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回到房間,想問池越安全回家了沒,打開微信才想起來,他們倆并沒有交換聯系方式。

他記得班級群裏有池越,便登錄企鵝號,剛登上去,數不清的消息蜂擁而至,手機直接卡頓,好不容易等到恢複正常,他在群裏找到池越的賬號,發了條消息過去:你到家了嗎?

林栖眼也不眨地說:“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我昨天看到爸爸偷偷把你燒的胡蘿蔔番茄芹菜牛油果湯倒進了垃圾桶。”

“什麽?”唐女士怒:“林行譽居然敢這麽糟蹋我的心血,我這就去找他算賬。”

沒回,應該是還沒看見。

“小栖,寶貝,”唐若薇堅持不懈:“你要記住,外面的野花再漂亮再吸引人都是一時的,只有家才是你永遠的港灣。”

林栖停住腳步,虛弱地扶住圍欄:“媽媽,我只是在外面吃了一頓飯,不是出軌。”

“……”

提問,如何能快速轉移唐若薇女士的注意力?

唐女士關注點另類且清奇:“出軌是什麽意思,你談戀愛了?”

“小栖,雖然你長得很好看,但是這不能是你出軌的理由哦,談戀愛一定要慎重考慮,從一而終,不對別人負責不就是耍流氓嗎?”

車一停,他推開門,頭也不回地飄上樓。

答:禍引東流。

第二天,一班班長不負衆望地遲到了,一直到上午的課程快要結束時才出現。

“報告。”他戴着藍色的醫用口罩,聲音聽起來有點沉,站立的姿勢倒是很标準,脊背永遠挺直,似乎怎麽都壓不彎。

林栖放下手機,倒也不擔心他的安危。

除非是遲到回家被父母混合雙打,池越這種一米八幾能一挑多的校霸輕易還真碰不到什麽危險。

他坐到桌子前,擰開臺燈。

林栖這才注意到他的頭像,是一只趴在地板上垂着眼皮恹恹欲睡的小金毛,看起來毛絨絨的,和風傳的校霸惡劣形象嚴重不符合。

回複的時間有點晚,林栖分不清他是才看見,還是不想回但又必須回所以拖到現在才回。

他敲了敲屏幕,回了一個字:嗯。

第四節 課是語文老師的課,看見他這種模樣也沒有太為難他,只當他是生病了,點點頭就讓他進了教室。

池越回到座位,一言不發地坐下。

這時候的天氣還是熱,他坐下的那一瞬間,林栖都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溫度。

池越短暫地偏過頭,和他對視一眼。

林栖看到他被汗浸濕的額角,心裏忽然生出一種非常莫名其妙的、沒什麽理由支撐的想法。

池越會遲到,可能大概也許和他有一點關系。

他撕下一張紙,寫了句話推過去:你怎麽遲到了?

身旁傳來輕微的筆在紙上沙沙摩擦的聲音,沒一會,那張紙條又傳到他面前:沒什麽。

林栖拿着筆,陷入沉思。

他好像沒有什麽追問的立場,而池越大概率也不會告訴他。

他把只有兩句簡短對話的紙條扔進桌肚裏,沒再管。

沒多久,下課鈴響,林栖起身準備離開,池越沒什麽反應,只是趴在桌子上,看起來絲毫沒有離開教室的意思。

林栖疑惑,他是上學路上順便吃了個午飯嗎?

一層一層的學生從教室裏冒出來,潮水般往下湧。

學生們交流着剛剛聽來的八卦和緋聞,樓梯低窄,說話的聲音盤旋不出去,全部忠實地彙入到路人的耳朵裏。

“聽說了嗎,校霸昨天又在學校門口打架了。”

“不是說校霸和會長一起在外面吃東西的嗎?”

“哎呀,”女生語氣有點微妙的興奮:“是在會長離開之後,校霸和周紹打起來了。”

“??校霸為什麽會和周紹打架?”

“我合理推測是情敵互毆!”

林栖:“……”

柯峥艱難地按捺住激烈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用做賊的語氣問:“爸爸,為什麽池越會和周紹打起來啊?”

林栖把他的狗頭按到一邊:“我也不知道。”

他轉身回樓:“你先去食堂,我回趟教室。”

“唉??”

教室裏空蕩蕩,陽光喧嚣而又泛濫,落在擺得整整齊齊的課桌上。

這樣的環境裏,腳步聲就顯得格外清晰。

池越并不在意有沒有人回教室,但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終于意識到,這是沖他來的。

他擡起頭,看到去而複返的林栖,怔了一下。

林栖坐在了他前排的座位上,不輕不重地說:“我聽說了一件事。”

“什麽?”

“你和別人打架了?”

池越沒否認:“嗯。”

“打個架而已,為什麽不告訴我?”

池越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好像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為什麽?他也不明白為什麽。

可能,有一點私心,他不想讓林栖知道,他是和周紹打架。

“你戴口罩是因為受傷了嗎?”林栖問:“我能看看嗎?”

池越還沒來得及拒絕,林栖已經擡起了手。

他沒想到,林會長的那句話根本不是疑問句,而是通知。

“你?”

池越垂下眼,看到細白的手指一閃而過,勾住口罩底端,輕輕拉了一下。

“我以為……你傷得有點厲害,”林栖指尖很輕微地觸碰了一下池越下巴上的傷口,又迅速收了回來:“你這是被狗咬了一口?”

昨天晚上,聽到周紹那句話時的怒火和許多無緣無故的敵意忽然消散了許多。

池越“嗯”了一聲,低聲回:“是被狗抓的。”

他下巴上的傷口有些深,但其他地方沒有什麽傷痕,光看這一塊,看不出來他打得有多厲害,不過想到這是位能一挑多安然無恙撤退的主,林栖還是問道:“和你打架的那個人呢?”

“進醫院了吧,”池越一個字都不想提起周紹,潦草地回了一句,又說:“你為什麽還不去吃飯?”

“聽說你和別人打架了,就趕回來看看你的身體健康情況啊。”

“你看過了,”池越說:“現在你可以去吃飯了。”

會長還沒被人這麽趕去吃飯過,一時感覺有點新奇:“好吧。”

他剛要走,池越又說:“等等。”

“嗯?”

池越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難以開口,“那個。”

“哪個?”林栖很有耐心。

“那個周紹,”池越擡起眼睛,認真地看着他:“你別再理他了。”

“你說這個啊。”林栖笑起來,“嗯,我知道了。”

他回得很不在意,池越加重了一點語氣,強調:“我說真的,他不是什麽好人。”

這話從校霸嘴裏說出來,聽起來格外沒有可信度。

但林栖沒有覺得怪異,只是又認真回了一遍:“好,我知道了。”

他走了幾步,想起什麽,回頭問道:“對了,池越,你是要一直待在教室,還是回宿舍?”

“回宿舍。”

“嗯。”林栖點點頭,走了。

池越:“?”

這就走了?

耽擱了這麽長時間,林栖估計這會食堂的人差不多也吃完了,他沒再去食堂,轉去了學校超市。

超市分為兩部,一部是零食區,一部是學習用品和生活用品區,正是回宿舍休息的時間,零食區擁擠到人仰馬翻,用品區門可羅雀。

林栖目不斜視地走進用品區,貨架上有創可貼賣,且品類繁多,林栖擡起手,在印着貓咪圖案的創可貼盒子上停了一秒,拿起一旁的标準普通版。

他不清楚經過,但從池越的話裏判斷,他們打架的原因還真的是因為他。

那他總要為受傷的同桌買一盒創可貼的,就當做謝禮。

回到宿舍,他敲了敲池越的房門。

根本沒要他等,房門幾乎是應聲而開。

池越剛剛似乎在洗臉,水珠順着下颌滾落到脖頸,打濕了一點衣領。

林栖:“……”

他隐約明白了為什麽池越要戴口罩來上學了。

他把創可貼扔進池越懷裏:“就沒有人告訴你,你的傷口不适合碰水嗎?”

池越接住盒子,“不能嗎?”

“不僅不能,你這種傷勢,還要去打狂犬疫苗。”

池越掀起眼皮,頓了頓:“不是被狗抓的。”

“嗯?”

“是磕到的。”池越說:“所以,不用打。”

林栖:“……行。”

下午,池越果然沒有再戴口罩,只是下巴上多了一道創可貼。

但這會,池校霸和周紹在學校門口為愛打架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每個人看到他臉上的創可貼都要好奇地瞄兩眼,瞄得池越煩不勝煩,剛想痛快點把創可貼撕下來,就聽到隔壁同桌平靜的聲音:“不準撕,不然我就讓你把創可貼全部吃下去。”

池越擡起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秒,又若無其事地放下。

“你為什麽這麽兇?”池越疑惑:“你對別人也這麽兇嗎?”

“不是啊,只是對你而已,你享有會長特別待遇,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池越:“你們學校的學生是不是都瞎了,看不出你不是好人?”

“你也是我們學校的,池越同學。”林栖說:“我們學校的學生不瞎,至于他們為什麽看不出來……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吧。”

池越:“?”

“你有什麽意見?”

林栖靠過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難道我說錯了嗎?”

突然加近的距離,池越克制住往後退的本能,仔細看着他的臉。

太近了,甚至能數清楚他的眼睫毛到底有多少,根根分明地浸在陽光裏,眼尾微勾。

瞳孔顏色很深,唇色……他也說不清楚是淺還是深,總覺得像桃花。

池越:“一般。”

林栖坐回去:“那我們可以得出結論了,其他人不瞎,你比較瞎。”

前排的兩位同學:“……”

老天爺,他們都聽到了什麽!

池越和周紹打架的消息經過一天的發酵,終究還是傳到了學校老師的耳朵裏。

倘若他們是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覺地打一架那也就算了,偏偏就在學校附近的街道,當着那麽多明世學子的面打起來了,不抓出來敲打一番嚴正紀律,簡直愧對和平友愛的校訓。

放學前,池越被面色凝重的蘇繡叫去了辦公室。

他剛站起來,被林栖輕輕拽住了衣角。

林栖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的目光,輕輕嘆氣:“不是你的錯就不要認。”

池越喉結微動:“嗯。”

很平靜的一句話,但他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忍不住問:“你為什麽會覺得不是我的錯?”

他自己都沒發覺,這句話的潛臺詞其實是,你為什麽會相信我?

池越不是真的瞎,當然知道自己在學校的風評有多差,他從來不在意,那些人說什麽并不能對他造成什麽影響,只是被林栖相信的感覺,還是讓他在新奇之中,又覺得有點陌生。

“為什麽?”林栖微微彎起唇角:“可能是直覺吧。”

直覺?什麽直覺?

池越沒怎麽明白,蘇繡又催了一遍,他只好先跟着蘇繡去辦公室。

路上,蘇繡沉着聲問:“你為什麽和別人打架?”

蘇老師平時說話都是溫言細語,很少有這麽嚴厲的時候,但再怎麽說也是班主任,溫和與嚴厲往往只在一念之間,池越沒有意外,只是說:“沒什麽。”

“沒什麽是為什麽?池越,老師問你問題,是希望你認真回答,不是要你随便糊弄的。”

池越不是故意糊弄,只是打架的原因牽扯到林栖,他真的不知道怎麽解釋:“真的沒什麽。”

蘇繡要被氣昏:“一會到了教導主任面前,你也要這麽說是吧?”

池越保持沉默。

蘇繡無話可說,加快了腳步往辦公室去。

辦公室裏早就聚滿了人,五班班主任,年級主任,教導主任,還有臉上貼着紗布的周紹,一群老師面沉如水地站着,硬是營造出了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過來送作業的學生緊張兮兮地進門,又噤若寒蟬地出去。

池越跟在蘇繡身後進了辦公室,聽到動靜,周紹擡起頭,兩個人的目光冷冷地碰撞到一起。

池越看到周紹臉上的紗布,不鹹不淡地扯起嘴角,像是在嘲諷。

周紹眼神驟然變得陰沉,但只有一瞬間。

“人都到齊了是吧,”教導主任問:“來,池越,你說說,昨天晚上為什麽在學校門口打架?”

池越的回答還是沒變:“沒什麽。”

“沒什麽還會打架?既然沒為什麽,你怎麽不和我打架呢?”教導主任多年的老油條,對學生這一套說辭都聽膩了:“說實話,不然我就請你們家長來,讓他們來好好觀摩你們倆打架的英姿。”

池越沒回,教導主任圍着他仔仔細細轉了一圈,笑了:“行啊,你倒是挺倔的,怎麽,是想被記過處分啊?”

在學校記過是要錄入個人檔案的,蘇繡連忙求情,“主任,記過是不是太嚴重了?”

“行,那我再問問,你們倆為什麽打架?又是誰先動手的?”教導主任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落在池越身上:“池越,是你先動手的嗎?”

池越先前就因為打架進了好幾次辦公室,教導主任對他沒什麽好印象,但他沒想到,池越居然否認了:“不是。”

“喲呵,”教導主任驚奇地說:“不是你那是誰,周紹,是你先動手的嗎?”

說實話,他不相信是周紹先動的手,畢竟周紹受的傷可比池越嚴重多了,頭上都被縫了幾針。

要不是如此,學校也不會找他倆。

他們倆打架的位置比較偏,只有學生之間口口相傳的事情經過,還有學生拍的一段簡短的錄像,錄像裏他們倆已經打起來了,也沒法分辨是誰先動的手。

周紹瞥了一眼池越:“不是。”

“這個也說不是那個也說不是,難不成你們倆的手會自己動嗎?老實交代,到底是誰?”教導主任被兩個油鹽不進的學生氣出火,語氣也越發嚴厲:“池越,到底是不是你?!”

池越眼皮也沒眨,神色近乎冷淡,仍舊說:“不是。”

“行啊你們,”主任氣笑了:“你們倆要是不交代,那今晚就別回家了,留在辦公室,一直到肯說為止。”

“請家長,記過,寫檢讨,一個也別想跑。”

趁着教導主任出去抽煙解氣的時間,蘇繡把池越拽到一邊,低聲說:“池越,是你先動手你就認,認下了也就是寫個檢讨的事,在學校裏記過是會影響到你未來的,不要不信老師的話。”

池越手背在身後,脊背挺得一如既往的直,只是頭低着:“老師,真的不是我。”

“老師,你也覺得是我嗎?”池越看着她。

“我自然是願意相信你的,可是……”

蘇繡沒說下去,和池越揚名全校的校霸名頭比起來,周紹就是個清清白白沒有任何污點的好學生,老師們會偏向哪一邊,顯而易見。

池越忽然覺得有點沒勁。

不管是在這裏耗時間還是別的什麽,都很沒勁,還不如幹脆認了盡快揭過這一頁,但想起林栖說的話,他舔了舔嘴唇,到底還是沒開口。

五點半放學,直到八點,兩個學生還呆在辦公室沒出來。

住校的學生還在晚自習,教室的燈都亮着,池越往外看去,可以看到一班的窗戶。

他眯了眯眼睛,看到教室外站着的人,距離太遠了看不清,但怎麽看都覺得是林栖。

林栖長得太特別了,模糊的影子都比別人特別。

下一刻,他看到疑似林栖的人往辦公室方向走來,距離接近,他發現自己的感覺沒有錯,真的是他。

沒一會,辦公室門被敲響。

“進。”教導主任邊用手機看視頻邊回。

“主任好。”林栖推開門,禮貌地打招呼。

“是你啊,”面對全校最優秀的學生,主任眉開眼笑,絲毫不見方才發怒的影子:“怎麽啦,來辦公室是有什麽事嗎?”

“我來看看池越,”林栖說:“想知道他為什麽沒去競賽輔導。”

池越參加數學競賽教導主任還是知道的,手一指,說:“在那罰站呢,學習好有什麽用,成天就知道惹事!”

林栖:“……”

他問:“為什麽罰站啊?”

“他倆打架,還不肯說實話,問他們是誰先動手,沒一個認的,我就罰他們站着了。”

林栖意味深長地看過去:“這樣啊。”

周紹自他進辦公室以來就一直在看着他,現在正對上他這一眼,心裏忽然一緊。

他昨天是看着林栖和池越一起在小吃街玩的,只是這兩個人一直沒注意到他,林栖似乎從來都看不到他。

他嫉妒池越,非常嫉妒,憑什麽這個成天和林栖作對的傻逼還能和林栖和解,而林栖理都不想理自己?林栖一走,他就再也忍耐不住,去找池越了。

他在明世四年,學校門口哪裏有監控哪裏沒有早就一清二楚,他倆打架不可能會被錄下來,而池越名聲又壞,沒有人會相信他。

應該是這樣才對。

他咬了咬牙。

“主任,我覺得這裏應該有什麽誤會。”林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U盤,語調很平穩:“剛好我拷貝了一份視頻,想請您看一下。”

周紹倏地睜大眼睛,緊緊盯着他拿出來的黑色U盤。

教導主任接過來:“好,我看看。”

他把U盤插.進筆記本電腦裏,讀取打開,視頻窗口立刻彈出來,流暢地播放起畫面——

是池越和周紹打架的全過程。

雖然因為距離遠的緣故,記錄下的畫面有些模糊,但不難看清楚,是周紹先攥住了池越的衣領,把他拽到一邊。

教導主任一言不發地看完,擡起頭,對林栖說:“辛苦你了。”

林栖搖搖頭:“不辛苦,謝謝主任相信我。”

“池越,你可以先走了,明天給我交三千字檢讨,再請你的家長來一趟。”

池越無所謂地應了一聲,從周紹身後走過的時候,低低問了一句:“你知道為什麽林栖不喜歡你嗎?”

周紹握緊了拳,手背繃到發白。

“我告訴你,”池越笑了一聲,卻沒什麽笑意,盡是冷淡和某種意味不明的挑釁:“因為你不僅惡心,還廢物。”

唐女士的怨念比山高比海深,哪怕到了家,林栖也覺得自己耳邊還放着360度立體環繞沉浸式哭訴。

高二的學習壓力明顯比高一增加太多,重點體現在作業的數量上,他按照習慣先寫數理,快要寫完的時候,手機震動了一下,校霸同學終于有了回信。

池越:到了。

林栖松了一口氣:“那我去寫作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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