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池越心一跳,還來不及仔細感受林栖手指的溫度,就聽見大魔王用誘哄的聲音說:“你要乖一點, 聽爸爸的話,知道嗎?”
???
池越觀察他的神色,想了又想,手指捏緊語文書邊緣:“還有……沒有聽你的話?”
說到末尾,他的聲音隐晦地顫了顫,像是精心醞釀好的秘密,為它貼上彩帶的時刻突然被準備送給的對方發現,既緊張, 又有點羞怯的期待。
爸爸?池越頓感不妙地皺眉,強烈的危機感讓他意識到,他和林栖似乎對兩個人的關系認知産生了偏差。
早讀課, 第三次喚回走神的池某人, 林老師無情地合上他的語文書, 聲音冷淡:“背。”
池越盼望周末的靈魂終于飄了回來:“……”
“你認錯的速度倒是快……”林栖哭笑不得地感慨一句, 放緩聲音,“那你說, 你錯在哪了?”
池越乖乖地說:“走神,浪費了珍貴的早讀課時間。”
等等, 念到哪了。
他自知理虧, 心虛地看了面無表情的林老師一眼,絞盡腦汁也沒思考出來剛才到底在背哪篇課文, 漫長的三十秒後, 他放棄了:“我錯了。”
這種躁動在星期五達到巅峰。
“還有呢?”
池越氣死,單方面決定和林栖冷戰一小時。
林栖絲毫沒有注意到同桌在生氣,甚至堂而皇之地當着班長的面拿出手機,給不知道是誰發了幾條消息。
他擡起頭,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栖:“林栖,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他還加了個時間限制!
“你把誰都當成兒子嗎,”池越很不滿,“您可真是父愛如山。”
“一般吧,”林栖八風不動,“面對你的時候,還是很容易山體滑坡。”
池越瞥了瞥,瞬間把冷戰的念頭抛之腦後:“你違反紀律。”
“嗯哼,”林栖應道,“怎樣,班長要把違紀分子繩之以法嗎?”
“你要是交代從犯是誰,我也不是不能從寬處理。”池越一本正經。
林栖笑起來:“淘氣。”
池越被他的笑晃了眼睛,一時間忘了問從犯到底是誰。
好在剛下早讀課,疑似會長從犯就出現在一班走廊前。
“會長,”許聽月熟門熟路地拉開窗戶,舉起手裏的文件袋,在半空晃了晃,“你的快遞。”
“咦,月月來啦。”
“美女好久不見!”
“月姐什麽時候跟我們出去玩啊?”
許聽月長得漂亮,性格大方,又是學生會的,經常和林會長一起出現,學校裏認識她的人很多,她一出現,一班裏認識她的學生都和她打了招呼。
許聽月笑眯眯地搖頭:“沒空沒空,快替我把你們班的會長喊出來。”
教室就這麽大點地方,林栖自然能聽到她的話,他順勢推了推一旁的池越:“班長,從犯來了,你可以去拿證據了。”
“……”
池越沒想到會是女孩子,本能敵對地看過去,許聽月頭皮一麻,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什麽惹到了這位蠻不講理的校霸,對視幾秒後,她敗下陣來,扔下快遞逃之夭夭。
“快遞”被班裏的熱心同學一路擊鼓傳花,傳到林栖桌前。
池越盯着薄薄的文件夾,猶如警犬緊盯危險物品:“這是什麽?”
林栖拆開袋子:“學生出勤記錄。”
池越:“……”
許聽月送來的是一份高三學生的請記錄和出勤記錄,薄薄的幾張紙,只有幾個人的名字。
林栖大致掃了一眼,看向窗外。
隔着茂盛的小竹林,明世的高三是很特別的存在。
和其他幾座用長長的走廊連接起來的教學樓不一樣,高三的教學樓是獨立的,避免高三生被感覺不到高考緊張的低年級學生打擾到。
算起來,他好久沒有去過高三部了。
也是巧合,他剛想着要不要去看看,有人給他發了一條短信。
季澤:大課間有空麽,過來一下吧,我們聊聊。
季澤這名字也在幾張紙上,他請假的次數很少,出勤表上卻是大幅度的空白,在一寸光陰一寸金的高三,簡直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
林栖簡短地回了一個字:行。
兩節課後的課間操,林栖不打算參加,想直接去高三部。這大概是學生會長唯一的好處,逃課間逃得光明正大,永遠不會有人來攔他。
不過現在不能說沒有了,因為一班班長擋在了他面前:“你要去哪?”
林栖當慣了獨.裁的會長,對此等遭遇還真有點不太習慣:“你問這個幹嘛?”
池越語氣坦然:“按照慣例,檢查我們班出操情況。”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林栖哥倆好似的摟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樓下帶。他倆勾肩搭背打鬧過那麽多次,按理來說應該早就習以為常了,但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總覺得某校霸走路有點僵硬。
林栖沉思:“池越,我是不是重了?”
池越回得很迅速:“不重。”
他全身心都集中在靠過來的人身上,感覺不到有多少重量,只聞到了很淺的柑橘香。
“既然我不重,那你為什麽像是扛了一座山一樣?”
“因為你在我心裏的分量很重。”
林栖意外地眨了眨眼,一時之間居然分不清這到底是不是一句反諷。
他略微偏頭,看向池越。
池越也在看他。他剛才沒怎麽思考,想這麽說就說了,現在才感覺這句話有點不太對。
那林栖會發現嗎?
兩個人目光對視,男孩子眼裏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确認了,不是反諷。
想來,池某人的語文成績似乎也不夠讓他使用反諷這麽高超的語言藝術。
林栖問:“池越,你什麽時候願意給我看你的語文試卷?”
林會長對于同桌語文成績不好可能引發的各種情況表示擔憂。
“你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池越腦海裏閃過不堪入目的語文成績,悶悶地說,“什麽時候都不可以。”
“我關心一下同桌啊。”說話間,兩個人走到樓梯出口,林栖松開手,把池越往集合的球場方向推去,笑着說,“好啦,拜拜。”
池越沒有防備,被推得往前走了幾步,等到肩上某人留下來的溫度都散了,他猛地回神,後知後覺地發現可惡的大魔王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可是林栖的笑聲真好聽啊,盡數流淌進他的耳朵裏,讓他情不自禁地想悄悄用手機錄下來珍藏。
廣播臺響起了課間操的預備鈴聲,全校的學生都在往球場沖。
林栖逆流而上。他的确是很久沒出現在高三部了,慘遭老師拖堂的高三學生們急匆匆沖下樓,如此緊急時刻,見到他也忍不住停了停腳步:“喲,這不是我們的會長嗎?好久不見,會長終于願意下鄉慰問我們苦逼高三黨了?”
說這話的是個高瘦的男生,他一邊下樓一邊拉校服拉鏈,遮住了裏面穿着的衣服品牌标志。
明世從前基本不管校服着裝,也是後來某位會長上臺以後才管。男生拉好拉鏈,還不忘抛過來一個幽怨的視線。
“會長來啦。”另一個被男生堵在後面的女生露出頭。和男生這種耍帥不拉校服拉鏈的學生不同,她校服穿得很整齊,仔細把拉鏈拉到最上,只露出一點薄毛衣的領子,黑色帆布鞋洗得有些發白,但很幹淨。
林栖對她笑了笑,而後毫不客氣地對男生說:“滾吧。”
“等着,下次保證宰你一頓。”男生放下話,風風火火地滾了。
高三的教學樓無處不在渲染緊張的備考氣氛,連每層樓樓梯拐角都張貼着好好學習沖刺高考的宣傳語,每個班級教室背後都寫着清晰的倒計時時間,看着就讓人心神一凜。
學生們趕着去課間操,整棟樓沒一會就空了,安安靜靜的,空氣裏飄着油墨的氣息。
和幾年前的高三完全不同。
林栖沒有停頓,一直走到頂樓。幾個男生聽到腳步聲,轉過頭。
林栖看過去,季澤,陳冶,還有其他幾個人,被他查了出勤情況的人都在。
季澤放下手裏的煙,随意打了聲招呼:“來了啊。”
“你找我就找了,不需要這麽興師動衆地歡迎我。”
和玩笑似的話不同,林栖的聲音很冷淡。
季澤仿佛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唇角一勾,扣住陳冶的脖子,把他拎了出來,“我找你是想跟你道個歉。這小子之前跟你起了沖突,不好意思,是我沒看住。”
陳冶低頭,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不好意思。”
“原來是這樣。”林栖露出恍然的神色,似笑非笑地彎起眼,“我第一次聽說跟別人道歉還要別人登門的,不過沒關系,你們不太懂禮貌,我比較大度,願意原諒你們。”
季澤安靜片刻,由衷地說:“不愧是會長,厲害。”
“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廢話的?”面對讨厭的人,林會長的耐心可以說是差到極點。
“不是,”季澤走到他面前。季澤人高馬大,這麽靠近的時候,給人的壓迫感很重,“我們倆好長時間沒說過話了,我想和你敘敘舊,不行嗎?”
“我只和兩種人敘舊,一種是親朋好友,一種是死人。”林栖笑盈盈地問,“你覺得你是哪一種?”
其他幾個男生想說什麽,又閉了嘴。
這句話聽起來刻薄到家了,要是別人這麽說,早就被揍到分不清東南西北,但說這話的人是林栖,他們不敢碰這位少爺一下。
季澤臉色變了又變,也不再維持友好的假象:“那換個話題吧,我真想知道,你當會長這麽久,每天為一群廢物操心,好玩嗎?”
“還好吧,別把自己想的這麽重要,我也沒有每天為你們操心。”
林栖語調和緩,聽不出什麽情緒,眼皮都沒擡,眼尾收成一彎冷淡的弧度,倒是和他剛當上會長時相似。
季澤:“……”
林栖:“還有別的話嗎?”
他不像是在問話,更像是問還有沒有遺言。
他向來能言善道,沒理也能說出三分理,季澤不再自讨沒趣,生硬地回:“沒了。”
“那就好。”林栖毫不猶豫離開,走到樓梯時想起什麽,轉過頭無害地笑了一下,“我覺得,你們應該知道,我有多想把你們從學校趕出去,所以最好不要讓我抓到機會,明白嗎?”
下樓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季澤重新點上一根煙,意味不明地往下看去。
明世的楓葉還是很紅,每棟建築都是精雕細琢,處處都透着昂貴的氣息。
明世的學費也很昂貴。
這曾經是一座為有錢人服務的學校,形形色色的二代們重金進來,領到一張華麗的學生證,玩樂幾年後出國。沒有誰在意高考,因為他們不需要靠學習謀出路。
但它現在和那些喊着“努力才有未來”的普通學校沒有什麽不同,學校牆上還貼上了可笑的宣傳語。
“唉,”陳冶唉聲嘆氣,“真的就沒有人能來治治他嗎,咱們學校已經是他一家獨大了吧?以前多好啊,我們能随便玩,現在幹什麽都得顧慮到他,真煩。”
季澤對這個傻逼的智商不抱希望了:“你想怎麽治?想治他,得先超過林家,你家能嗎?”
陳冶:“……”
對不起,他不能,就是把全校的富二代捆成一串,也比不上林家幾代積累下來的深厚的關系網。
“不過,”季澤話鋒一轉,“治不了他,他同桌倒是能治治。”
“你說池越啊?”陳冶嗤了一聲:“這傻逼有什麽好治的,咱們不是治過了嗎,我估計他到死都不知道,他是怎麽被我們學校人讨厭的。”
“有人看着,咱們也不能鬧出大動作了,先随便找個人玩玩。”季澤陰沉地看着高二一班的位置,“剛好最近無聊。”
作者有話要說:你倒是試試(。
不知道怎麽回事, 林栖總覺得池越最近越來越容易躁動了,像只進入發育期精力旺盛的小狼狗,讓人無法捉摸他的一舉一動。
林栖彎起唇角,言簡意赅:“曾經意圖謀反的不孝子。”
“……”
但很遺憾,林栖根本沒往他期待的那方面上想,只是懶洋洋地摸摸他的頭發:“恭喜你, 回答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