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次日天光剛明,綠柳便起身打扮,正給自己梳着小流雲髻。
伺候的丫鬟喜兒進來道:“姑娘今兒是有事嗎?怎麽起的這樣早。”
“我得去伺候主母呀,王爺往南邊去了,也不知甚時候回來,如今府裏就是福晉的天下,我不上趕着讨好人家,我娘家也不依呀。”
“姑娘家哥哥嫂子都在車馬司當值,聽說紅姨娘最近給福晉管着鋪子裏的事,出出進進的用車,賴大家的自誇她家爺們車駕的穩當,紅姨娘又厚道給的賞錢老多了。”
“哼,才白得幾個銅錢就張狂了,我常同哥嫂說只待王爺回來,等咱也得一兒半女擡了姨娘,自然有咱家的風光,我可是福晉的心腹,往年都是管着錢匣子的。”
喜兒雖長的五大三粗是個粗使丫頭,但就因活在底層聽到的閑言碎語多了,倒是令她腦子清楚。
雖有心想點點盲目自信的綠柳,又怕被她戳腦殼罵蠢,白得個沒趣,只癟癟嘴悶聲收拾床鋪。
“先把後罩房的馬桶倒了。”
“姑娘,我先收拾完房間吧,省的一會沾手再白洗一回。”
綠柳從鏡子裏怒視,跺腳罵道:“讓你去就趕緊去,廢話什麽,想耍懶骨頭!”
董婉兒絕想不到大清早,綠柳和春燕不約而同的跑來獻殷勤,雖已猜着幾分來意。
可誰的面她也不想見!
綠紅立在廊下笑道:“兩位姑娘都回去吧,主子說屋裏事少,人多了反而添亂嘈雜。”
春燕讨好地笑道:“好姐姐,我原先伺候的人不在了,如今這差事還沒着落,您幫我探探福晉的話呗。”
“福晉說了,你原來在哪裏當值還在哪裏當值,那屋裏的貴重擺設不少,什麽都別動就照着原樣,日常清掃還得你這熟悉的人來。”
綠紅心想福晉原話是:啥都別動,就原樣擱置着,好讓王爺知道綠帽子多大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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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裏的薔薇花茂盛之際,搏古開始萬分想念慈父,堅持要去四川找爸爸,還說天下那麽大,他想去看看。
董婉兒罵也罵過,勸也勸過,剛吟誦一句:蜀道難……
結果犟驢一聲震天吼:我要勇闖天涯!
吓得董婉兒差點跌足。
無法,老王妃也被吵着頭疼,哪裏肯依,硬着心腸不理會。
這嬌生慣養的少爺竟把被褥安置在老太太床前腳踏上,整整一日夜不吃不喝,就在那裏幹坐着。
“太太不讓我去,我就不吃不喝,餓死我讓咱們王府斷子絕孫!”
老王妃手撚着一串慣用的紫檀佛珠,微阖雙目,一股氣上來,拍着烏木圈椅的把手,嚷道:讓他滾!
董婉兒只好派了四個老成的護衛還有巴圖魯随他入川,想想又讓綠紅出門,花大價錢請來劉備備同行。
劉備備驚喜地接下這趟活計,把老娘委托給左右鄰居,提着那根齊人高的木棍,空身就來了王府。
搏古騎在馬上拽着缰繩,上上下下把這拄着棍子的壯漢打量一番。
劉備備被瞧的渾身發毛,強笑道:“少爺瞧什麽呢?”
“嗨,你是我額娘找來的幫手?”
“嗯吶!”
“你的包袱呢?知道我們要去四川嗎?”
“沒帶!知道!”
“那你換洗吃喝怎麽辦?”
“嘿嘿,不是有主家你嗎,我可是跟綠紅姑娘說好的,我豁出命保護您,主家管我的衣食住行!”
董婉兒看看天色,問道:“搏古上路了吧?”
林嬷嬷呸呸了兩聲,忙道:“主子您怎麽一點不忌諱呢,是出門!”
董婉兒赧色道:“失言,失言,呸呸,這樣好了吧,嬷嬷?”
“這會子怕是出了城了,您也不送送。”
“不是送到二門前了嗎,都說父母在,不遠游,他這麽急着出去蹦跶,我幹嘛捧着他。”
董婉兒絕對不能也不會承認,自己煩死這脾氣孤拐的傻憨兒子了!
轉頭見到綠紅在裏間撤炕桌,把剩下的半盤驢打滾正往嘴裏猛塞。
不禁皺眉勸道:“綠紅,你還是少吃點吧,這身形說豐腴都是細了,恁般壯碩可怎麽找婆家呀?”
綠紅擡眼瞟了下福晉,胖胖的手掩住鼓囊囊的嘴,白胖臉頰急速運動,艱難地咽下。
董婉兒彎了彎嘴角,代入地覺得腮幫子酸,嗓子噎的辛苦了。
綠紅笑嘻嘻搖頭道:“奴婢不找婆家,一輩子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
林嬷嬷端着茶果進來,聽聞後不滿地搖搖頭,“就你吃喝的量,能讓福晉養仨瘦丫鬟!”
綠紅狡黠地笑道:“福晉說過貓胖招財,那奴婢胖胖的就是給主子招財。”
董婉兒從未覺的日子能過的這般爽利,沒有早起的負擔,沒有礙眼的男人,有人捧哏有人哄着高興,中飯陪着婆婆吃,下午不是逛花園就是招兩個姨娘過來三缺一打麻将。
待接到王爺來信,知道父子已經見面熱淚盈眶過了,端午節都過了。
老王妃就此放下心,帶上奴仆辎重立時搬去香山寺,歡快地短期禮佛去也。
紅姨娘拿着賬本進來笑道:“這幾個月綢緞莊和甜品鋪子的生意都不錯,福晉您看看。”
“你和綠茵對賬就行了,我有個蛋糕方子,你找個會做糕點可靠的人試着做出來。”
紅姨娘滿口應下,她這人若是放在現代,穩妥的中型企業的經理人,交給她的事總能保質保量做好,還從不抱怨。眼見着交給她的事多了,原本腼腆含糊的人竟變得爽利起來。
林嬷嬷笑道:“紅姨娘真有兩下子,不愧娘家是江浙有名的商戶。只是讓她行這商賈之事,王爺會不會臉上過不去。”
“紅姨娘是自己人,用起來放心又會賺錢,總不能咱們偌大的家當,坐吃山空又不會經營,用着宋大那樣的奴才?哼,最後全成個空架子。”
董婉兒最煩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馬德福雖是忠心得用,可也沒個三頭六臂管,下面人欺上瞞下定是防不住的,嬷嬷您讓他立個清單,把田産出息好或是賠錢的都寫來,我瞧瞧。”
“福晉,可這前院的事,向來都是王爺管的。”
“王爺不是不在京城嗎,幾時回來也不知道,總不能等他猴年馬月回來,賬目全虧空了?我這福晉哪怕不精通庶務,不時查查賬目也好叫下面人知道忌諱點。”
林嬷嬷又道:“綠柳來幾次了,哭哭啼啼地想回來伺候福晉。”
董婉兒眉頭一挑,問:“還有完沒完了?”
“那倒也不全是,她哥哥嫂子在府裏當值,見紅姨娘受您重用,便總撺掇綠柳給他們換個管事的活計,可她哪知道,車馬司不派事給他們,是因着您吩咐的。”
“呵,白養着他們怎麽還不高興了?既是閑出事來,就派去到莊子上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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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德福被賈孝瞪的一頭火,罵道:“放你娘個屁!主子安排的事,當奴才的只有照聽照做的!我嫉妒你?怕你搶位子?”
“什麽奴才主子,好沒意思,我妹子綠柳是王爺的女人,還是福晉主動給王爺的,當小舅子的只不過想尋個管事的差事,也不算什麽難事吧?”
“拉倒吧,你妹子還沒撈到個姨娘位份呢,不過是個小通房,你竟然敢稱自己是小舅子,活膩味了!”
賈孝混不吝地往地上大喇喇一蹲,悶聲道:“反正我不去莊子上,大毒日頭底下種地,那是要我的命!你是管家你想辦法,我們家綠柳可受王爺寵愛呢,府裏沒幾個女人,當姨娘遲早的事。”
馬德福聽他話雖然糙,倒是也有點道理,本着給自己多條路的私心,就把這事找個巧宗先擱置下了。
回春園裏。
賈孝家的冷笑道:“本當妹子在福晉跟前是得寵的,以為你是福晉的自己人,哪知事沒辦成,一家子還差點被趕去土裏刨食。
綠柳一聞此言,登時把臉放下來,也冷笑道:“這是哪的話,白雪被擠兌走了,福晉自然是要給我表功勞的,你們自己平日裏慣會偷奸耍滑的,得罪了哪個耳報神也未可知,關我什麽事。”
賈孝家的道:“你也不用說你哥嫂不好,以前一個院住的宋大也不過當個掌櫃,能在城裏置宅子,給兒子贖身供着讀書,眼見就要考秀才了。你再是不念着哥嫂的好,也想想你侄子,若是咱家敗落了,不是叫老宋家笑話咱老賈家嘛。”
她越說越氣,越覺得一陣心灰,落下淚來。
綠柳低着頭細嚼這些話的滋味,不覺得心裏有股氣來。
宋大以前舔着臉給兒子上門說親,被綠柳的哥嫂拒了,本看不上的人家竟然起來了,可不讓人憋氣嘛,她止不住滾下淚。
賈孝家的拿着手絹要給她擦眼淚,被綠柳躲開,知道她心裏有氣,勸道:“千萬不是,都是哥嫂的不是,嫂子口拙心夯,你就心疼你侄子,發奮也撈個姨娘當當,福晉那裏含羞忍辱又算的什麽,若是得前幾年那樣信任,才叫實惠。”
綠柳聽了待要發作,又不好怎樣,臉上越是下不來,借口頭疼直接趕嫂子回去。
賈孝家的見小姑子上了心,知道這事辦成了,假意說道:“我走,走還不成嘛,你好好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