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神明也會做噩夢

陸生見他已從夢魇中逃脫,卻是拉開了距離,只用他那平靜如水同時又溫柔如水的眸子看着阿休,“好些了嗎?”

阿休讷讷地點頭。

陸生揉了揉阿休的頭發,“能不能告訴我你夢見了什麽?”

阿休松開懷抱,轉而躺在陸生的懷裏,陸生挑了挑眉,卻沒拒絕。

他拿起陸生的手,慢慢地牽住、握緊,回憶着那不知夢見幾次的場景,卻從自己的童年開始講起。

“……小時候,我生了一場大病,去醫院治了三年才治好……回來後一開始神志不清,過了一陣子才恢複正常。後來,我就總是夢見自己被一堆穿着白大褂的人圍着、看着,他們還想拿針紮我……媽媽說,我是夢到在醫院裏的情景了……也許在你們看來,這并不令人害怕,但,但……每次,我一回想起那情景,心裏都像被密密麻麻的針紮過一樣,每一分每一寸只剩下逃離和恐懼。”

陸生握緊了他的手,“我明白你的感覺。……有時,使我們恐懼的并不是夢,而是也許連我們自己也沒解讀出的夢背後的深層含義。”

很多時候我們都在害怕一些在別人眼中并不恐怖的事物,我們自己也覺得驚異,為什麽會如此害怕?

只有那顆心在微微顫抖着,沒有一點點解釋和說明,但恐懼的指示就這樣順着神經傳入大腦,于是我們不明所以地戰栗着、恐懼着。但其實,原因早就被解析出了,只是藏在你的潛意識叢林中,所以才無法知曉。

陸生回憶着自己曾做過的噩夢,緩緩開了口,“……小時候,我也常做同一種噩夢。自己一個人待在破敗的家中,突然面前變出了一個鬼童,恐怖的眼睛盯着我,笑着不斷靠近。我害怕地逃進了廁所,卻發現廁所的角落中突然也平白生出一個鬼童,他向我爬過來。于是我逃到父親的卧室中,跟他說我碰見了鬼。父親跟在我身後,去驅除那兩個鬼。但當我突然回頭想喚父親時,卻發現父親也變成了一個鬼童,他露出牙齒對我笑,眼睛泛着青芒。而我吓得逃進了母親的卧室。我不住地搖着床上的人,口中不住喊着‘媽媽媽媽有鬼啊!’,我能聽見那三只鬼接近母親卧室的腳步聲,心裏愈發害怕。這時,母親就是我最後的依靠了。床上的人終于醒了,他掀開被子對我一笑,哪裏有什麽媽媽,躺在床上的又是一個鬼童!就這樣進退維谷,房外的三個鬼在接近,床上的那只鬼也在向我爬來。我顫抖着退向窗戶,剛想爬窗時卻發現不知何時有個小孩以不可能的姿勢趴在窗上面,對着我笑。我吓得猛一推窗戶,把那小孩像抖蟲子一樣抖了出去。當我爬出窗戶時,我才發現我的動作有多危險,稍有不慎就可能直直的從十層樓掉下去。

這時樓下不知何時出現了我的爸爸媽媽,真的爸爸媽媽,不是鬼變的。他們和一堆鬼童聚在一起,看着我這個滑稽的人。那些人不住地笑着,口裏不斷喊着,‘有種你跳啊!’,甚至有人還在催着‘快點跳,再不跳我們就走了!’我的爸爸媽媽也跟着他們一起笑。我不知哪來的勇氣,‘你們再這樣我就跳了啊!’爸爸媽媽笑着看向我,說,‘你怎麽還不去死呢?’

……

我看着他們,也學着他們笑了起來,我說:‘好啊,我去死。’

然後,我就松開了手,從十層樓直直地往下落,像在放風筝那樣輕快。風越來越大,下落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我感覺自己遠離了家中的鬼,也遠離了樓下的那群鬼。落地的剎那,一陣劇痛的同時,我感覺到了射精一般的快感。我想,真好,我終于死了。”

阿休聽着陸生的夢,感覺有種無言的恐懼在揪着自己的心。

“後來我有問過一些解夢專家,他們說夢見鬼童乃是兇兆,暗示近日會有危險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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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休轉過頭看向他,“那真相呢?”

陸生低下頭看着他,“真相?沒有所謂的真相。上面一段是我編出來騙你的。”

阿休一氣,“你!”

陸生卻是拍拍他的頭,“好了快睡覺,明天就該我們守夜了。”

真相?

真相就是‘鬼童’根本不是重點。

真相就是他的父母的确對他說過,“你怎麽不去死啊?”

真相就是他被所有人抛棄,最後只能等待死亡。

這就是真相。

被所有鬼,被所有人驅逐、抛棄的真相。

只是故事的後半段,還是讓它永遠隐藏在黑暗中比較好。

就像那些王子與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的虛假童話,到這份上截然而止就夠了。再絮叨下去,無非是些不幸的後續,成天的争吵,愈發的不滿,最後灰姑娘被抛棄,王子給孩子們娶了後媽,後媽又虐待小公主,小公主逃進森林,與小矮人在一起,然後被小王子被吻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之後又是不斷地争吵,瑣屑的生活。無休無止,輪回不盡。

哪怕故事是假想的,也給那些聽故事的人一些希望吧。生活已經夠現實悲慘讓人喘不過氣了,何必在故事中又給他們的心踢一腳再甩一個耳光呢?

陸生輕輕拍着阿休的肩,哄他入睡。

只要你不抛棄我,那麽我願意把這個故事永遠編下去。

最後給它,給你,給我們,一個完美的結局。

阿休……

第二天天還是蒙蒙亮時,衆人就開始收拾上路了。晨光蹑足着踏向山巅,但卻被茂密的林子遮蔽阻擋,只隐約從樹枝樹葉的罅隙中能看見一抹微亮。

有了昨天行走的經驗,如今他們的速度快上許多。避開花草樹木,跟緊前面的人就好。

行走了大半個時辰,衆人打算在一片空地上休息整頓一番。

空地繞幾個彎,有一條長河。河旁長着粉色的小花,看起來與這個危險的林子格格不入,像是一不小心從伊甸園的花圃中遺落下來的天花,嬌弱鮮嫩,惹人憐愛。沉鶴一邊打水,一邊注視着小花,為它的命運感到可惜。在這林中,這麽美麗的花,要麽無人欣賞,委落成泥;要麽便是被毒蛇蟲蟻給糟蹋了。

起身時沉鶴感覺有輕微的眩暈,想來是早上并未進食,血糖有點低,等會兒要吃點東西。她回了空地,隐約感覺到有什麽不對,衆人似乎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她輕聲詢問較近的修文,“發生了什麽?”修文一副繃緊了神經的樣子,“剛有個黑影閃過,不知是什麽鬼玩意,你小心些。”

沉鶴點點頭,召喚出了自己的武器,警戒地往四周看着。這時,身旁的草叢裏似乎有窸窣的聲響,沉鶴還未轉過身去,就見身旁的修文猛地轉身朝着草叢裏就是一槍!

血色流淌出來,原來是只小蛇。

沉鶴松了一口氣,朝修文點頭表示感謝,修文笑笑沒說話。這時,她突然餘光瞄到修文用右手拿槍,潛意識裏覺得有什麽不對。修文這時回頭伸手拉了沉鶴一把,“離得近一點比較好。”

沉鶴明白他的細心,便向修文靠攏。

就在這時,大腦轟的一聲,沉鶴恍然大悟!

……

她不動神色地退後幾步,“修文,你的右手好了?”剛剛修文用右手握槍開槍,她差點以為自己眼花。

修文疑惑地轉過身來,“右手?我右手怎麽了?”

說完他一臉擔心地靠近沉鶴,“你沒事吧?”

這是怎麽回事?!修文昨天手指受傷,又沒有陸生幫忙,絕不至于愈合的這麽快!

是她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眼前的人出了問題?

“沒事。”沉鶴搖搖頭,與修文拉開了安全距離,打算按兵不動。

衆人全副武裝地等待了一陣,那黑影依舊沒有竄出來,于是也打算放棄了。沉鶴隔着一定距離坐在修文旁邊,試探着開口,“你的傷口還疼嗎?”

修文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傷口?什麽時候的傷口?”

“……昨天你不是被蟲子咬了嗎……?”沉鶴小心翼翼地說着,觀察着修文的變化。

修文卻是皺了皺眉,摸了摸沉鶴的額頭又摸了摸他自己的額頭,“沒發燒啊……難道吸了瘴氣入邪了?”修文愈喃喃自語,沉鶴就愈懷疑自己一分。

難道昨天經歷的只是一場幻夢?只不過是自己不小心吸入了瘴氣所産生的幻覺?

雖說眼見的并不一定為實,可是那一切又是那麽真實……

沉鶴快被心中那似螞蟻般咬噬的懷疑感給折磨瘋了,相信他人……還是相信自己?

直到Joe說繼續行走時,沉鶴仍舊沒有選擇。

他們走到了那條河邊,河旁依舊是那美的不像人間的鮮花。

沉鶴跟在修文身後,緊緊地盯着他。修文無奈地回過頭去,“你老盯着我幹啥呢,我可是已經成家了啊,對小姑娘不感興趣!”前面的Joe卻是什麽反應都沒有,只是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

沉鶴剛想說些什麽,卻發現修文的領子松開了,露出了裏面一圈毛,棕色的,茸茸的不像人的毛,看起來倒像是哪個妖精想變成人卻變得不徹底,醜态百出。

沉鶴顫着音,“修,修文,你領子松開了……”

修文低頭看了一眼,不在意地重新系好。他向沉鶴笑了笑,露出尖尖的獠牙,“謝謝啊!”

“啊!——”沉鶴看着修文的獠牙,驚恐地向後退,撞到身後的長秋身上。

長秋一臉擔憂地扶起她,扶在她肩上的手也有一圈絨毛,細長的爪子像是蜘蛛的四肢。

“你怎麽了?”長秋問她,張開的嘴像血盆大口。

你們,你們露陷了!

快,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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