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伊始 招驸馬這件事(修了下會讀困擾的……
初夏時節裏,京都的大宅小院,無論是貴族王孫,還是小戶平民,皆趁着這般好天氣,相約親朋好友出城踏青游玩。一時間,京都城中似乎都空了大半,街景不複往日熱鬧。
只大多數人因為這好天氣心情甚好,卻也有人興致缺缺。
蔓藤垂下結成茵,清風徐來,蔓藤之上散落着不過指尖兒大的粉花,随風晃動,斑駁花影之下,那容顏比之鮮花更嬌豔的少女懶懶地趴在軟榻上,枕着手臂發呆,似有煩心事。
伴其長大的琳琅宮大宮女鳴音,跪坐在一旁的軟墊,伺候着飄着縷縷青煙的茶爐,一邊還得耐心哄勸少女。
“靜安王妃都遞三回帖子入宮了,說小郡主想給姑祖母請安呢,可要讓人傳話,請王妃同小郡主入宮一見?”
軟榻上的少女興致不高,輕哼了一聲,“貞娘這是拿我當小孩兒哄罷了,她家那小丫頭才剛滿月,日日除了吃就是睡,哪裏就知道我是誰呢?”
鳴音待茶水煮開,盛了一盞放晾着,見溫度合适了,便将茶遞到少女手邊,一邊道:“上陽公主府中新招了一批伶人,排了新曲,聽聞很是不錯,不若讓人去請來?”
軟榻上的少女,端茶輕抿了一口,茶水清香,她心中煩悶之氣卻半點兒不見少,悶聲道:“算了。”
她情緒實在不高,一張小臉滿是愁容。
自打她稱病,閉門不出,誰也不見,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大半月。
不多時,又有着綠衫的宮女輕步走來,“殿下,王公公奉陛下之命,領了太醫前來探望,可要一見?”
少女聽完這話,渾身一抖,心中似有萬千情緒一時湧上心頭,她背過身去,誰也瞧不見她此刻情緒。
“不見。”
鳴音也只當她心情依舊低落不想見人,起身親自去向王公公回話。
能喚靜安王妃閨名,說不見皇帝派來探望的人就不見的年輕少女,整個大楚也只有那麽一位。
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大楚明月長公主——趙雲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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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年歲不大,今歲芳華将滿十七,輩分卻極高。
當今的大楚皇帝宣和帝趙明修都要比她小一輩。趙明修正是長公主同胞兄長明德帝唯一的兒子,長公主的侄子。且不止趙明修要喚長公主為姑姑,這大楚的皇室宗親裏,年長她一二十歲的王爺公主們,在她跟前都得恭敬請安,喚上一句小姑姑。再且說這些人,又有子有女,長公主年僅十七,還不曾婚嫁,竟然就當上了姑祖母。
她輩分頗高,卻從來不是個性情乖張、目中無人的性子,此刻會這般,自是有原因的。
明月長公主,趙雲兮,是聖祖帝與太皇太後的幺女,太皇太後四十生得這一幺女,自是疼愛非常,更不必提,那年長公主剛呱呱墜地,大楚就打了勝仗,聖祖帝歡喜不已,當時連盔甲都未脫下,抱着幺女嘆道:“吾之幺女,乃大楚福星。”
長公主自是受寵非常,爹娘溺愛着長到四歲,聖祖帝因着長年累月征戰沙場,病痛累積,到底是撒手人寰,留下了發妻幼女。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當時受不住聖祖帝病逝之痛,悲痛之下也病倒在床,無力照顧幼女。長公主便由兄嫂照顧着長大,兄嫂的寵溺,比之爹娘更甚。
照這般架勢,長公主是很有長成混世魔星的資質。只是在這條道上,幸而有那麽一只攔路虎,攔了她趕往混世魔星的去處。
便是當今宣和帝趙明修。
宣和帝比長公主還要大上三歲,二人打小一處長大,輩分雖是姑侄,按照年齡,卻像是兄妹。
而今長公主閉門不見任何人。
此事,還得從三月前,長公主從青羊觀中回宮招驸馬說起。
王福大腹便便,腳步卻很輕快,悄無聲息的就入了正華殿內,禦案後低頭批改奏折的年輕帝王,頭也未擡,開口便問:“見着了嗎?”
王福苦着一張臉,跪下謝罪:“長公主今日也沒見奴才,奴才辦事不利,請陛下恕罪。”
神仙打架,遭殃的從來都是凡人。如今,長公主同陛下置氣,頭一位遭罪的卻是他王福,說來誰不道一聲是他倒黴呢?
年輕的帝王放下了手中的朱筆,似對奏折沒了興趣。他擡起頭來,似寒潭一般的墨色眼眸中,浮上了些許讓人看不懂的情愫。
一切事情,都要從三個月前說起。
太皇太後在親孫子趙明修繼位,皇位穩定後,她搬去了離京都三百裏外的青羊觀中清修,作為孝順女兒,趙雲兮自是常伴左右,也随着去了青羊觀。只是太皇太後哪裏舍得讓正值韶華年歲的小女兒,随她在青羊觀裏過清心寡欲的日子?
剛過了正月十五,太皇太後便将趙雲兮給打發回了京都,讓兒媳,也就是趙雲兮的嫂嫂,趙明修的親娘,當朝太後替趙雲兮相看驸馬。
趙雲兮由太後親手照顧了好些年,情分非比尋常。自是對趙雲兮的親事十分慎重。
這不,趙雲兮剛一回宮,太後要為趙雲兮定下親事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大楚。
自請送入宮的男子畫像,是一幅接着一幅。
壽康宮掌事姑姑青萍,指揮着宮人們井然有序的捧着畫像進殿。
送進殿中的畫像,因着沒被挑中便又很快會被宮人送出來,宮人神色如常,想來是對此已經見慣。
“這位是劉閣老的長孫劉俊彥,年滿二十,才能出衆,上月剛被陛下提拔為鴻胪寺少卿……”
宮人徐徐地介紹着畫中那俊秀男子,只剛說了兩句,便被一道清悅之聲打斷。
“撤了吧。”
趙雲兮忍不住捂嘴打了個哈欠,這幾日,她已經看了百十來幅男子畫像,是看的整個人快要美醜不分。這位劉閣老的長孫,到底是個什麽樣兒的模樣,什麽樣兒的心性,她都絲毫不感興趣。
她忍不住道:“嫂嫂,要不咱們就別看畫像了,先前我看中的那幾位,咱們見見,從中選一個不就好了嗎?”
坐在一旁的太後不贊同道:“那怎麽行,這才看了幾個人,你就定下了?婚事豈是小孩子過家家?”
趙雲兮撒着嬌,“嫂嫂,這麽多,得看到什麽時候……”
太後笑意淺淺,頗為寵溺的點了點趙雲兮的額頭,“罷了,哀家瞧你也累了,把所有畫像都撤了,今日就到此為止。”
“是。”宮人領了命,殿外便不再送畫像入內。
趙雲兮松了一口氣,轉而親手給太後奉了茶,撒嬌道:“嫂嫂辛苦了,枯坐了大半日,雲兒陪您去園子裏散散可好?”
太後見她突然就有了精神,像是得到了解脫一般,不免失笑道:“行了,哀家乏了想歇歇,你自去頑吧,方才可是又落了雪?那添一身衣裳再出去。”
趙雲兮便在太後眼皮子底下,換上了一身鑲了毛的淡黃裘衣,再加了一件鵝黃錦緞披風,便迫不及待道:“嫂嫂,雲兒告退。”轉眼就離了壽康宮,遠遠地似乎還能聽見她輕快的腳步聲。
“終于出來了。”趙雲兮蹲在地上,雙手捧起了一把雪,冰的她一激靈,渾身上下的懶憊一掃而光。
她可是早就坐不住了,一開始看畫像時,她倒是還挺感興趣。她母後年事已高,如今只盼着她能定下一門稱心的親事,方才會安心。
可是,誰能想到這相看驸馬,竟是如此枯燥的一回事,滿大楚的适齡男子畫像都仿佛捧到了她眼前讓她過目。
這陣仗,比之給皇帝選妃也不差了。
趙雲兮一想到明日還要接着看畫像,就頭疼。
她是不懂旁人是如何看待成親這回事,她活了十七年,尚不懂男女情愛,便覺着成親可真是一件麻煩事。
她随手團了個雪球,朝空無一人的前方扔去,那原該落在地上連帶着她此刻的煩悶心情一同摔碎的雪球,卻是砸在了從拐角處突然出現的一道颀長身影,這人仿佛生了銅筋鐵骨,雪球砸上去發出了一聲悶響,然後碎的四分五裂。
她一愣,有些心虛,卻又有些樂不可支。
被她砸中的人,身着繡有金龍游雲的紫色常服,披着青羽大氅,烏黑長發用五爪金龍冠束着,襯得人面似玉,偏他眉眼如墨,便好似此刻,白雪蓋頂的宮牆外探出的一枝冬日紅梅,奪人眼目,卻又裹挾着生于風雪之中的清冽之意——正是當今大楚皇帝,趙明修。
他被雪球砸中的那一刻,連帶着周遭的空氣都凝滞不前。
一瞬後,宮人們這才齊聲向來人請安,“陛下。”
此刻,他那件半點兒雜色都無的青羽大氅上多了一處雪漬,跟在他身後那位大腹便便,活像彌勒佛一般的大內總管,慌忙取了白淨手帕來擦拭,誰人不知,陛下喜潔,眼中容不得半點髒污。不想,他才剛要靠近,卻被趙明修眼神輕瞥,頓住了腳步。
趙明修好似不在意大氅上有污漬,緩步朝趙雲兮走去,在趙雲兮面前站定,他身量修長,此時此刻身影将蹲在地上的人完全籠罩。
趙雲兮這才心虛的咳嗽了一聲,仰頭佯裝無奈道:“我可不是存心砸你的,誰讓阿洵你恰巧路過。”
聽聞此言,趙明修非但沒生氣,竟勾了淺薄的唇一笑,冷淡眉眼也柔和了下來。
仿佛此刻正從那高高在上的孤獨王座中走下,有了一絲人間煙火氣。
他低着頭看向地上蹲着的人,心平氣和道:“朕知道。”
趙雲兮狐疑看向他,二人打小一處長大,對方是什麽脾性,她了如指掌,今日她這大侄子會不會太好說話了?果不其然,又聽趙明修不慌不忙的接了下半句,“你若是存心,恐怕此處的雪被你砸光了,也砸不中朕。”
這話怎麽聽都不像是誇人的。
趙雲兮立時琢磨過味兒來。
好他個趙阿洵,現在竟學會了拐着彎兒罵她笨。
還有沒有一點兒對她這做姑姑該有的尊敬!
眼見着小祖宗要動怒,這二位又得吵起來。王福立刻出聲提醒:“陛下,左相和內閣幾位大人都已經到了,您看是不是先回宮更衣?”
趙明修随意的應了一聲,眼神卻已經落在眼前人身上,眼底露出了些許讓人不易察覺的溫柔,很快消失不見。
他彎下腰,從青羽大氅下伸出一只手來,他的手很好看,五指修長白淨,只掌心有一道淺淺的已經快要看不出來的傷痕,這道傷痕自食指下一直蔓延到手腕處,割斷了掌心紋路。
他的手停在了趙雲兮眼前,“你若是實在閑的無事可做,不妨同朕一道去靜心齋,陳太傅昨日提起,去歲給你留的功課,過了一個冬,你還沒交給他。”
趙雲兮像炸了毛的貓兒似的,握着眼前人的手穩穩地起身,立馬就嫌棄的甩開,杏眼微瞪,“誰說我無事可做了。”
“我,我這會子要替嫂嫂去折幾枝梅花插瓶呢。”
滿是心虛,她轉身就走。
剛走了三步,王福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李士傑、元青書、陸行之三人,可也要召到靜心齋中見?”
她耳朵一動,腳步不由自主地就慢了下來。
陸行之。
新科探花郎呀。
她看了快有好幾百幅的畫像裏,頭一位挑入眼的,正是這位新科探花郎,十八歲的探花郎,學問好,模樣也好,聽聞放榜那日,陸家家門都快被媒婆給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