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與神明相處的第一日
“……你聽好，我不是你弟弟，你弟弟已經死了。”
明明是阿息的聲音，但又有那麽一兩分陌生的冷意夾雜其間。
這，不會是阿息……
少年當時便覺一盆冷水澆灌而下，臉色慘白，形同枯槁。
陸生看着少年，心中并未有多少不忍，繼續說道：“我不是此世之人，”他頓了頓， “我是這世間之神，聽到了你的呼喚，特來達成你的願望。”
……
上天……真的聽到了自己的祈求？！
少年的呼吸粗重起來，他拉住那神明的衣袖，急急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會幫我救回阿息？”
陸生掰開少年的手，點頭道：“是，但是代價是你的靈魂。”
少年聽了呆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行，只要你能救活阿息，我随你處置。”
陸生聽了，彎了下嘴角，這可真是個乖孩子。
只是啊……
少年看着有着阿息外表的神明，猶豫着問道：“神明，請問你……什麽時候，能救我弟弟？”
陸生搖搖頭：“不急。我得暫居在你弟弟的軀殼裏，保他身軀不腐，靈魂不滅。等一切穩定下來，你弟弟才有複活的轉機。”他說完，看向床上的少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不過那時你就得把靈魂賣給我，恐怕見不到你弟弟複活了。你甘心嗎？”
少年搖搖頭：“雖然讨要靈魂更像是魔鬼做法，但只要能讓我弟弟複活，即使是魔鬼我也願意。即使，再也見不到他……我也願意。只是，”他擡起頭直直的看着那自稱是“神明”的魔鬼，清亮的眼神震得陸生的心一顫。
“只是，你如何證明你是神明？請拿出證據讓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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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堅定的聲音在室內回響着，驚散了浮沉的灰塵，直擊人心。
陸生聽到少年這話，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他問少年：“那你，又如何證明，自己是人呢？如何證明，自己是真實存在的呢？”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已有了一兩分舊音的痕跡。在少年那整體如蒲葦般瘦弱細小的聲線中，有幾分不屬于少年的磁性透出，但發現“新玩具”的陸生并未發現。
床上的少年聽到他的話後，突然靜默了。陸生知道，少年在思考。
在過去，他也曾無數遍思考過自己這個問題。
自己是怎樣的一個存在？為什麽來到這個世界？人的存在與意義性話題似乎是永恒無解但人們又永恒執着的話題。
……
少年思考過後，擡起頭來搖搖頭：“這個問題，我答不出。”
證明自己是人的證據嗎？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他每天都在為明天憂慮，每天都在為生計奔波。即使有時會心懷疑惑，也會對着那灰暗的天空發出詢問，但他未曾想過這麽深。如何證明自己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一個幻象呢？只憑據自己會行走，會進食，會交流，會勞動嗎？不夠，還不夠。
但那更深層的答案，他怎麽想也想不出。
陸生看見少年苦苦思索的神情，輕不可察地笑了笑，“沒事，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也許總有一天，自己也會知道吧？
少年卻又突然不解地問道：“這個問題，有什麽意義嗎？”他承認這是個值得思索的問題，但是在這個世界，它有價值嗎？
“沒有意義。”陸生答得很快。
“不過如果你沒有給自己找到一個位置，沒有給自己下出合理的定義，沒有給自己的存在做出合理的解答，”陸生定定地看着少年迷茫的眼神，繼續說道，
“那麽你在任何一個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無法走出一步之遙。
因為——
你的心只有一步那麽小。”
你可以探尋，可以質疑，甚至可以否定自己的存在。
但無論如何，你不能放棄去思考。
不能放棄思考自己。不能放棄思考這個世界。
……
不然，一個沒有思考維度的存在，真的稱不上人。
少年點點頭，似是半知半解。
陸生也不在乎。任何一個問題都需要自己給自己解答，別人給予自己的答案，你就算想上千萬次，也不會參透其中玄機。
“說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阿休。”少年回他。
呵，阿休，阿息，這名字不知道誰起的，真是見鬼了。陸生失笑。
“那你，你叫什麽？”阿休也不知自己問神明的名字是否會唐突了他，只得小心翼翼地詢問。
陸生靜默了片刻，然後回道“……陸生。”
阿休聽到後驚訝地說：“原來你有姓啊！”
說完後又自言自語道，“也對，你是神嘛，神怎麽可能會沒有姓呢……”
“怎麽，你們沒有姓？”陸生瞥了他一眼。
阿休點點頭：“平民，是沒有姓的。只有那些富人權貴，才有姓。”
陸生挑了挑眉毛，“哦？是說平民有姓違法嗎？”
阿休點點頭，又搖搖頭，為難地說：“也不盡是這樣。平民……在這個世界，是被遺棄的人。一開始也許是因為帝國法律的緣故，我們丢棄了姓氏，但後來，即使帝國政府不管了，也沒有平民會想到給自己起個姓，或是流傳下姓氏。畢竟，生存對我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哪有人會糾結于姓氏呢……”
陸生了然了，他看着突然沉默的阿休，問他：“那你想要有個姓嗎？”
阿休驚訝地看着他，少年毫不造作的神情鮮活真實得讓陸生的心倏地一動。
不管如何，這個少年是他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
這副身軀也好，吞咽下去的血液也好。
總有些羁絆不可分割。
……
他聽到自己對着那少年一字一句的說着，
“跟我同姓吧。”
跟我同姓吧。
我把我的姓氏賜予給你。
從此以後。
我們同姓。
少年驚顫了一下，他仿佛從阿息的身上看到了另一個男人的身影，那個跟他說“跟我同姓”的人的身影。黑發黑眸，恰若神明。
他恍惚了。
“為什麽？”
為什麽要賜予我姓？
陸生靜默了。剛剛腦內的萬千思緒如潮水般退去，那些話語，是無法對少年道出的。
最後他說：“兄弟本就該同姓吧？”
阿休聽到這句話，頓時不滿起來。
“你和我不是兄弟！我的弟弟只有阿息一個人！”
陸生點點頭，“這副身軀和你是兄弟吧？那我們也算半個兄弟了。”
阿休忿然，什麽歪理！
陸生卻不管不顧地繼續說道：“陸休，陸休……也不錯。就這麽定了。”
阿休啞然。說不開心是假的，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擁有姓氏，而且……還是神明賜予自己的同姓。
雖然這個神明真假不知，但是……
他看着陸生：“謝謝你。”
對于對自己好的人，他從不吝惜感情。
陸生點點頭，接受下少年的感謝。
“我再出門一趟，你失血過多，先好好休息。”陸生起身，打算出門。
“等等！”阿休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了解這個世界嗎？”阿休問他。
陸生拉出衣袖的動作頓了頓，搖搖頭。
“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阿休下地，說着，
“還是讓我告訴你吧，你所降臨的，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出門前，阿休把小刀重新插入腰間。陸生看着，卻沒多問。
“想必你也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天空，大地……”阿休在前頭領路，一邊給他解說着。
陸生回他：“灰暗。垃圾。”
阿休點點頭。
“我自出生起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個世界。但我聽說以前不是這樣的。據說這個星球在好幾百年前天空還是湛藍的，水是碧的，大地上也都是綠草鮮花。當然，這一切是媽媽給我講故事時說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
“哦？”
“我不知道你的神域在何處，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個我們世界，這個星球……”
“我們這顆星球啊，是太陽系中唯一有生命存在的星球。雖然科學家們已在宇宙中不斷探索，但至今沒有發現适合人類居住或者曾有生命居住過的星球。”
“我們這顆星球，叫地球。”
陸生一顫，“……那你能告訴我，現在的年份嗎？”
阿休猶豫着說：“我沒有ID表，不知道具體的年份和時間……但是若要說個大概的話，應該是公元2295年吧。”
陸生了然地點點頭。
原來是23世紀。看來與自己先前所處的世界應該沒有多大關系。
陸生突然注意到少年的頭發是柔軟的亞麻色，眼睛也是大大的，心中一動，他問道，“你是哪國人？”
阿休一驚，“啊？若算起來，我是共榮帝國的人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是中國人嗎？”
阿休停下腳步。“中國人是哪國人？”
陸生的腳步也随之停止。
“……沒什麽。”陸生搖搖頭。
一個國家，一個朝代，本就分分合合，興衰無常。況且這個世界與自己所處的世界也許沒有多大關系，在意什麽呢？
“你是中國人嗎？”阿休追問道。
陸生點點頭。
“中國是你們神明居住的神域嗎？”
神域？可笑。
但他不能道出這一切。
陸生斟酌着開口：“中國意為處于天下中心的國域。如果你認為是神域，那便這樣理解吧。”他并不想洩露太多信息，那會引起阿休的懷疑。
懂事的阿休見他不想多講，也緘口不問了。
沿途多是一色的景象，垃圾、流浪者、蟲子，入目便覺不堪。
行至街道尾段時，阿休停下了。他轉過頭，招呼陸生往前看。
看見阿休貓着身子蹲在牆角，陸生面無表情。他放眼望去，街道轉角處便是大道，只是道上并無車輛，也沒有行人，一片荒涼。
只是……
陸生眯起了眼睛。
那兒，有緩緩行進的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