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年輕人不講武德
烏啼閣附近有一處林間空地,臨靠着湖泊,周圍桃杏簇擁,盛夏裏綠意盎然。
此處視野開闊,平日裏少有人至。
如今天光雲影移并,隔着樹影,倏而幾道劍光一閃而過,落葉紛紛,裂帛之聲突兀。
白青兩道身影飄忽不定,最終幾點血色灑在草木之上,迎面的劍鋒立即止住,只挑斷一縷發絲。
孟潮青收劍,上前扶起萬疏君。
萬氏一族多是劍修,但較之于劍道奇才孟潮青,萬疏君落于下風也是情理之中。
他擦去面頰一側的血跡,微微笑道:“愈發不如從前了。”
孟潮青抽出帕子,正要遞給他,忽而餘光落在不遠處的低矮灌木叢上。窸窸窣窣的聲響裏仿佛還隐藏着其他聲音,他想了想,古劍悄無聲息飛過去。
然後——
打地鼠!
啪啪啪……
即将禿頭的小灌木叢裏沖出一個人,喬孜頭暈目眩,沒跑幾步就趴在潮濕的泥土上抱頭嗚嗚。
好不容易那把古劍才高傲地飛走。
只是喬孜已經疼的龇牙咧嘴,手一摸,腦袋真的疼、疼疼疼!不用猜,她現在肯定滿頭的包。
而不遠處的萬疏君未曾料到那兒還藏了個人,但見她狼狽模樣,倒是忽略了孟潮青徑直過去。
喬孜藥筐裏的草藥灑了,幾片草葉沾在頭頂,一身綠衣,趴在地上像個衰衰的小綠人。未幾面前落下淺淺的陰影,萬疏君半跪着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禮貌道:“喬姑娘需要幫助嗎?”
喬孜:“……”
“我很好,真的很好。”她艱難爬起來,扶着一旁的小樹想起任務,立馬嚴肅道,“不要擔心,請讓我來幫助你。”
她看到萬疏君面頰一側被劍風割開的口子,話一出口,果然基礎技能妙手回春生效。
萬疏君察覺到面上拂過一縷涼風,伸手觸碰,刺痛感消失,方才的血跡也不曾有過。
分明她只是說了一句話罷了,不曾見過其他動作。
萬疏君了然,垂眸露出一抹笑意:“多謝喬姑娘。”
他上前便要扶她一把。
喬孜完成任務,聽到系統提示音後瞬間安詳了,抱着小樹謝絕他的好意,而後一面彎腰撿藥筐,一面就要告辭。
“我方才是在附近找草藥,不慎轉到了這裏并非是有意旁觀你二人打鬥,我是醫者,這點小問題過一會就好。既然也沒有大事,我就——”
喬孜由于之前被孟潮青的劍打蒙了,這一轉頭心口便堵住似的,腦袋沉得人又往下一趴。
若非萬疏君眼疾手快,她這會子十有八九要吃一大口土。從身後攬過腰際的手在她站穩後随即松開。
葉隙間漏下的碎光灑在身上,喬孜血液都在往上湧,薄薄的眼皮拉下,視野只剩一線。
“老實說,好像腦震蕩了,幫我——”
叫個醫生……
話還在嘴邊,腳就已經離地了,萬疏君攔腰抱起了她,清新淡雅的味道撲面而來。
喬孜渾身僵住,蠻不好意思的,面色漲紅,心裏翻起巨浪:“這也是劇情安排嗎?”
系統冒出聲:“叮,是好感度達到一定标準解鎖的動作。目前萬疏君好感度60。”
一個治療術,直接提了9點好感度,喬孜對此表示難以置信。
“雖然但是,這個動作為什麽是扛沙袋??”
這是今天的喬孜第二次崩潰。
系統:“高雅人士不能扛沙袋嗎?”
“過分了,過分了。”
她才吃得飽飽的出來,這姿勢要是吐了那豈不是要直接鑽地心。
喬孜情緒悲觀,索性閉上眼睛當死魚,絲毫沒有擡頭看向不遠處提劍亦跟随過來的男人。
孟潮青此番竟還記得将那地上的藥筐一并帶上。
與瀑布山洞中的形象截然相反,暴露在盛夏的白光下,他倒是簡默端重。衣冠濟濟,周身陰郁的氣質一掃而空,任誰看第一眼,都不會覺得眼前這位白衣青年是個壞人。
—
秋韻軒裏幾個老大夫依次為喬孜診斷,最後得出的結果是——腦袋受損,要休息幾天,勿要憂思。
萬疏君見她尚在昏迷中,不忍打擾,吩咐下仆備好衣食補藥等物,人便在明堂等候喬孜醒來,長随蜻蛉随後将他常看的書帶來。
夏季日頭長,玉茗軒裏一叢叢高瘦的青竹漸漸蓋不住灼熱的日光,風從門簾裏鑽到室內,熱意一現,當即有道白色符篆貼到窗棂上,鎖住熱浪。
待到日落時分,內室堪堪有響動。
喬孜在床上翻來覆去,垂下的幔帳濾過大半的光線,如今四周昏昏暗暗,她呆呆望着頂上的承塵,生無可戀。
倒也不為其他,短短半天工夫,她的幸運值居然回到了原點。
也就意味着她方才做的任務沒有任何獎勵,依然是個小衰仔。
我的狗系統,你這不是欺負老實人麽!
喬孜猛捶枕頭,憤怒到了極點系統總算不再裝死,連忙安慰她:“也不是一無所獲,萬疏君的好感值被你提高到60,往後走劇情更輕松,算是一種彌補。”
“狗屁狗屁,我要幸運值,我不要靠男人!”喬孜頗有覺悟。
系統沉吟半晌,覺得很有道理,于是決定贈送一套補償大禮包。
“叮叮,鑒于宿主覺悟,本系統贈送補償大禮包——【萬男斬】法術一次。”
萬男斬,是一種意外獲得技能,招如其名,也可以叫做一招全滅。
喬孜向問了啓動方法,這才心裏舒服不少,長長一嘆,揉着雞窩頭起床了。
她的舊衣裳被婢女換走,如今一旁褆紅小幾上放着一套新的青綠直裾,穿在她身上竟是意外的合身。喬孜綁好腰帶,懶懶散散走出去。
被孟潮青猛捶過,她尚在恢複之中。沐浴着黯淡的夕光,在撞見明間裏的萬疏君時喬孜腦子一短路,被顏狗的心支配,幾乎脫口而出:
“這個小哥哥我好像見過。”
系統:“……”
傻逼,昏過去前不是才見過嗎?
萬疏君按着書頁,側身光影微暗,他聽的清清楚楚。
已至日暮,倦鴉歸巢,竹影爬上門檻。
他瞧見顏狗附體的喬孜,下一秒卻是望向門外。孟潮青已經倚着門,似乎并不避諱,直直地打量她全身上下,眼神裏是何意味暫時難以分辨。
最怕空氣安靜一瞬,喬孜話已出口,随後腦子裏警鈴大作。
系統冷酷無情:“檢測到宿主人前OOC,OOC觸發蝴蝶效應,改動游戲劇情,現開啓懲罰模式。”
這次居然不是恐怖片,她來不及辯解幾句就猛地被面前大口吞下,眼前一暗。
是個大嘴蟾蜍,與人齊高。渾身上下膿包流膿,一雙眼珠子渾濁血紅,黏膩感光是看都能看吐,不必說喬孜還被一口含住腦袋。
她打了個寒顫,死死閉上眼。
舌頭纏在她腦袋上時喬孜再次生無可戀。
這個頭不能要了!
系統懲罰旁人是看不見的。是以落在旁觀者萬疏君與孟潮青眼中,小醫女喬竹目前正面色蒼白,渾身在抖,眼睫都顫的厲害,一臉痛苦。
沒有任何做作的痕跡。
“喬竹姑娘?”萬疏君忙丢了書,“冒犯了。”
他将人攬過來,先是喂了顆清心咒,随後拍下辟邪禁制,當她是被妖物所害。只是喬孜已然被系統放出的大蟾蜍含着腦袋,這些都是無濟于事,她仍舊沉浸在全真的惡心式痛苦懲罰中。
這、這這這這都人才想出來的懲罰方式吧……
“沒用了沒用了。”
好不容易大蟾蜍消失,喬孜第三次崩潰,她抓着萬疏君的袖子,惡心的感覺還停留在腦海中,以至于她看誰都是模糊的,如今滿腦子都是——
“好兄弟,快幫我洗個頭。”
“我不幹淨了,我的腦袋嗚嗚嗚嗚。”
孟潮青微微擡眼,環視周圍,沒有任何邪物。但是喬孜的表現也不似作假,尤其是她身上的靈力波動,方才的一段時間裏當真是激烈。
“為何這樣說?”萬疏君不解,不過仍舊先給她使了個清潔術。
“我剛才被——”
事實就差一點說出口,喬孜喉嚨忽就堵住,瞬間蔫了。
“我剛才腦子裏出現了一副恐怖的畫面,大抵是近日被拍的精神錯亂,抱歉。”她失落地擺擺手,轉過身的那一刻眼神極度痛苦。
系統在懲罰之後解釋道:“因為你剛才的一句話使得孟潮青改變了對你的看法。醫女喬竹的主線任務難度從中等演變至地獄模式。請宿主且行且珍惜,注意言行舉止。”
屮艸芔茻。
這孟潮青絕壁是瘟神!
她抱着頭,面朝牆壁,默默流淚,不過思前想後,十分不解。
“那目前他對我是什麽樣的看法呢?”喬竹問道。
只是系統沒有任何聲響,而那頭倚門的青年冷眼相看,沒有一絲動容,卻待萬疏君回過頭要招人喚大夫時蹙緊眉頭,亦是擔憂道:“這位醫女倒像是身上有其他毛病,容我瞧一瞧。”
兩個人時隔幾天相見,卻是以這樣的方式肌膚相觸,喬孜渾身雞皮疙瘩起來了。
他的指腹擦過腕側最嫩的地方,随後不慌不忙地扣緊脈搏。
孟潮青擋着光芒,喬孜在角落裏退無可退,餘光裏都是大佬看似關切的面容。
身側的青年姿容如玉,只顧把脈,對她的話置若罔聞,那身雪白衣袍如舊,偏頭時發絲從鬓角落下幾縷,削減了他周身冷淡的氣質。
“心跳如此之快。”收回手,他垂下眼,黑漆溫潤的眸子裏不見笑意,倒是殺意隐約可見。
“喬竹姑娘心裏害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