的小姐,富察家小姐接不上來着惱了,便說‘勞什子酸文假醋的玩意兒,滿人不用學這個不也坐着江山嘛’。”

董婉兒倒是意外這姑娘的嬌蠻霸氣,林嬷嬷又道:“孔家小姐滿臉通紅,又駁斥幾句不過,抹上了眼淚,白雪跳出來道,‘富察家的小姐應該給孔家小姐斟茶道歉,你目不識丁還罵人家滿腹文采的實在可笑。’富察家的小姐便問白雪是哪家的閨秀,旁邊春燕逞強道‘我們小姐是王爺最寵愛的女人!’,再問支支吾吾的答不出身份。富察家小姐便嗤笑‘一個沒名沒分的算甚玩意兒!’後來林家的小姐出言相幫道‘白雪是白将軍府的遺孤,不該這樣這樣輕視有功之臣家的女眷’。”

“那富察家的小姐怎麽說的?”

“富察家小姐厲害着呢,一個人對着幾張嘴,罵道,既是白将軍的後裔怎麽父兄戰死時不殉節,還跑王爺府裏當個通房,就是自甘下賤給先人蒙羞的敗類!硬是把白雪羞得面紅耳赤給氣暈過去了!”

董婉兒笑着道:“想不到這富察家的還是小辣椒,這事過了便算了,不過是些女孩子家家的口角。”

待晚上董婉兒把這事當趣事閑話禀告婆婆。

老王妃點點頭道:“看來這孔家的小姐怕是懦弱擔不起事的,那林家小姐倒是為人正派,白雪畢竟是咱們府裏的人。”

“額娘,富察家的韞穎是咱滿人勳貴家小姐,自然驕傲些,別看她才十五,比那幾個姑娘都小,可是膽子卻不小,別管人家言語對不對,這輸人不輸陣的架勢我當真喜歡的!嘻嘻!”

詹事府孔若蘭坐在馬車裏,她眼睛紅紅,帕子被她打了個死結,一邊的丫鬟喜鵲低着頭不敢出聲。

她懊惱今日難得有機會進到安郡王府,一路進去雕欄玉砌花彩缤紛,各處花燈都是紗绫紮成精致非常,一派富貴新氣象,來的時候媽媽說了王府正有意給嫡子選親事,讓自己多表現,以後若是進裏府,自家也算是榮華富貴一生了,哪知道自己特意準備了這麽多日子,竟讓那不學無術的富察家韞穎給欺侮了。

想到這裏,越發委屈氣憤,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爹說過這些滿人勳貴最是刁蠻,讓自己莫要與他們起争執,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王爺解開石青貂裘排穗挂,聽着床簾裏的人嘤嘤地哭,頗感頭疼。

春燕早前急急來前廳求見自己,可來的都是貴客,總不能丢下客人吧,便讓身邊的阿喜去看看怎麽回事。

這剛送走客人忙趕來回春園,結果白雪一直躲在床榻裏哭,就是不肯見面。

王爺掀起帳子,見心上人釵亸鬓松,衫垂帶褪,兩眼通紅,心下微癢笑問:“好好的哭什麽?不就是幾個女孩子起了口角嘛,那富察家的粗魯在京裏出名的,你莫要放在心上,當個狗吠便是啦。”

“王爺,我不是生她的氣,是氣自己沒用,白家滿門忠烈戰死沙場,我給先人蒙羞了,竟還無力反駁,嗚嗚。”

“雪兒你放心,到了時我定然請旨給你側福晉的名分,讓你風風光光的。”

王爺一頓哄着賭咒發誓的,最後應下白雪自由出入府裏,又送了她一個商鋪打點解悶,塞了五百兩私房錢讓她自去打些首飾戴戴,這才哄的心上人笑意盈盈。

待得丫鬟來報:白雪姑娘等着派馬車上街去,說是王爺允了她日後自由出入,車馬司的林管事不敢做主,來問福晉示下。

董婉兒心裏嗤笑一聲,道:“既是王爺應許的,讓林管事安排吧,只是需派兩個身強體壯的婆子跟着,不然外面遇到歹人,怕是對不住咱們王爺啦。”

卻說白雪帶着春燕要出門,車馬司的人說要禀告福晉,這等了快一炷香正是不賴煩,便見兩個壯碩的婆子跟在林管事的後頭。

其中一個青衣婆子上前作揖笑道:“白雪姑娘,福晉怕外面車擠人碰馬轎紛紛,若有個閃失怕是不好,便讓我們姐妹兩人跟着,也好有個照應。”

春燕氣呼呼的啐道,“你們這是哪門子的照應?分明是監視我們!”

“有勞媽媽們了。”白雪硬拉住要吵架的春燕,忙賠笑道。

她今日可是有事要出門,以後還會經常出門,若是這般頭次出門就惹事惹出口角,怕是這好不容易得來的自由也會被趁機奪走,便忍着氣邀請兩個婆子一起坐在車廂裏。

白雪手裏端着手爐端坐靠着車廂假寐,兩個婆子對視一眼也不說話只是拉起窗簾一角瞧着外面的景致,春燕氣鼓鼓的坐在小杌子上,嘴角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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