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1)

準釘在了這山鹿的後腿上,山鹿吃痛,嘶鳴一聲,居然負痛拼命的逃了起來。

“追!”李恪一聲令下,率着府中兵士追着那山鹿而去。今天他們見到的最大獵物就是這只山鹿,何況這鹿的後腿還已經被李恪一箭射中。這要是錯失獵物,李恪這借着打獵轉換心情的打算就真是弄巧成拙了。

只是林間多樹,馬的速度和衆兵士追趕圍捕的隊形受到極大限制,到這種時候,就凸顯出馬匹的品種優劣了,李恪的馬自然是最好的一匹,跑在最前面,後面跟着楊乘、孫達等幾個親衛,再後面才是普通兵士。

眼見這鹿就在眼前,李恪心中一喜,急忙再次彎弓搭箭,這一次,這一箭正射中了鹿的後頸。李恪本以為那鹿該就此倒下,誰知這鹿在這關頭蹿得更快,那箭從後方追來,雖然射中,卻因它正朝前疾馳而沒能對穿,這鹿再次暫時撿了條命,雖負了重傷,仍繼續狂奔。眼看這鹿如此“頑強”,李恪心頭也有了火氣,夾夾馬腹,又追了上去。這一逃一追,早已出了樹林,徑直闖進林邊村子的農田裏去了。

其時尚有幾名農人在田間勞作,見一只鹿滿身是血的沖進來本就吓了一跳,誰知竟還有個人騎馬追上,一鹿一馬,也不知這一路踏了多少的稻苗。李恪完全沒有顧上這些,而是拎起手中弓箭,瞄準鹿的後腦,射出了第三箭。

那只山鹿負着箭傷流血奔了這許久,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如今哪裏還能再抵得住這正中後腦的第三箭呢?只聽它最後嘶鳴一聲,終于倒在田間血泊之中。

這時候,後面的楊乘、孫達等親衛也已經陸續趕到,只是他們剛追上李恪,就發現情況不對——這裏怎麽已經是農田了?原來他們只顧追鹿,根本沒有注意自己這麽一群人已經穿過了這片樹林,直接跑到農人的田裏去了。盡管楊乘急忙下令讓衆兵士即刻勒馬,但仍有幾十騎已經沖入了農田,田中正在抽穗的晚稻被馬匹踩踏得已經一塌糊塗。

眼看農田驟然被毀,那些心疼自家莊稼的農人們憤憤的聚攏過來,楊乘急的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他怎麽也沒想到,出門狩獵多次,這次竟會出了這樣的大問題。

消息傳回都督府的時候,權萬紀正在內院和夫人一同用晚餐,一知道這件事,立刻連飯也不吃了,問明李恪一回來就去了書房,自己也急匆匆的朝疊翠軒趕去。

“王爺。”

“恩師快請坐。”李恪一見權萬紀來了,立刻起身相迎。這疊翠軒雖然不許人随意進出,但對某些人來說自然例外,身為李恪老師的長史權萬紀就是其中之一。

心中焦慮的權萬紀頭一次把禮儀抛在一旁,依言在李恪的書案前落座,随即急道:“聽說王爺今日出城狩獵,可有此事?”

“恩師何必明知故問。”李恪微微一笑,“今早本王前去狩獵,楊乘鬧得好大陣勢,怎會瞞過恩師?”

“那麽……”權萬紀雙眼死死的盯着李恪:“王爺今日狩獵,可有什麽事情發生?”

“恩師是想問本王,今日是否在畋獵時,踩踏了村民的稻田吧?”李恪把玩着手裏的酒杯。

“小事罷了,恩師不坐下來與本王小酌兩杯麽?”

聽了這話,權萬紀這才注意到,李恪雖然是坐在書案之後,但面前擺着的卻是酒壺并下酒小菜,一副自斟自飲的樣子。

“書房乃是讀書辦公之地,王爺,在此飲酒未免太不像話了!”對于李恪的邀請,權萬紀強行按捺住火氣,冷冷勸阻道。“何況,既然出了馬踏農田這麽大的事情,王爺怎麽能如此鎮定自若的坐在書房飲酒?”

“恩師所言有理。”李恪放下酒杯,但仍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答道。“可本王身為天子兒,不過一時不察,踐踏了農田,這等小事,事過之後賠償一些就罷了。”

“你、你這……”聽了這話,權萬紀橫眉立目的瞪着李恪。“你說說,你自從來了安州之後,何曾有身為天子兒的覺悟?陛下分封諸位王爺為各州都督,就是為了天下安定,大唐百姓能安居樂業。更何況這踐踏農田之事,豈是小事?三國時曹操為此割須代首,以正法令。你畋獵擾民,禦史必定參你一本,到時候你還能穩穩當當坐在這裏喝酒?”

權萬紀訓起人來,完全把什麽身份都忘在了一邊,不但不稱李恪為王爺,以你呼之,更擡手指着李恪的鼻子大聲呵斥了一番。

“此事已經發生,本王縱然不喝酒,禦史也不會不參這一本吧?何況就算禦史不說,父親也未必不知。”李恪唇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竟又端起酒杯仰起頭一飲而盡,“勸老師還是莫要太過擔憂。”

“老臣忝為王爺之師多年,看着王爺長大,深知王爺天資奇高,其才絕不在太子之下。”權萬紀看着李恪這副樣子,痛心道:“男子漢大丈夫,立身于世,當有一番作為,王爺皇子之尊,怎能将聰明才智,大好年華,荒廢在聲色犬馬之上!”

面對李恪如此“冥頑不靈”,權萬紀這番話說的可謂是掏心掏肺了。從李恪第一次離開長安開始,他就以長史的身份陪在他的身邊,這些年來,可說是看着李恪從一個少年成長為一個青年。李恪頭腦靈活,對于自己這個學生的聰明,作為老師的權萬紀曾經非常欣慰,但同時也很頭痛,因為這意味着這個身份尊貴的學生,一旦叛逆起來,可能更加不好管教。

結果不出所料,随着李恪年齡的增長,他的頑劣也愈發不可收拾,身為王爺,雖然受封到封地任官,卻整日散漫成性,對政事毫不上心,反倒是越發貪玩。李恪被移封到安州之後不久,王妃楊氏病故,李恪開始更加放縱,不理政務,反倒經常帶着一二親衛游蕩在安州城中不見蹤影。除了沉溺畋獵之外,權萬紀甚至聽說李恪常拉着身邊親衛楊乘以賭錢為樂。每次想到這些,都叫權萬紀格外痛心疾首,就是重陽菊宴,也沒露出一點歡喜的樣子來。

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權萬紀愈發覺得自己這個老師當的失職且無能,他懷着最後的希望,把自己內心深處最想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可是李恪,卻依然坐在書案後面,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沉默半晌,沒有等到李恪有任何感悟的權萬紀終于失望的起身道:“王爺,老臣言盡于此,今後……今後你好自為之罷!老臣管教王爺不利,有違陛下重托。最近的事情,老臣必須得寫道折子呈給陛下請罪才是。”

“恩師慢走。”對于權萬紀的一番發自肺腑的話,李恪仍是一臉毫不在意的神情,看的權萬紀心寒不已。盡管如此,當權萬紀要走時,李恪仍依足了弟子之禮,将他這位嚴師客客氣氣的送出了疊翠軒。

可是,當權萬紀一離開之後,李恪的臉色就變了。那種毫不在乎的模樣消失的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不甘和痛苦。

李恪垂下頭,狠狠咬着嘴唇,直到唇上沁出鮮紅的血來。已經放棄了那麽多,難道自己依然會失去一切麽?先是莫遲,然後是關心自己的師傅,這究竟是為什麽?

如此用力的咬着唇,嘴唇當然會痛,但不知為什麽,李恪卻感覺不到疼痛,甚至更用力的咬着自己,直到血的腥甜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

一個念頭伴随着這個味道浮上了李恪的心頭:那個決定,也許是錯的?

三十九 雷霆雨露共君度

更新時間2013-6-2 23:49:38 字數:3510

權萬紀離開許久,書門外忽然傳來了有節奏的敲門聲。李恪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旋即恢複了鎮定自若的神情:“進來。”

進來回話的孫達忐忑的偷觑了一眼端坐如常的李恪,猜測王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作何感想。“王爺,權大人已經令人快馬進京,看來是要向陛下上表……”

權萬紀剛剛已經有言在先,對這事,李恪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接到這個消息,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釋然感。“無妨。”

權萬紀上表給皇帝,擺明是要告狀,王爺竟然還能這麽鎮定?對于李恪不合情理的平靜,孫達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穩了穩心神,才繼續道:“另外,今天馬踏農田之事,消息仍是由李通告訴權大人的。”

“李通,又是李通麽……”李恪點了點頭,把李通的名字反複念叨了兩遍。“好,本王知道了。還有別的發現麽?”

“還有就是……王爺,楊夫人、楊夫人現在還罰大哥跪在院子裏反省呢,說是他辦事不周到,給王爺惹了麻煩,該罰!我說破嘴皮子勸了半天也沒用,楊夫人不準我告訴王爺,可是大哥……”孫達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把這事告訴了李恪。楊乘為人憨厚仗義,孫達雖是他的下屬,但共事多年,早把他看做親兄長一般敬重,日常都以大哥呼之。

“你怎麽不早說,本王去看看!”李恪聽到出了這事,拔腳就走,走到書房門口,卻又停下腳步,對身邊的孫達道:“孫達。”

“在。”

“本王自己去勸楊嬸,另有件別的事情交給你去辦。”

“王爺請吩咐。”

李恪猶疑片刻,卻又搖搖頭道:“罷了,還是容我再想想。碧池姑娘你安置好了麽?”

孫達聽到碧池的名字,老臉一紅,撓撓頭道:“已經安置好了。”

“那就好。”李恪一邊走,一邊宛若自言自語般道。“既把她留在身邊,就千萬不要再放手了。”

孫達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屬下知道了。”

因為楊夫人身份特殊,在都督府內,專門有一處供她一家居住的院子,李恪趕到的時候,正見到楊乘老老實實的跪在院內正中的青石板地面上,也不知已經跪了多久。

“楊乘!”李恪走近兩步,把手放在楊乘的肩頭,驚愕的發現觸手一片冰涼。此時已是秋天,夜間天寒,楊乘又這樣在地上跪着不動,也虧他身強體壯,換了別人,怕是早就支持不住了。“這是跪了多久了,快起來!”

“王爺……”楊乘卻不肯起身,仰起頭,嗫嚅着。“都怪我……”

“怪你什麽?”

“是我給王爺出主意,叫王爺去打獵的,然後,我跟着王爺一起出去,又沒能好好的保護王爺,管理兵士,才闖了這麽一場大禍。”楊乘像個犯錯的小孩似的,愧疚的說。

李恪無奈道:“這狩獵之事,本來是我自己生出的主意,與你何幹?”

“可是……”

“可是什麽,還不快起來?”

兩人這麽一争執,楊夫人在房裏便聽到了李恪的聲音,迎出來道:“王爺不必給這孽子求情。他有負王爺信任,非但不能為王爺分憂,還惹出這場禍來,老身罰他跪在這裏反省已經算輕了。”

“楊嬸,這件事并不怪楊乘,是本王心情不好,一時大意。”李恪一邊開口求情,一邊示意孫達把楊乘攙扶起來。“楊乘是本王最倚重的親衛,許多事非他不可,如今他跪了這麽久,若是受了風寒,豈不是更加誤事!”

“是啊,楊夫人,大哥全身冰涼冰涼的,這要是病了可怎麽辦!”孫達也在一旁幫腔。

“罷了,王爺既然如此說,那老身也不好再罰乘兒。”楊夫人看了一眼跪得已經站不穩的楊乘,眼中閃過一抹心疼,口中卻嘆息道:“犯了這麽大的錯,若是你爹在家,你這會兒的小命在不在都難說了。”

想起自家嚴父,楊乘的臉色不禁白了幾分。他知道,母親的話不是危言聳聽,被他爹知道自己給王爺惹了這麽大的一場麻煩,恐怕老爺子盛怒之下,自己不死也要脫層皮,跪這半天,反倒是小兒科了。

“楊乘放心,楊伯那邊,本王自會和他說。”李恪安慰道:“不過怕是本王,到時候也躲不開一頓罵呢!”

楊夫人嘆了口氣,“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外子就是再發脾氣也沒用了。老身也會勸勸外子的。乘兒,你先回房去吧,王爺,請随老身來,老身有幾句話想跟王爺說。”說完,引着李恪進正房去了。

一直害怕被楊夫人埋怨的孫達終于松了口氣,攙着行動不便的楊乘回房歇息,心裏卻忍不住猜測李恪剛剛想交代自己的究竟是件什麽樣的任務,聽王爺那個感慨,莫不是和女人有關系?

楊乘躺在床上,看到孫達這魂不守舍笑容詭異的模樣,只道他風流的老毛病犯了,瞪了他一眼道:“王爺交給你的事情都辦妥了麽?不要耽誤了。”

“辦好了。”孫達沉下臉來:“這次走漏消息的人,又是李通。”

“又是李通?”楊乘也皺起眉來。“唉,如果不是王爺叫我不要随便輕舉妄動,我說什麽也不會讓李通跟着王爺去狩獵的。”

“再有,王爺完全沒打算阻止權大人上書給聖上。”孫達又道。

楊乘比孫達更直接的表達了自己的驚訝,他差點從床上蹦起來:“這怎麽行?”

不知該不該說是母子連心,楊夫人在另個房間裏,對李恪談起來的,恰好也是這一問題。

“唉,王爺外面的事,老身向來不管不問,可是這一次,王爺可是做的太過離譜了。平日裏乘兒陪王爺荒唐些,老身也明白王爺心中的苦處,只能囑咐乘兒好好保護王爺也就罷了。就是這次狩獵不慎踐踏了農田,也是意外,王爺又怎麽能讓權大人也上書給陛下。”

“這事楊嬸也知道了?”

“王爺既将這府裏的事情交托給我,這府裏的事情,能有多少瞞得過我?何況這麽大的事,權大人深夜派人出府,只怕整個都督府的人都知道了。”楊夫人看着李恪,滿面憂色。“王爺怎麽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有認識權萬紀的人都知道,以權萬紀嚴厲較真的脾性,權萬紀這時候的這道奏折,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為李恪開脫說情的。李恪這次的事情,本來就難逃被禦史參奏的命運,如果權萬紀此時再上一本,等若給李恪補上一刀,也難怪楊夫人憂心不已。

“父親如何打算,今年回長安過年時便知道了。”李恪反倒灑脫得很:“我既然是皇帝的兒子,除了謀逆這種大罪,就算再如何頑劣不堪,頂多就是被貶職免職,算不得什麽大事。若是真的因此被罷官,倒也正好賦閑長安,從此做個閑王過一輩子,逍遙快活。”

“也好。”楊夫人嘆道:“王爺既有如此打算也好,小姐倒也可以放下心來了。”

楊夫人口中的小姐,是李恪的生母楊妃。楊夫人自幼侍奉曾是隋室公主的楊妃,正是因為有着這層關系,楊妃才選定了她擔任李恪的乳母

“是啊,娘應該會很高興吧……”提起母親楊妃,李恪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他知道楊夫人非常的關心他,就像他的母親楊妃一樣的關心他,可有些煩惱——比如李通的事,他并不想對母親或者對眼前與自己情同母子的楊夫人說。所以,像這樣讓她們放心,就夠了。

“若是王爺可能永遠離開安州,莫遲姑娘的事情怎麽辦?”楊夫人忽然問道。在楊夫人想來,這次的風波簡直可說是因莫遲而起,對于如何安排這個女子,楊夫人自是格外在意。

李恪沉默了一陣,緩緩道:“我想将城外的那宅院給她,再贈她一些田地金帛,就留她在安州過日子吧!”

對李恪的決定,楊夫人從無異議,此時卻不由得追問了一句:“王爺真的已經決定好了?”

李恪苦笑,楊夫人确實對自己知之甚深。這正是他剛剛沒能吩咐孫達去辦的事情,他是已經想好了,但是卻遲遲無法開口下令。

“王爺,你費盡心思,從這麽多的女子中選中了莫遲姑娘,如今為何又要生生放她離開?”楊夫人皺眉道:“王爺自菊宴那日起就心事重重,究竟出了什麽事?”

莫遲和洛玘二女在疊翠軒前碰面這事楊夫人早已知道,為了這事,洛玘和石燕子迄今還在房中禁足,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并不知情,卻又無從問起,今日這才終于找到機會問出口。

“……我的計劃她都猜到了,她恐怕,不會願意嫁給我。”李恪搖了搖頭,說出了事情的源頭。“栖玉院的事情,我一直沒有對她說過,她一直以為我的計劃是為她而設計的。誰知她自己察知了真相,我一怒之下口無遮攔,嘲諷了她的出身……”

“這姑娘不但聰明,倒還頗有幾分烈性。”楊夫人也沒想到竟會是為了這事,對莫遲倒多了一分欣賞。“這樣的女子,那日那般一反常态,必然是對王爺用情至深。王爺雖然說這姑娘怕是為此不願嫁予王爺,老身倒覺得,這莫遲姑娘既然已用情至此,必然不會願意離開王爺身邊。”

和楊夫人談完話後已過三更,李恪卻無意休息,而是步伐緩慢的獨自回到疊翠軒。楊夫人的話猶然在耳,莫遲,真的會原諒自己,真的還願意留在自己身邊麽?可是楊夫人不知道的是,她連那份賣身契都燒掉了啊……

想起莫遲,李恪頓覺恍惚間,她仿佛又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此時的她,沐浴在月光之下,就像那天菊宴時一樣,依舊穿着水靛青如意紋的長裙,月白對襟短襦,披一條銀絲絡紗的披帛,這套衣服很配她,他很開心她碰巧選了自己最喜歡、最希望她穿着的一套衣服。只是今晚的她,一頭秀發沒有挽起,而是如黑瀑般披散在肩上,但這樣反而更襯出她嬌美白皙的小臉。

“莫遲……”終于,他低聲喚道。眼前的莫遲似乎微微笑了笑,李恪疑惑的又向前走了幾步,甚至擡起手揉了揉眼睛。

這是自己的幻覺麽?不然的話,莫遲怎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

可是,這并不是幻覺。

——眼下,莫遲确實就站在疊翠軒門前。

四十章 美人恩重自不負

更新時間2013-6-3 23:01:57 字數:3228

李恪走近莫遲,再次低呼她的名字:“莫遲?”

“嗯。”莫遲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李恪,“是我。”

李恪伸出手,極為緩慢而小心的伸出手,試着撫摸着莫遲的一頭烏發,“真的是你。”

她沒有躲閃,面帶笑容的站在那裏,任他确認她的存在是千真萬确毋庸置疑。

“當然。”莫遲露出有些狡黠的笑容。看起來,讓李恪大吃一驚這件事,使她覺得非常有成就感。

“這個時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重逢的驚訝和喜悅漸漸冷卻之後,李恪終于問起了最重要的問題。

“是我叫許風帶我來的。”莫遲并不打算故弄玄虛,而是爽快的回答了李恪的問題。“我要見你,所以我來了。”

我要見你,她的理由爽快簡潔,但這爽快簡潔卻讓李恪驀然有些不安。莫遲的神情和過去一模一樣,恢複的太徹底,和她那天在房間裏的面帶笑意卻格外凄絕神色反差未免也太大。“你……有話對我說?”

“當然。”莫遲點點頭。“你也有話對我說吧?是你先去見我的,不是麽?可惜那時候瑤瑤剛好回來,所以這次,我決定來見你。不過……比我預想中的,還要不容易。”

原來,昨天李恪離開之後,莫遲去找了許風。許風上次無意中向莫遲透露出了李恪的真正計劃,這次又沒能阻止瑤華突然闖進院子,以至于李恪狼狽而去。接連辦事失誤,他的心裏早已經惴惴不安,因此莫遲幾乎是沒費多少力氣,只用了一個理由就說服了他幫忙。

——你總不希望王爺繼續這樣生氣下去吧?

解鈴還須系鈴人,許風也很明白這個道理。李恪和莫遲的這件事,在所有旁觀者中,大概數他知道最多內情,所以原本對于莫遲想要偷偷跑來的計劃不甚贊同的他,還是同意幫忙。

要實施這個計劃并不容易,莫遲這次離開,必須瞞過蕭老夫人,如此一來,可以選擇的時間也就只有夜晚,天亮之前,莫遲必須出現在蕭家的早餐餐桌上。蕭家離李恪的都督府并不近,往返時間相當吃緊不說,天黑以後安州城城門還會關閉,想要出入也非常棘手。這些事都需要許風提前安排一番,因此行動的時間就選在了今晚。

許風借着管家的職務之便,故意把晚餐時間安排的稍早了一些,而後又在飯菜裏混了藥物,讓蕭老夫人、瑤華等人睡着,這才帶着莫遲悄悄離開了蕭府,兩人兩騎飛也似的朝着安州城疾馳而去。

在許風提出要騎馬的時候,莫遲并沒有任何異議。畢竟這個時代,想要迅速往返都督府和蕭家,也只能靠馬匹這種古代傳統的交通工具。莫遲實際上還是第一次騎馬,本來心裏也抱着豁出去的念頭,不過墨池大概馬術不錯,以至于她騎馬倒也有模有樣,就是在今夜的疾馳中也還能穩穩的坐在馬上。

如此趕路,才來得及在城門關閉之前入城,再在這種時間出現在李恪面前。

“我們的馬跑進城門的時候,城門就在我們的身後緩緩關上了,幸虧趕上了,不然的話今天就要無功而返了。我可沒有許風的身手能夠翻牆進城……”莫遲笑眯眯的把今晚的一番曲折當笑話似的簡單講給李恪聽,似乎她出現在他面前,就是為了講述她今晚的精彩冒險的。

“你不是來跟我說這些的吧?”莫遲說的愉悅,李恪也保持着輕松的神情傾聽,但終于,當莫遲講完的時候,他輕輕的問出了這句他最為害怕的話。不管莫遲是為了什麽堅持在深夜跑來見自己,他都希望她能說出來,不要這樣的婉轉,那不該是莫遲的風格,也不是他欣賞的性格。

“我來見你,是想問你,我們可不可以回到那一天。”莫遲也不再繞彎子,而是直視着李恪,神色局促。“回到菊宴那天,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在這裏等你,我們要讨論計劃之後的事情……我沒有遇到過別人,一直只是在等你……”

“所以,你穿上了這套衣服?”他早就覺得奇怪,既然打算騎馬,她怎麽會穿這樣的一套衣裙。離得近了,他才能看到,她的裙角上濺滿灰塵和泥土。

“嗯,我還本來想梳成那天菊宴時的發型的,”莫遲略帶遺憾的摸摸自己的長發“可是我不擅長梳頭發,貼身丫鬟睡着了,沒人幫忙,怎麽也梳不好了。最後為了趕時間,就随便用絲帶綁了一下,結果誰知騎馬太颠簸,在路上頭發就散開了……”

“……”

“我知道我的打扮和那天不一樣,”她幾乎有些可憐兮兮的看着他,“現在,就當作又回到了那天我們見面的時候,可以麽?”

“為什麽?”看着第一次露出如此軟弱一面的莫遲,李恪情不自禁的問了出來。

“我覺得,如果我不這樣做,你以後就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莫遲輕輕的答道。“你已經打算抛開我了。”

“莫遲,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莫遲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下意識的轉開了視線。

果然,她就不該是這樣的人,那天那個寫下“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的女子,目光中是那麽決然,她就算來找自己,也不會是這樣的軟弱。她會有這麽大的變化,一定是有什麽理由,一個能讓她改變态度的合理的理由,比如……比如她知道了什麽事?

李恪的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種可能:莫遲,莫非已經知道了今天的事?

起初他真的沒有想到過莫遲可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處境,但是當他聽說,她搶在關城門前入城的事之後,他就已經想到,莫遲抵達都督府的時間,應該比她說的還要早。早早抵達了都督府,卻沒有立刻出現在自己面前,這段時間的莫遲,究竟在哪裏,在做什麽?

莫遲猶豫着不知該不該開口,李恪卻已經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今天我去狩獵時闖了禍,帶着大隊馬匹踩踏了農田,老師還給父親寫了一封奏折,打算再告我一狀。”

說罷,李恪凝視着面前的莫遲。“我的處境岌岌可危,不知會受到什麽處罰,甚至不可能再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就這樣,你還想要留在我的身邊麽?”

“這事我早就已經知道了,我剛剛見過孫達了,他把這些事已經都告訴過我了!我是很生氣你騙了我,可是在這種時候,你真的以為,這會讓我想要離開你……麽?”莫遲的話音未落,人就已經被李恪緊緊的擁入懷中。

是了,是那雙眼睛,是那雙曾經滿懷深情望着自己的眼睛。楊嬸說的對,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啊,莫遲對自己用情至深。一想到自己不但欺騙了她,還居然打算讓這雙眼睛的主人離開自己,李恪就想把自己臭罵一頓。

“如果我早一天出現在你面前,是不是你就不會惹這個麻煩了?”依靠着李恪溫暖的胸膛,莫遲的聲音顯得有些悶,似乎對這件事比李恪本人還要介意。

“不,這件事并不怪你……”李恪撫摸着莫遲的頭發,“這件事,從一開始就不怪你……”

相擁半晌,兩人忽然同時開口。

“不要離開我。”

“不要離開我。”這出乎意料的異口同聲,讓莫遲和李恪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就算你打算趕我走,我也絕對不會離開你的。”莫遲斬釘截鐵的說,剛剛還深情無限的望向李恪的眼中卻突然閃過了一絲複雜陰沉的情緒。“絕不!”

“我也是啊……”緊緊把莫遲擁在懷裏的李恪并未察覺她一瞬間的異樣神情,附在她的耳邊斬釘截鐵的說:“美人恩重,卿不負我,我不負卿!”

“對了,”離開李恪懷抱的瞬間,莫遲已經恢複了今晚一直分外燦爛的笑容,拉過李恪的手,在他的手掌上将莫遲兩個字一筆一劃的寫出來:“我想讓你知道,你從今以後叫出的名字究竟是哪兩個字。不是那個墨池,而是這個莫遲。”

兩個名字字音相同,莫遲這番話說出來,仿若繞口令一般,再加上手掌被莫遲劃得癢癢的,逗得李恪不禁莞爾。古代女子的閨名本就只是為了叫着方便,李恪其實并不明白莫遲如此執着于這兩字的寫法有什麽必要。但看着莫遲一臉的認真,他也收斂了笑意,認真的端詳着莫遲二字,鄭重道:“我記住了。莫遲。”

“可以再叫一次麽?”莫遲的眼神中充滿了神采。不錯,讀音聽起來,這兩個名字确實沒有任何區別。可是只有這樣做,她才能确實的感覺到和李恪在一起的人是自己,李恪溫柔喚着的是自己,她的穿越,她的借身還魂都是真真切切的,她所經歷過的一切,也都是真真切切的。

“莫遲。”李恪如她所願的重複道。雖然不明白這其中的意義,但看她露出如此開心的表情,他也願意配合。“莫遲……我也更喜歡這兩個字。”

“從今以後,我便再不是慧文苑裏的墨池。”她面帶笑容的把他的稱贊全盤接收,同時給了李恪一個解釋。“我知道你看到了,我燒掉了那……那張紙,我不希望站在你身邊的我,有着這樣的過去。我……”

李恪擡起手,食指輕點莫遲的雙唇,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回給她一個笑容,一字一句清晰的說:“不,你一直都是蕭莫遲,從來不是慧文苑裏的墨池。”

這句話,他覺得自己早就應該說了。

四十一 柳邊移向梅邊開

更新時間2013-6-5 19:49:31 字數:3399

李恪算得上是言出必行,遵守承諾,他真的沒有讓莫遲離開他,而是直接讓她住進了都督府裏。

一轉眼,搬進李恪的都督府已經一個多月了,莫遲很快就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她現在住的,是距離疊翠軒不遠的一個獨立的跨院,地方足夠大,母女倆依然可以保持一人一個單獨院落的生活環境,非常适合蕭家母女倆居住。前世寄人籬下的生活,早已幫她養成了極強的适應能力,眼下身邊又有了瑤華這個貼心的小丫鬟照顧,換個地方住,對莫遲而言沒有造成任何困擾。

相比之下,之前說服蕭鄭氏同意搬進都督府的過程,都要比搬家這件事本身艱難的多。

最初,許風送上了李恪的親筆書信投石問路,結果毫無懸念的失敗了。

“我不同意!”對于都督府的邀請,蕭鄭氏毫不猶豫的表示了反對。她最擔心的事情莫過于這吳王只是觊觎莫遲的美色,最終會傷害到莫遲,又怎麽肯讓女兒住到“狼口”邊。

許風不敢多嘴,只好老老實實把情況回報給了李恪。李恪對于蕭鄭氏的堅決頗覺無奈,他有心親自去請,又怕被駁了面子,事情反而沒有了轉圜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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