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唐已經把行李都準備好了,”嚴叔笑着說:“就在後備箱裏,你把宿舍鑰匙給我,到學校我幫你拎上去。”

小唐就是唐若薇,唐女士十幾年來如一日,堅持認為自己青春依舊,讓家裏人都叫她小唐。

“小栖下周就要住校了嗎?”嚴叔調轉方向盤,朝着學校的方向出發。

“嗯。”林栖答應着,将三明治裏的胡蘿蔔絲挑出來,他不愛吃胡蘿蔔,但只要唐若薇女士心情大好提前給他準備早餐,就一定要加上胡蘿蔔,似乎把他當成了一只挑食的、需要糾正不良飲食習慣的兔子。

“好的,謝謝嚴叔。”

五分鐘後,他迷迷糊糊起床,拉開窗簾,窗外是一片氤氲着濕氣的草坪,薄霧若有似無地浮着,又是新的一天。

他打開音響,在平直無波的金融時報聽力裏洗漱,但可能是昨天沒怎麽睡好,洗完了也沒聽出個大概,只覺得今天的水怎麽這麽涼,殘留的睡意一下被刺激走,連個暫停的時間都沒。

一想到又要面對那些五花八門的遲到理由,林栖忍不住深深嘆氣。

學習還不夠讓人快樂嗎,為什麽要遲到?

“小栖,”保姆王阿姨敲了敲門,把熨燙好的秋季校服放在床上:“早上冷,出門記得多穿一件外套。”

林栖應了一聲,終于想起來,現在是秋天了,而今天他還要查紀。

手機鬧鐘響起,剛發出一個音節,林栖就在它響第二聲前伸出手,精準地按下關閉。

他換好衣服下樓,拿起擺在桌上的三明治,出門坐上車。

“有一點。”

池越目光從他臉上往下移了移,不小心看到露出來的一小截鎖骨,又迅速移開:“你多穿點衣服。”

早上查完紀,林栖感覺頭有點昏沉。

回到教室,他沒什麽精神地趴在桌子上,想睡覺。

他身體健康情況很好,平時不生病,就是每年都會在氣溫驟降的時候中招,怎麽防都沒用,像是一個提醒他接下來都要多穿衣服的訊號。

後面跟着五個巨大的感嘆號。

他無聲笑了笑,揉了揉臉,坐起身。

一直很安靜的校霸同桌這才問:“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生病了?”

林栖:“穿了。”

池越轉了轉筆,沉思幾秒:“多喝熱水。”

林栖彎了下眼,從桌肚裏拿出水杯,手指搭在杯子上,求助地看着他,“沒水喝,善良體貼的同桌大帥哥,幫我倒杯水好不好?”

池越發現了,林栖在用人的時候真的很會說話,盡顯剝削階級本色。

飲水機在教室前面靠牆的角落,一來是方便老師倒水,二來是後排的男生比較皮,下課打鬧容易推翻飲水機。

有點距離,但也就幾步,這位會長是不是太過分了,這點路都不想走。

池越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杯子給我。”

等他回來,林栖從他手裏接過水杯,臉貼在溫暖的瓶身上,微微眯了眯眼:“謝謝。”

“不客氣,”池越不以為意地坐下:“誰讓我善良呢。”

下午,林栖頭更昏沉了。

明天月考,月考期中期末都是要排榜的,老師也比較看重,最後一節課索性用來自習,給學生查漏補缺。

教室裏沒什麽人說話,林栖眼皮也越發往下沉。

他掙紮了一分鐘,放棄抵抗,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

池越:“……”

班主任讓他維護教室紀律,但會長自習課上公然睡覺,到底能不能算在需要維護的紀律範圍內?

他有點糾結,感覺林栖是在釣魚執法。

片刻後,他擡起手。

無所事事又不想複習的喬煜一擡頭,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池越沒這麽虎吧?他擡手想幹什麽?把會長推醒?

他氣若游絲地咳了一聲,希望能夠起到警醒的作用,沒想到池越聽到聲音,反而轉頭看了他一眼。

眼神裏依稀好像帶着點警告的意味。

喬煜:?

下一刻,他看到池越的手越過林栖的頭頂,動作很輕地拉上了窗簾,恰好擋住了落在林栖身上的陽光。

喬煜:……

更你媽看不懂了。

直到放學,沉寂的教室才活躍起來。

林栖睡醒,揉了揉眼睛,想起明天的月考大事,問了同桌一句:“池越,你背過的課文還記得嗎?沒忘光吧?”

池越把試卷随意卷成一卷,扔進書包裏:“沒。”

“哦,那就好。”林栖看着他,認真地說:“你要是在我的幫助下,語文還是考不及格,我會很丢臉。”

“……”池越很古怪地一頓:“林栖。”

“怎麽了?”

“你知道我語文為什麽總是考不好嗎?”

林栖不知道,對他來說,不管什麽科目考不及格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為什麽?”

“因為我作文也差。”池越真誠地、毫不羞愧說:“所以就算記得也沒有用,你還是會丢臉。”

林栖:“……”

雖然這一招有點殺敵八百自損八千的意思吧,不過池越還是難得看到林栖露出這種神色的時候。

他笑起來,“會長,身體還好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林栖幽幽地說:“不要。”

怕被傳染。

“不行,”池越不假思索地說:“你必須要。”

林栖:“?”

“我們善良的人,都是不忍心讓生病的同桌一個人回家的。”

林栖擡起頭,看到男生單肩背着包,眼皮略微低垂,笑意明朗。

青春正好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說不出的神采飛揚。

林栖也笑起來:“那好吧,我勉為其難地答應你一下。”

月考考兩天,星期四和星期五,考完放假,結果在下周一宣布。

上午雷打不動的考語文,分開去考場的時候,林栖揪住池越的衣袖,嚴肅地說:“池越,你要加油。”

池越:“哦。”

林栖昨晚回家吃了藥,又睡了一覺,感覺好了一點,只是眼睛還是有點水蒙蒙的。

他手上加了點力氣:“真的,你要是考不好,我不僅會丢臉,還會——”

池越沒動,等着他下一句話。

林栖緩緩地說:“還會很難過,會懷疑人生,會一蹶不振。”

池越甘拜下風:“……行。”

他捏着林栖的手臂,把他的手拿下去:“我努力不讓你懷疑人生,可以嗎?”

“可以,”林栖鼓勵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我相信你。”

只是随意的一拍,池越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感覺被林栖碰過的地方都有點發麻。

見了鬼了。

八點半,不矚目也不受期待的月考終于正式開考。

試卷發下來,池越先看了一眼作文題目。

[請以“人生”為題,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作文。]

池越:……

出題老師是不是有病,他為什麽不想想,一群才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孩能不能擔當得起這麽沉重的話題?

他面無表情地翻頁。

這次考試成績出來,某位會長可能要懷疑人生了。

第一道大題還沒寫完,池越已經開始思考賄賂方式。

林栖喜歡吃甜的。

不知道買糖給他,能不能讓他少懷疑點人生。

星期五下午,最後一場考完。

班級群裏很熱鬧,大多在讨論周末怎麽玩,因為這一個月以來,校霸同學表現良好,不僅沒有惹是生非,甚至有在會長的帶領下改邪歸正的趨勢,同學們膽子也大了一點。

匿名A:@林栖,會長,@池越,班長,這周參加班級聚會嗎?

匿名B:你好大膽,幸好你匿名。

匿名C:樓上你也好大膽,幸好你也匿名。

鬧了一會,池越看到消息,想起自己這周有事,回道:不去。

匿名A:好叭。

群裏的氣氛肉眼可見跌至零度,接下來也沒有誰再說話。

他們先在小群裏商量的,就是那個會長和校霸都不在的小群,面對這種結果其實也不意外,只是多少還是有點尴尬。

匿名A:既然校霸不去,那咱班的班級聚會還是再等等吧。

畢竟少了一個人的班級聚會總是怪怪的,像是刻意排擠別人似的。

匿名B:這班完了,居然在意起校霸的想法了。

匿名C:那怎麽辦!誰讓他現在是班長!他能當上班長你們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匿名B:。

十秒鐘後,群名正式由基督山伯爵更名為斯德哥爾摩。

池越沒注意到變冷的群,他對別人的情緒變化不怎麽敏感,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林栖的賬號。

林栖的頭像是一片覆蓋着落雪的山林,ID就是林。

和他的人倒是非常相配。

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倆都和解這麽久了,還是沒有加上彼此的聯系方式,偶爾需要聯系對方的時候也是從群裏私聊。

池越看了同桌的空位一眼。

考完試,林栖和喬煜就被老師叫去幫忙改試卷了,還有十分鐘放學,這兩個人依然沒有回來的跡象。

他手指不聽使喚地挪到“添加好友”的選項上,十秒鐘後才松開。

系統自動發送了添加好友的請求過去。

下一秒,對話框又被彈了回來。

對方好友已滿。

池越不可思議地皺眉,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林栖是把全校人都加進他的企鵝列表裏了嗎?

他把手機扔回桌肚裏,手機撞到鐵皮,碰撞出“咚”的一聲悶響。

數學辦公室裏,學生會成員齊聚一堂,幫老師批改試卷。

只用改有标準答案的選擇題和填空題,解答題留給老師自己改,饒是如此,許聽月依然對答案對到頭暈眼花。

“這什麽狗爬字,我瞎了,為什麽要把A寫成1,這人命中缺1還是怎麽回事。”

另一個女孩明莎發出心照不宣的笑聲:“月月,小點聲,當心被老師聽見。”

其他幾個男生:“……”

要不要裝作沒聽懂,為什麽他們這些清純男高中生也能聽懂這個啊,他們不幹淨了!

“月月,”有人轉移話題:“這周末有安排嗎,星月灣新開了家電玩城,一起去嗨啊。”

“啊,”許聽月看向林栖:“會長去嗎?”

林栖剛要回答,太陽穴忽然針紮似的跳了一下。

他揉了揉,神色有一瞬間的奇異。

“會長怎麽啦,是頭暈還沒好嗎?”

“不是,”林栖說:“……就是覺得,似乎有人在罵我。”

時間推移,在高溫季流連忘返的氣溫也緩步降下來。

周圍的同學看到會長恹恹欲睡的模樣,體貼地把說話的聲音降了下來,走路聲都盡量靜悄悄。

林栖恍惚間覺得教室裏安靜得過分,像是隔出了一段真空帶,只有細微的聲音游動,他擡起頭,看到黑板上寫着兩個大字“肅靜!”

天氣一轉冷,他就不愛學校和家兩頭跑了,秋冬總是住在學校裏,家裏人也習慣了他這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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