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陳年舊事不必再提

縱使是表兄弟,蘇淮也也自持君臣有別,幾乎從不在年輕的君主面前,越過臣子的身份提出要求。二十年來,他唯獨逾越身份,向君主提過一次請求。只是,他輸的徹底,避走嶺南,一去就是兩年。

兩年的時間,不算長,卻也不短,足夠讓他以為自己能神色自若的回到京都,面對所有人。

他收斂了所有情緒,語氣狀似尋常,“昨日臣在祖母壽宴之上同長公主見過一面。”

他自覺掩飾的極好,就像所有陳年往事都已被抛在腦後。

半晌之後,他方聽君主淡然道:“表兄如今回京任職,難免會遇上姑姑,既然兩年前未能成功說出口,從今往後也不必在她面前提起。陳年舊事傷人又傷己,表兄你說呢?”

蘇淮低垂着的雙眸,瞳孔忽而收緊,心事被旁人輕描淡寫的一語言中,他心裏頭最後那一點兒念頭拼命掙紮着,卻也逃不過君主這一句不必再提。

那點兒如同螢火微光般的念想,光芒逐漸黯淡,最後不知是煙消雲散,還是沉寂于心底,不知還有沒有重見天光之日。

而後,他聽見了自己的回答,“是,臣明白。”

殊不知,他的神色全然落在了趙明修眼裏。

趙明修淡薄的唇微微一勾,帶着丁點兒笑意。

他目光一轉,落在桌案上的密信之上,“也罷,家常事日後再敘,朕還是同表兄說回正事。”

随着這一句話,蘇淮的理智重新歸回,“是,臣遵命。”

“你先行送回來的軍報,朕已經看過。你信中所寫嶺南水寇之亂始作俑者,出身有些不同尋常,這是怎麽一回事?”

随着這一句問話,蘇淮的理智重新歸回,心下松了一口氣,回答朝事比起旁的話,總歸讓他能在君主面前更自在些。

他有條不紊地開始說起嶺南之事。

鳴音站在琳琅宮門前,有些詫異的同來人行了禮,“王公公,您怎麽這時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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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笑呵呵道:“可不敢當鳴音姑娘的禮。”說到底,鳴音雖在內宮裏等級不比他高,可她是長公主殿下身邊的第一人,且得給些尊重。

虛禮了一番,王福才問起,“不知殿下這時可有空。”

鳴音回道:“殿下此刻正念書呢,若是公公的事情不急,不妨先去茶室喝杯茶等等。”她家殿下念書的時候,旁人一概不得打擾,這滿宮裏的人都知道,連陛下都從不打擾。

王福趕緊道:“倒也不急,我坐着喝杯茶等就是了。”

他徐步入了琳琅宮,鳴音走在他身旁,心裏頭只犯嘀咕,王福不在陛下身邊伺候着,也不去處理內宮裏的一堆事宜,專程跑到琳琅宮來,看着卻也不像是有重要之事,随便打發個小太監來跑腿不就好了?

不過鳴音也沒多問,入了茶室為王福倒了一盞茶,“您稍坐,我去書房看看殿下的書念到了第幾頁。”

“有勞鳴音姑娘。”

鳴音走了兩盞茶的功夫,方去到書房,百靈打了簾子,她就探頭往裏看了一眼,見青紗帳內的身影依舊端坐在書桌前,便壓低了聲音問道:“殿下書念到第幾頁了?”

百靈低聲答道:“還是第一頁。”百靈腦瓜子靈泛,自打能開始研墨了,伺候紙筆這樣事情就由她負責,殿下往日裏念書都需要寫些見解,今日卻一次都沒叫她研墨。也不知這頁書上的內容是有多難,殿下念了有小半個時辰,都還沒念通透。

恰逢長壽來送茶,鳴音親手端了茶,“我送進去。”

她走到書桌旁,見那書果真與她走前是同一頁,這才開口道:“殿下,都已念了半個時辰的書了,歇歇喝杯茶再念也不遲。”

趙雲兮眼睛都未曾擡一下,只盯着書看,“不喝了,我今日非得将這本書給念完。”

她難得想好好讀一本書,豈能半途而廢?

鳴音嘆口氣,擔憂她果真會坐着一晌午都不動一下,可這書也翻不了一頁,王公公來的的确是時候。

“王福公公求見,殿下不妨先召見他?”

趙雲兮疑惑,“他怎麽來了?”偌大個長明宮,還不夠王福忙的嗎?這個時候丢下宮務,來她這琳琅宮,沒準兒是有重要的事情。

她是個善解人意之人,不想讓人久等她,幹脆利落的合上書,起身道:“宣見吧。”

出了書房,走到見客的前殿,她剛落座,就見王福入殿行禮,“奴才給殿下請安。”

趙雲兮好奇道:“你來是有什麽要緊事?”

王福禀明來意,“這不是北齊使臣不日就要入京,當年北齊曾獻國寶于我大楚,而今陛下有意将此物賜還北齊,以結兩國之好。”

趙雲兮滿頭霧水,北齊的國寶同她有什麽關系。

“此物如今在殿下宮中,陛下特派奴才來請殿下割愛。”王福解釋道,琳琅宮之所以取名琳琅宮,有長公主如珠如寶之意,也有藏寶于此處之意。

這些年來,不知有多少稀世珍寶都被送進了琳琅宮中。

“那叫人去庫房取就是了。”趙雲兮已經想不起來那北齊國寶長什麽模樣,不甚在意道。

王福能交差了,笑道:“多謝殿下。”

“蒙得殿下大方仁慈,奴才的差事才辦的輕巧。”

趙雲兮就有些意興闌珊了,她還以為是什麽要緊事,結果是取東西這樣的小事情,頗有種懷才不遇的失落。

趙雲兮心裏突然起了個念頭,便問:“陛下這會兒在做什麽?”

她的東西豈是這般好拿的,阿洵要了她的東西,不得還給她一樣東西,這才叫公平。

王福臉上笑意一僵,這小祖宗不是要念書嗎?此時若過去,差不離是會與蘇七公子碰面。

他思忖了片刻,含糊其辭道:“殿下正在與朝臣商議軍機要務呢。”

那便是沒空了,趙雲兮頗為遺憾,“罷了,朝事要緊。”

王福松了一口氣,正巧阿盧已經将裝有北齊國寶的錦盒取來,他忙接過行禮告退,“奴才這就回去交差,不打擾殿下念書了。”

趙雲兮那句等一等都沒來的及說出口,她還想看一看北齊國寶長什麽樣呢。

王福身影早就消失不見,她茫然回頭問鳴音,“我還想看一眼北齊國寶長什麽樣子呢。”

鳴音道:“或許是急着回去交差,那國寶也不是他物,是一塊未經雕琢,卻成形狀的古玉,聽聞是北齊開國皇帝建立北齊時從天而降,祥瑞之兆。”

趙雲兮抿了抿嘴,到底将話說了出來,“天降之物也是沒砸着人,要是砸着人,便不是祥瑞而是兇兆了吧。”還有句話她沒說,這天降之物肯定那北齊的開國皇帝故意編造的,為的是讓百姓相信,他是天選之人。

阿盧忽然着急忙慌的進殿,“殿下,拿錯了,庫房取出來的不是北齊國寶,而是您從前用過的字帖。”

鳴音責備,“這也能取錯,你們是如何當差的?”偏生王公公也沒開盒子看上一眼,就直接拿走了。若是陛下知道取物這樣的小事都辦不妥,琳琅宮的宮人們也忒無能了,丢的是殿下的顏面。

王福腳步輕快的回了靜心齋,屋子裏的君臣還在商議要事,他便在門口稍後了一時半刻,終于聽見裏頭有了動靜,議事結束了。

蘇淮從齋中走出來,與他迎面相逢,同他禮貌的打了個招呼,“王公公。”

王福側身與他道別,“七公子慢走,王成,送送七公子。”

而後,王福才進了齋,将錦盒呈上,“陛下,奴才将北齊國寶取回來了。”

他有些得意:“殿下原是想來靜心齋,奴才說您在同朝臣商議軍機要事,殿下這才作罷。”

趙明修伸出手指,解開鎖扣,錦盒裏透進了一絲光亮,露出盒中物。

他微微一挑眉,松了手,錦盒就又合上。

他看向王福,似笑非笑,“自作聰明,焉知不是在作繭自縛?”

王福一時沒聽明白,便見他那傻兒子進了齋中回話,“奴才剛送七公子到長明宮門口,就碰見長公主殿下,殿下正同七公子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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