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影
肖亦默整個晚上一直在做噩夢,但驚醒後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夢到了什麽,她只記得好像在夢裏有很多很多的鮮血和很多很多的死人,似乎還能感覺得到有一種很強烈的怨恨和怒氣。
于是天剛剛亮肖亦默便去櫃上拜托唐掌櫃幫忙準備些香燭紙錢,她準備去青文鎮祭奠昨日死去的那些亡靈。
唐掌櫃是騰聯閣的新掌櫃,一個頗富态的中年男人,圓圓的臉上永遠挂着一個大大的和氣生財的笑容,簡直就是天生的一張掌櫃臉。
不料他一聽此事便又是擺手又是搖頭:“這可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你昨天去了一趟青文鎮老唐險些就撞了牆,你今天還要再去那不就擺明了是在要我老唐的命嗎?呵呵。肖姑娘您不至于這麽狠心吧?嘿嘿嘿。”
“哪兒就至于這麽嚴重了?我去祭拜一下就回來,肯定不會出什麽事兒的。”
但無論她怎麽說,唐掌櫃就是死活不答應。
肖亦默有些急了:“那算了,大不了我去找劉慶回幫忙!”
唐掌櫃聞言一驚脫口而出:“劉慶回?他已經……”
肖亦默昨日殺了那隊甲士後,不知怎麽了她有段時間的記憶是空白的,等到回過神來,已經被殷複缺帶回到了騰聯閣,所以她完全不知道關于劉慶回的事情。此刻,肖亦默見唐掌櫃這般神情,不禁頓生疑窦:“他怎麽了?”
唐掌櫃支吾了兩聲又幹笑起來:“嘿嘿,他能怎麽着啊!我的意思是,他已經去胤城辦貨了,沒個十天半個月的怕是回不來。哈哈哈!”
“哦?這樣啊……”肖亦默的眼睛轉了轉,好象是漫不經心似的随口問道:“對了,你也是認識柳掌櫃的吧?她算是我在這騰聯閣內認識的第一個人呢,不過可惜呀,剛認識了兩天她就不知道去哪兒了。說起來,我還真是挺想她的。”肖亦默瞥了一眼此時已是神情古怪的唐掌櫃,又咕哝着道:“那個劉慶回本來還說要找齊了玩燈謎的幾個人,一起在這兒再辦個鑒寶大會的,怎麽也不打個招呼就又突然跑去辦貨了呢?這樣吧!既然我不能去青文鎮,左右也是閑來無事,不如你給我講點兒關于柳掌櫃和劉慶回的事兒吧!反正劉慶回說過的,他跟你可是熟的很呢!”
唐掌櫃搓着手費勁地擠出了一點兒笑容:“我這才來幾天哪呵呵。我怎麽可能跟他熟呢?嘿嘿。”
“唐掌櫃。那您可是真厲害呀。不熟就能把人家地行蹤都打探得這麽清楚。那要是熟了還了得啊?”
唐掌櫃面對着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地肖亦默。除了不停地搓手外。連幹笑也笑不出了。
恰在此時突然外面先是一陣嘈雜。緊接着便有人喊救火。肖亦默忙當先跑了出去。只見從遠處地西街拐角處冒出一了大股地黑煙。很多人正端着水拿着掃帚等滅火物件往那邊沖。肖亦默忽地聽到有人在說:“是劉家大院……”心中猛然一震。拔腳便跟着人群往失火地宅子奔去。
待到了跟前。只見諾大地一處宅院已經全部被濃煙和烈火所吞噬。人們只能束手無策眼巴巴地看着一切在這大火中被化為灰燼。不過所幸是在清晨又發現地比較及時。周圍地房舍店鋪雖然多有焚毀。卻好在并未傷及人命。
肖亦默拉住一位長者問道:“這是誰家地院子啊?怎麽會起了那麽大地火?”
那長者長嘆一聲道:“這是藥鋪劉老板家呀,這大火突然便從裏面燒了起來,才一轉眼就成了現在這樣了。”
旁邊有一婦人接道:“真是作孽呀!昨天劉老板家的獨子才剛剛死了,今天這家裏又……唉……多好的人家呀!老天不長眼哪……”
肖亦默急急問道:“他兒子叫什麽?怎麽死的?”
那婦人道:“好像是叫劉慶回吧,也不知道是怎麽死的,反正早上出去還好好的,中午就說是死了。聽人家說可能是中毒……”
這時又過來一個滿面黑煙的年輕人搖着頭道:“一百多口子全都在裏面呢,一個也沒跑出來!這下子啊全家只能在下面團聚了。”
肖亦默呆呆地聽着周圍的惋惜嘆息之聲,木然地看着已經燒光了一切而漸漸轉小的火勢,只覺得心中像是有什麽東西壓着一般,越來越沉。
那唐掌櫃見肖亦默往失火的方向跑去,忙一邊交待夥計趕緊去找殷複缺一邊自己也跟着人群往那邊沖。怎奈得人多擁擠再加上又不能對普通百姓使蠻力,于是等唐掌櫃滿頭大汗到達已成廢墟的劉家大院時,肖亦默竟已不見了蹤影。
殷複缺剛一打開房門便見到了唐掌櫃那張萬事皆休的臉,不禁先嘆了一口氣:“唐掌櫃,我一見到你這副樣子,就知道又出大事兒了。”等唐掌櫃将劉家失火和肖亦默失蹤的事兒簡要說完,殷複缺卻只是淡淡道:“讓兄弟們別到處找了,閣內諸事一切如常即可。”
唐掌櫃急切低聲道:“殿下,此言何意?”
“此事我自有計較,放心吧,天黑之前我們定會回來。”說罷便轉身出去了。
曾經在屠刀下掙紮呻吟的青文鎮,此時已成了一片死寂。火熄滅了,只剩下了殘垣斷壁上的縷縷青煙;屍體沒有了,只留下了永難消除的斑斑血痕。這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似乎已經徹底毀滅了這裏所有的生命,也讓這個古鎮的時間永遠地停在了屠刀揮下的那一刻。
肖亦默獨自一個人站在這個原本繁榮祥和,現在卻死氣沉沉的古鎮裏,只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重也越來越冷。
如果唐掌櫃早就知道劉慶回死了,為什麽卻要瞞着她?那麽唐掌櫃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将會在劉家大院燒起的那把火?
如果昨天劉慶回是故意把她帶到這裏來的,是不是就意味着這一切是早就已經安排好的?如果劉慶回并不是要對她不利,那麽難道僅僅是為了給她看一場滅絕人性的屠殺?如果這一切并不是劉慶回安排的,那會是誰?為什麽要這麽做?又為什麽事後要殺了劉慶回和他的全家?
昨日揮刀斬殺那隊甲士時候的她,似乎已經根本不受她自己的控制。在那一刻,那樣毀天滅地的仇恨和怨氣又是從何而來的?
難道,這一切都是為了……肖亦默捂着耳朵使勁地搖了搖頭,她不願也不敢再繼續往下想,然而這又如何是她所能控制得了的。
這時,一個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地在她耳邊響起:“看來,你已經想到了。”
肖亦默大驚之下霍然轉身,只見一個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鬥篷裏的高大身影正站在她的後面:“你……你是何人?……”肖亦默心生寒意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正午的陽光似乎也絲毫無法穿透那個身影周圍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陰冷。
肖亦默勉強定了定心神:“你……剛才說什麽我已經想到了?”
“仇恨和怨氣,死亡和殺戮可以帶給你力量。同時,這也是血焰符力量的來源。”
這冷漠平淡得沒有絲毫波動的話在肖亦默聽來卻無異于一個晴天霹靂般:“不!不可能!”
那黑影嗤笑了一聲:“你是肖族的後代,你來到這個世上就只為了兩件事:讨債和還債。複國是你要還的債,但是在你還債以前,要先讨還一筆血債!”
肖亦默只覺得越來越冷,冷得她幾乎就要窒息:“什麽血債?”
“是這九州欠你肖氏的血債。那血焰符裏是你肖氏全族枉死的冤魂,他們的怒氣只有靠血,靠自己的血和敵人的血才能得到平息!”
“就為了讓我明白這些,你就殺光了這全鎮所有的人?!”肖亦默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恐懼,而不由自主地顫抖着。
黑影的聲音裏充滿了譏诮:“你覺得我說的這些,殷複缺他會不知道麽?”
肖亦默扶住了身邊的一處焦黑土牆來穩住自己的身形:“殷複缺……是他?……”
“你還不知道吧,柳掌櫃早就死了。她就死在殷複缺的面前,這個是不是也沒有人告訴你?”
“果然……是這樣……”
“你夠聰明也夠冷靜,但太過猶豫更加不夠狠。要開啓九鼎,要複國,你就一定要像殷複缺那樣才行。”
“閣下太看得起我了。”卻見殷複缺不知何時竟已到了那黑影的後面。
一襲青衫站在陽光下的殷複缺,此時越發顯出了他那份淡然自若的神情。
殷複缺又道:“閣下究竟是誰,如此作為又有何目的?”
黑影冷哼一聲:“你只要知道,我是來助你一臂之力的就行了。”言罷,右足輕輕一點地,便欲飛身離去。
殷複缺一直在全神戒備,見他甫一動便立即緊跟着輕飄飄一掌拍上前去,一招封死了所有的退路。不料那黑影身形一變竟轉而向肖亦默掠去,同時對着失魂落魄毫無防備的肖亦默揮拳擊出。
此舉大出殷複缺所料,他只得将全部功力用于追趕那黑影的拳風,終于堪堪擋在肖亦默的身前,用自己的身體硬生生地受下了這一拳的所有力道。
殷複缺輕咳一聲,勉力将胸中翻騰的血氣壓下:“閣下這招未免也太過卑鄙了吧?”
黑影的譏诮之意越發濃烈了起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我彼此彼此。還有,你對她的這般維護實在是愚蠢至極,因為她并不是一個你可以養在宅子裏的女人!”說完,接連幾個起躍後便不見了蹤影。
殷複缺擡手擦去嘴邊溢出的鮮血,轉身對着肖亦默:“剛才傷到你沒?”
肖亦默此時方略略回過一些心神,卻只是低着頭而一言不發。
殷複缺見狀大急,不禁一把拉過肖亦默的手腕想查看一下她的傷勢。然而肖亦默卻從他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漠然道:“我沒事。”
殷複缺松了一口氣又咳了幾聲,而後便恢複了那副戲谑的樣子:“你剛才是不是被吓傻了啊?連動都不知道動一下了,還好我跑得夠快。”
肖亦默擡頭定定地看着殷複缺那失盡了血色的臉,幾番欲言又止,終于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伸手扶住了殷複缺已經有些搖晃的身子道:“我們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