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千年前的真相
那聲音問完了這句話後,緊接着又道:“不過這也無妨,既能來到這裏,便是命定之人。”
然而這句“無妨”的問話在殷複缺聽來,卻像是一聲平地驚雷。
他雖非肖王後所出,然而作為與肖氏千年聯姻的殷氏王子,身上卻必定會流有肖氏的血。除非……
勉強定了定心神後,他又恭聲問道:“敢問前輩是……”
肖亦默忽覺殷複缺的手一下子變得冰涼且僵硬,不由得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只見即便是在這片淡粉色光芒的籠罩之下,他的臉色卻依然是那樣驚人的蒼白。
“我是當年以身祭鼎的九位肖氏長老之一,已經在這裏等了你們近一千年了。”
“這麽說,您是我的先祖?”肖亦默很是有些驚喜,這畢竟是她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離自己的族人這麽近:“怪不得……”她慢慢地伸出手來,像是想要觸摸那正輕輕地包裹着他們的光芒,喃喃道:“我會覺得那麽的親切……仿佛是我的親人一般……”
那聲音似乎也柔和了起來:“是的,我的孩子,我是你的先祖,也是你的族人。”
肖亦默的鼻子忽然有些發酸:“可是我們族……我們肖氏一族就只剩下我了,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那聲音轉而變得悲傷且蒼涼:“我族的凋零是注定的,這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啊!”
殷複缺頓覺大為疑惑,遂問道:“不知前輩此話怎講?肖氏一族共九百九十九人,為我九州之安寧而情願以身祭鼎,此乃是莫大的功德,又何來上天的懲罰一說?”
“當年我所有以身祭鼎之人。懷地是濟世之心。絕無私利之求。然而。卻不料我族族長竟背地裏以此相要挾。與殷氏族長達成了共掌九州地協議。”
肖亦默訝聲問道:“這麽說那血焰符……那血誓……”
那聲音斷然道:“血焰符與血誓與我等祭鼎之人絕無半點關系。”
殷複缺沉吟少頃。遲疑着問道:“如此說來。這血誓與九鼎之內地神力也……”
“神獸又豈會與此等盡藏私心地盟誓有關?”那聲音中忽有了一絲悲憤之意:“可嘆世人愚鈍。這千百年來竟都認定。我等是為了區區兩個家族地利益聯姻方才願意舍了性命。神獸是為了這般不堪地誓言方才願意守護九州之安寧!”
殷複缺一聽這番話。分明是将自己與肖亦默二人也通通都罵了進去。唯有無奈地搖頭苦笑。
肖亦默則緊跟着問道:“可是,不是要用血焰符來重新開啓九鼎的麽?而血焰符的力量卻又……卻……只能來自于殺戮和死亡……”
“傻孩子,血焰符既然與九鼎之內的神力無關,又怎會用它來做開啓九鼎的鑰匙呢?”
那聲音中所透露着的長者似的責備,讓肖亦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去。
殷複缺先是含笑看了看她那在這粉光中愈加顯得紅潤的臉頰,而後又開口問道:“既然殷肖共掌九州之誓與九鼎的神力并無關聯,是否意味着并不存在因毀誓而導致的九州裂變,同樣也不存在要重續血誓方能重得九州之太平一說呢?”
“你的推測也不完全對。如今的九州戰亂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源于對那誓言的違背。只不過,毀誓所觸怒的對象并非神獸,而是蛇怪。”
殷複缺與肖亦默二人齊齊驚聲問道:“什麽?蛇怪?!”
“是的。當年那九個蛇怪雖皆被神獸所滅,然而卻因一個不慎,讓他們依然還殘留了一絲的念力于世。随後,這念力竟利用了我族族長的貪心以及世人的無知,在鼎成之時化作了血焰符高懸于空。”
肖亦默聞言低低驚呼一聲,不禁忙伸手摸向了她胸口的那塊血色玉石。
“傻孩子,不要怕。”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那聲音帶了些慈愛的笑意:“這血焰符雖然是蛇怪的念力所化,但其畢竟已與肖氏結盟,且已由我族世代相傳了千年。所以它對你只有守護之意而絕無傷害之心。只是……”
殷複缺心思電轉,接口道:“只是,這血焰符的力量怕是在這二十餘年的戰亂中,已然覺醒了吧?”
“什麽?覺醒?”肖亦默不解地問道。
而那聲音聽上去則大為贊許:“你說的沒錯。那蛇怪的念力之所以要在千年前化為血焰符,并結成血誓,一則是為了借我肖氏來保存其殘餘的力量;二則是為了等到戰亂再起的那一日,籍萬千生靈枉死之怨氣,得以重新恢複其法力。”
“難道九鼎之內那守護之力的消失,也與這蛇怪力量的覺醒有關?”殷複缺又問道。
“有一部分關系。二十多年前因毀誓而導致的戰亂,以及我肖氏全族臨死前的詛咒,讓蛇怪的力量陡增。而就在神力正全心凝結,準備與之一戰時,我鼎州國境內卻忽然到處都是為了一己私利而爆發的争鬥殺伐。這讓九位神獸認定,九州之人較之千年之前更加的自私愚鈍,簡直已是無藥可救。于是便決定暫時不再插手這九州大地之上的興衰盛亡,希望借由一些慘痛的教訓能讓無知的民衆自行醒悟。而恰在此時,有一人卻不知從何處窺得天道,竟徹底地封印住了神獸留于那九鼎之內的全部守護神力。”
殷複缺緩緩道:“如此說來,經過這麽多年的生靈塗炭……那蛇怪的力量怕是已經……”
肖亦默立刻急急脫口而出:“那麽……在蛇怪的力量完全覺醒之前不能先毀了他麽?”
“不能啊,我的孩子。”那聲音陡然悲涼起來:“若想徹底消滅蛇怪就唯有依靠九鼎中神獸的力量,而若要開啓九鼎卻又必須借用這血焰符。”
“可……可是……您剛剛還說……”肖亦默頓時糊塗了起來。
“孩子,別着急,先給你們看一樣東西。”那聲音說完,殷複缺和肖亦默眼前的粉色光芒中便慢慢地現出了一幅畫面:
一片廣袤的平地,九個碩大無比的熔爐,九股沖天的大火。
九列散發長袍的男女,緩緩舉步依次縱身躍入爐內,所有人的面容都是那麽的悲憫而平靜。
九個大鼎在九百九十九條生命的灰飛煙滅中騰空而起,位列八方的八個鼎中各自升起一縷淡淡的紅霧,與居中一鼎之上的融為一體後,漸漸地由淡變濃,由稀薄變厚重,最終凝結為一個通體血色的火焰狀玉符。
這枚懸于九鼎之上的血焰符,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麽誓言,又似乎是在俯視着地上的衆生。
全心全意對着高高在上的九鼎和血焰符虔誠膜拜的人們,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在默默立于大地的那九個熔爐中間,正靜靜地躺着一塊隐隐散發出淡粉色光芒的淚滴狀的玉石……
肖亦默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些……好像與我曾經的一個夢境……一模一樣……”
畫面漸漸地消失後,那聲音再度響起:“你們是不是覺得地上的那顆玉石很眼熟?”
殷複缺恍然大悟:“莫非就是前些日子,我們在胤城得到的那把袖劍上所鑲嵌的玉石麽?其實……這才是與您一起以身祭鼎的先輩們,用生命凝結而成的吧?”
“是的。”那聲音裏滿是悲憫:“只可惜啊,我們的這片苦心,卻被只崇拜高高在上之物的世人,給不屑地踩在了腳底,已近千年……”
肖亦默拿出了她那把通體粉紅的袖劍,劍柄上那顆小小的玉石與這周圍淡淡的粉色光芒,像是起了呼應一般,也驀地發出了一束筆直向上,仿佛要直抵蒼穹的光柱來。
殷複缺凝視着這束雖細弱卻堅韌的光柱,有些遲疑地緩緩道:“開啓九鼎的鑰匙應該就是這顆玉石吧?那麽之所以需要血焰符,難道是因為……僅僅靠它自身的力量……不夠麽?”
那聲音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也許只能說這一切都是天意吧。自鼎成之日起,這枚玉石便不知了去向。直到二十餘年前,曾在瞿象國突然出現而後卻又突然消失。只是,那玉石竟已鑲嵌在了一把劍柄之上,且被一種古老的咒語禁锢了其原有的力量。而再次出現之時,也就是你們看到它的那一刻了。”
肖亦默看着劍鞘上那古樸的文案,問道:“這些就是咒語麽?那麽是誰下的咒呢?是做這把劍的人麽?我們又要如何去破解呢?”
殷複缺略一思索,緊接着她問道:“既然是由前輩們的心血和生命所凝結的,那麽為何您會對其完全無法感知呢?另外,前輩剛才提到的那個封印神力之人,又究竟是何人?”
“你們問的這些問題我都無法解答,或許,只有在冥冥之中安排這一切的命運那裏,才會有答案吧。我唯一可以告訴你們的是,血焰符與這把劍在某種程度上是相生相克的,所以要打開那玉石的禁锢便只有借助蛇怪的力量。”
“這……怎麽可能?蛇怪又如何會……”肖亦默頓陷茫然。
“當年我以身祭鼎之人見血焰符突然現世,就已料到在這九州大地之上遲早會有一劫。于是我們便凝聚了所有的靈力,結成了這個不存在時間和空間的地方。而後又獨留我在此等待那命定之人的到來。告訴他們當年的這個真相,希望可以還九州一個真正的安寧。只是,誰也未曾想到,這場劫難竟會如此之大,其中所涉及到的神秘未知力量又會如此之多。接下來的路只有靠你們自己走,而我也終于可以去追尋,那些早已消散在這浩瀚蒼穹之中的族人們了。”
肖亦默聞言連忙伸出手,徒勞地想要抓住什麽似的:“您別……您……這就要走了麽?”
殷複缺緊緊地握着掌中那冰涼的柔荑,朗聲道:“我等絕不負前輩們的苦心,定會還我九州大地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我九州民衆也必将會真正當得起,九位神獸的神力守護。”
那聲音中充滿了欣慰和贊許之意:“好,你們倆很好,果然是命定之人。我相信你們一定會開創出一片新的天地的。”
接着柔聲道:“我的孩子,你的心中沒有仇恨也沒有恩怨,以清明之本心看世間之亂象本是極好的。但是你要記住,絕不可只以你自己的是非曲直來做為判斷的标準。要用你的心去看世事,而非僅僅是靠着你的眼睛。”
肖亦默含淚點頭應承後,那聲音又繼續道:“至于你,殷氏的後人,你的睿智和通透令我都有些吃驚。你的心懷悲憫和堅定的信念,定會讓你無往而不利。相信即便日後執掌九州,你也會是一個仁厚賢明的君主。我唯一擔心的是,你也許會陷于一些個人的恩怨糾葛無力自拔而終将沉淪。千萬要切記,倘若如此,那并不單單只是你一個人的悲劇。”
殷複缺垂下眼睑沉思片刻,而後擡頭輕聲道:“多謝前輩的指點,殷複缺記下了。”
那聲音遂開始長長地嘆息,像是要借此抒盡心中的千般負累:“一千年了啊……我終于可以來找你們了……”
随着這聲長嘆,周圍那粉色的光芒開始急速地碎裂而後消散,殷複缺和肖亦默二人瞬間又跌回了那只有黑暗和寂靜的時空。緊接着,仿佛有股力量在輕輕地托着他們,緩緩地上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