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騰聯閣
肖亦默和殷複缺又回到了騰聯閣,只不過這次不是在二樓的雅座吃飯賞景,而是由白天的那位店小二帶路,來到了後院帳房內的一間密室。
不大卻布局精簡雅致的密室之內,原有的數人或坐或立。一見他兩人走進來,便忙齊齊上前行了個參拜大禮。
殷複缺先是站于原地泰然受之,旋即俯身将衆人一一扶起,笑道:“諸位辛苦了,何需行此大禮呢。快快請起!”。
接着轉身将兀自在門口發呆的肖亦默拉了進來,還沒等他開口,便有一虬髯漢子大笑道:“這位一定就是咱們未來的王後吧?好!好!好!”。
肖亦默忽地從發呆中被驚醒,連忙問道:“什麽王後?誰是王後?”。
見衆人略顯尴尬,一爽利美婦忙笑着上來打圓場:“你別理他,老馬是個粗人,嘴上沒個把門的,天天介就知道胡說八道”。
肖亦默雖尚存疑,但看到其他人都在點頭稱是地打哈哈,便也只好不再追問。
殷複缺不被人見地微微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随後正色對衆人道:“宮維信并不簡單,那八位弟兄都回不來了。馬上通知下去,所有的行動全部暫停”。
衆人神色皆是一黯,但随即便恭聲領命,各自離去了。唯有那婦人依然留在原處。
殷複缺輕輕地舒了口氣,對那婦人笑道:“柳掌櫃,接下來的幾日就又要勞煩你了。”
那婦人爽聲道:“少主您瞧您這又是說的哪裏的話,這地方本來可不就是您的麽!”。
将殷複缺和肖亦默二人帶至一處幽靜地雅苑後。那柳掌櫃便也告辭去了。
殷複缺示意一直都沒說話地肖亦默在這院中地石桌邊坐下。淡淡地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現在可以問了。”
肖亦默對他竟能這般直接覺得有些意外。不過略一思索。便也直接問道:“你早就知道那八個人會去刺殺新君?”
“是。”
“他們本就是你安排地?”
“是。”
“在我們藏身于樹上的時候,你其實就已經看出那高臺之上有不對勁的地方了?”
“是。”
“那為何不阻止?”
“來不及。”
肖亦默停了下來,不再繼續問,只是看着他。
殷複缺搖了搖頭,露出一絲苦笑:“我沒想過要去阻止他們。”
肖亦默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提高了聲音:“這麽說你是故意看着他們去送死的了?”
殷複缺的回答卻很坦然:“是。”
“難道……就為了看清楚那裏到底有多少埋伏麽?”
“是,也不全是。”
殷複缺用手指扣了扣桌面,思索了片刻:“我是為了能看清楚宮維信。”
“那個新君?”
“是。他繼位不到半年,卻已經連續頒布了數條對于百姓的休養生息極為有利的政策。”
肖亦默帶了些許的疑惑:“這不好麽?”
“好。現在看來是好,但是将來……”
殷複缺沉吟了一陣子後,緩緩地站起身:“時候不早了,還是先行休息吧。若有何未盡之言,可以留待日後慢慢再說。”
肖亦默不知為何竟帶了些怒氣:“你是不願意說還是說不出,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區別。因為那八條命對你來說,和二十年前的那三十萬亡靈一樣,什麽都不是。在你的心裏就只有你自己和你那将來的王位。所有的人都只不過是你利用的工具罷了!……”。
說完便轉身沖進了屬于她的那間廂房。
殷複缺看着肖亦默消失在房門內的背影,身子略微晃了一晃,忽地掩口一陣輕咳。
他看着自己掌心的那抹殷紅:“真的,什麽都不是麽?”
肖亦默擁被坐在床上,輕輕地撫摸着手中一枚穿着金絲線的小巧玉墜,那是一朵正在跳躍着的火焰,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
她自小便将這枚玉墜挂于胸口,不曾須臾離身。老管家說這是她的家族傳承了千餘年的寶物,會對将來的複國大有用處的。但卻并未告訴過她應該怎麽用,究竟有什麽用。
“老管家,你還有好多好多的事兒都沒告訴我呢。你讓我跟着他,讓我幫他複國,可是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會做,我要怎麽幫他複國啊?老管家,你為什麽要自盡,是不是他對你做了什麽?不,不會的。否則,你一定不可能放心地把我交給他。對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肖亦默終于收起了玉墜,擦掉了眼淚。
無論如何,昨晚都是她太沖動了。畢竟她還什麽都不了解,不該那般橫加指責的。
殷複缺既然是老管家以命相托之人,也自當是她肖亦默全心信賴之人。
肖亦默剛由雅苑內專門配屬的仆人伺候着梳洗完畢,柳掌櫃即過來告訴她,殷複缺一大早便獨自出去了。臨出門前還特意交代,讓柳掌櫃帶着肖亦默在城內四下看看玩玩。
“那……他去哪兒了?”
“這個我也不知道,少主行事一向都有他自己的主見的。”
“哦……”肖亦默有些好奇地又問道:“他既然是我們故國的王子,那你為什麽又稱他為少主呢?”
“因為他同時還是騰聯閣老閣主的徒弟呀!哦,還有啊,他王子的那個身份今後可萬萬不要再随便提及了。”
不待肖亦默細問,柳掌櫃便只顧着一疊聲地給她介紹起盈京的大小名勝來。
肖亦默很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終于開口道:“柳掌櫃,你既然不便多說,我自然也不會再問。只不過,你說的那些名勝我今天暫時都不想去。不知道柳掌櫃方不方便帶我去一個地方。”
柳掌櫃有些驚訝:“聽少主說,這是你第一次來盈京。原來你竟早就有了自己相熟想去的地方啦?”
肖亦默遲疑着道:“不是的。我……我是想去昨晚刺殺新君的那八個人的家裏看看。”
見柳掌櫃不說話,只是很奇怪地這麽看着她,肖亦默想也許是因為她确實是提了很過分的要求吧?于是便連忙道:“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他們的家人,是不是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柳掌櫃恍然一笑:“你誤會了,沒什麽不方便的。只是,他們早就沒有家,也早就沒有什麽家人了……甚至連族人也怕是一個都沒有了。”
肖亦默一臉的震驚倒是讓柳掌櫃爽利地笑了起來:“你對現今的世事倒真是不大清楚啊。水漸國對所有反叛的鼎州國民,一概是誅滅九族的。這二十年來因此事而遭滅族者又何止百萬。所以,現在凡是參與複國者,要麽是無家無族之人,要麽就是早已斬斷了所有家族牽連之人。”
大感震動的肖亦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能說出話來,她微微有些顫抖:“你們,都是抱定了必死之念的人啊……”
而柳掌櫃聞言又是一陣大笑,這讓她雖沾染了些許風霜的臉龐依然是那樣的明媚逼人,且平添了幾分豪爽英姿:“咱鼎州國的老國人,為了殺盡那些遭天譴的水鬼,可是人人都在争着搶着,要舍去自己的那顆大好頭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