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0)

說着不相幹的話。

唐觀喜得搓手道:“回來了。”

令狐平嘆息道:“可惜啊,這次我們要甘拜下風了。”

三人聚在一起,把自己的作品和這首詩對照品鑒了一番,都覺得自己寫的詩,俗豔有餘,風骨卻遠遜莫遲留下的那一首,心中雖然郁悶,倒也幹脆的認了輸。

比起他們三個,郝處俊可就沒這麽放得開認輸了。他自幼喪父,一心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光耀門楣,因此格外重視這次能在吳王面前一展所長的機會。只要名聲在外的話,對自己考取進士自然大有好處。就是提議賦詩,也是動了些小心思的。他提議之前,心裏就早打好了腹稿,這首詩幾乎是揮毫而就,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借機一鳴驚人。結果,在這時候一鳴驚人的不是他,而是一個女人,這叫他怎麽能忍受得了!

許圉師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外甥,想要勸他兩句,還不等開口,郝處俊主動上前,一揖到地,然後開口道:“學生郝處俊,适逢今日雅集,大膽賦詩一首,望王爺能對拙作品評一二。”

許圉師一見,只得搖搖頭,暗暗嘆了口氣,閉起嘴巴來。只希望這個年輕要強的外甥,不會說出什麽不當的話來吧!

郝處俊搶先開口,讓唐觀三人頗不以為然,他的詩三人也讀了,并沒有特別獨樹一幟的新鮮味道,實在比不上莫遲那首來得深刻,但也不好說些什麽。這郝處俊雖然只是一介白身,可他那早逝的父親是有着甑山縣公的爵位的,說不準哪日他便能夠襲爵,今日的菊宴會邀請他這個無官無品的士子,也正因他有這一重身份。相比之下,反倒是自己這邊,不過是王府中的幕僚,雖然品級不算低,但絲毫不值得自傲。

郝處俊主動開口,李恪自然不好不理,從詩稿中檢出郝處俊的詩,打算品讀一番。恰好這時候,楊夫人領着蕭家母女入席,李恪眼角餘光看到莫遲的身影,勉強裝出來的鎮定自若頓時有些難以維持。

因為莫遲的神情,比那日面臨選夫時還要來的冷漠。那是一種幾乎已經把一切都放棄,毫無生氣的冷漠,她目不斜視,規矩的低頭跟在蕭鄭氏身後,一個眼神都沒朝李恪看來。

莫遲留下的那首詩他當時聽在耳中,印象深得可以背出來,心裏的火氣比剛剛莫遲甩下他獨自離開疊翠軒時還要大。這麽決絕的語氣,幾乎是瞬間就點燃了他方才還沒消退的火氣。養尊處優這些年來,何曾有過莫遲這樣膽敢這樣挑釁過他的威勢的女子?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麽?真是好大口氣!她是不是已經忘記了,是誰給她現在這身份,是誰讓她擁有了現在的自由,現在就因為那些女人的幾句話,這丫頭就膽敢傲到這種忘本的程度?果然還是怪自己當初太過放縱她的無禮了!可是,如果這丫頭,不是這種倔強的脾氣,不是有着這樣的傲氣,他又怎麽會不惜冒更大風險,放棄他在栖玉院豢養的那些嬌滴滴的女子,而是選擇了出身慧文苑的她?

一想到這裏,李恪的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莫遲毫不讓步的瞪着他、質問他的神态。她沒有哭,沒有掉一滴眼淚,可是那樣的神情,又仿佛是無聲的在哭泣。現在寫出這麽一首詩,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李恪神游天外,下意識的不願相信,在看到這樣決絕的一首詩之後,自己心中一閃而過的忐忑,更沒有注意到,自己竟然端着郝處俊的詩稿,念出了莫遲詩中的句子。

“咳咳。王爺……”離李恪最近的權萬紀皺了皺眉,急忙出聲提醒。

別人倒還罷了,可惜郝處俊就站在李恪面前,自然聽的清清楚楚,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大有受辱之感。

“……嗯,這首詩倒是不錯。”不知自己犯了錯的李恪尴尬的随口說了一句,想要拖延一下,再組織語言評述郝處俊的詩,可是剛剛默誦了莫遲詩句之後,再接上這麽一句,聽上去意思頓時變成了稱贊莫遲的詩不錯,而完全沒有把郝處俊的詩包括進來。

“王爺,蕭小姐的這首詩,學生确實稍遜一籌,但是學生認為,這首詩并沒有資格參選。”郝處俊調整了一下心情,才勉強開口,極力壓制着語氣中的不悅。“蕭小姐并未在王爺規定的時刻內寫出這首詠菊詩,而是在大家都交稿之後,才匆匆完成,已經超時了。”

一旁的許圉師、郝夫人和許夫人不知前因,只聽到了郝處俊突然将矛頭指向蕭家女,且語氣不善,都把心提了起來,唯恐他會被吳王怪罪。

被這樣搶白了一番,李恪索性放下了詩稿。他剛剛已經翻了一遍,确定莫遲那首寫的最佳,除了莫遲,其他女子的詩作俗爛不堪,令狐平、唐觀和崔執的詩作固然不錯,但還要遜于許圉師和郝處俊。以自己的眼光評斷,許圉師的作品還要更勝一籌,但如今郝處俊這般出頭,若是自己不選他的詩作為首,反倒不好。想到這裏,李恪已經做出了選擇。

“孟子說,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既然我限定一個時辰為限,那若不守規矩,便不該入選。”李恪雙眉一軒,“既然挂了彩頭,限了時間,本王自會按規矩公正決斷。”

“蕭家小姐這詩雖好,但既已超時,自然不該參選,餘下衆人作品中,尤以許圉師許公子,郝處俊郝公子的詩作為佳,二者難分軒轾,但吾觀郝公子的詩中別有一番狂放之氣,頗得魏晉之風的真髓,想來今後成就非凡,這彩頭,還望郝公子不要推卻。”

“學生多謝王爺。”郝處俊領了玉佩回座,心裏卻依舊大不痛快。李恪給他那“狂放之氣”的評語,明褒暗貶,誰還不懂?

反倒是許圉師低聲勸道:“今日你那番話,王爺已經頗給面子,你也不要太過張揚了。”

郝處俊雖然年輕氣盛,但對舅父許圉師非常尊敬,聽了這話,才收拾心情,略略開懷。

李恪說完這番話之後,不禁再次看向莫遲。誰知莫遲卻依然無動于衷,對于李恪的評語,仿佛沒聽到一般。看到她這樣反應,比起剛剛那份因權威受到挑戰而生的不悅,李恪這次,是真的覺得氣悶起來。

【注:莫遲所借用的這首詩,是南宋末年的詩人鄭思肖的《寒菊》,詩中借菊花表達的不屈精神,是詩人堅貞愛國的體現,文中劇情需求,故意歪解了詩意,特此說明。】

三十六 尤恐癡心付寸灰

更新時間2013-5-30 23:23:04 字數:3194

想起莫遲那首詩裏的傲氣,再聯系到她現在這樣冷漠的神情,李恪內心的煩躁又添了幾分。可是随着詠菊詩會的彩頭頒給了郝處俊,今天的宴會也算是已經接近了尾聲,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他再怎麽想要找莫遲問個清楚,都已經沒了機會。

許風,對了!許風!莫遲識破計劃是由于許風的無意之失,李恪原本對許風的失誤一肚子火氣,可是此時許風在蕭家當管家的這一重身份,正好能幫他解決莫遲的事。

一想到這點,李恪再也坐不住了,他得在蕭家母女回去之前,把這件事交代給許風才行。于是,借着酒醉為名,身為主人的李恪便匆匆離席,留下一臉不悅的權萬紀和楊夫人幫忙收拾殘局。

重陽的一場盛宴,就這麽虎頭蛇尾的劃上了句號。李恪這個主人離席不久,各位賓客,也紛紛告辭,再由都督府的官員和楊夫人等人送了出去。

“這次多謝楊夫人關照。”蕭鄭氏這一天雖然搞得心情煩悶,但對楊夫人的周到仍然非常感激,這一聲謝意,自然比陳夫人之流多了幾分真誠。

楊夫人笑着點了點頭,目送蕭家母女離去的視線,卻不自覺的鎖定在蕭莫遲的身上。她現在格外擔心李恪和莫遲。這兩個人吵架了怕是毋庸置疑,但之後這丫頭的冷淡,莫非是在和王爺賭氣?

其實,莫遲也并非是因為賭氣才故意無視了李恪,而是陷入了自己的反省中。

是的,莫遲現在做的,就是在反省。作為一個好學生,她養成了遇到挫折困難之後及時反省的好習慣,這樣下次才能繼續進步。這種習慣已經刻在她的靈魂之中,即使是到了這個時代,也不曾改變。

除去以貌取人的這個理由之外,李恪是在她最危急的時刻向她伸出援手的人,也是第一個單純去欣賞她作為莫遲這個現代女孩個性的人。不知不覺中,在她心裏,這個人就占了極為特殊而重要的地位——她懵懵懂懂的,從其他人的口中,斷定自己喜歡上了他。

雖然也曾有過迷茫,但她并不想否認,那種心動和羞澀,應該就是喜歡,是愛。不然的話,她也不會一反本性的選擇陪伴這個歷史上命該早死的悲劇皇子。他對她太好,好得她覺得這樣的人不能不愛。

可是,這樣的自己,得意忘形了。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他的身份。在她還不知道李恪的尊貴身份時,她就曾經在心裏不止一次提醒過自己要注意身份和分寸,可是真到行事的時候,她卻依然太過輕易的就把這些注意事項都忘在腦後。

那時候李恪的包容和許可,讓她忘記了自己那樣做,其實是錯的,是這個時代所不能容許的。今天,自己應該受到教訓了!

所以,李恪之後評詩時那些意有所指的話,那些富有深意的眼神,對陷入自我反省中的莫遲來說,是真的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在莫遲想來,之前和李恪發生争執時當然會憤怒、會傷心,但之後倘若仍一味糾結于此,那這次心頭的痛楚便沒有了任何意義。不會再一次重複這種錯誤才最重要,不是麽?

大概是心裏抱着這樣的勇氣和信念,莫遲這種神不守舍的狀态好轉的很快,起初她的人總顯得心不在焉,可沒幾天功夫,她除了笑容少了,且愈發沉默之外,精神上幾乎已經恢複到了原先的狀态,這令蕭鄭氏着實松了口氣。

因為重陽節過後,吳王府便沒再和蕭家有什麽聯系,以蕭家的身份地位和眼下這種幾乎宛若寄人籬下一般的家境,實在是沒什麽顏面主動去和吳王府走動,這樣的差距,說的好聽是走親戚,在別人眼中那根本就是個攀龍附鳳。看到對方這樣反應,蕭鄭氏心裏也有些黯然,對莫遲更是擔心的不得了。

在蕭鄭氏看來,要是不論家世,單以莫遲的姿色容顏,就是真的嫁給吳王,那也不算是高攀。只是看起來,莫遲這丫頭有心,一見鐘情,可人家吳王怕是無意,根本不把這位民女放在眼裏。女孩子情窦初開,若是結了心結,是最要命的。蕭鄭氏那天回來時本想勸莫遲看開一些,又怕自己點破莫遲的心事反而叫她下不來臺,更添心病。幸好莫遲自己算是恢複了起來,也叫蕭鄭氏松了口氣。

蕭鄭氏的心思,莫遲隐約也有所查覺,她這位便宜母親,如今對她相當不錯,好幾次憂心忡忡的望着自己的那種關愛眼神,絕非作僞。其實也正因如此,莫遲才能更快的把自己的那些感情煩惱抛在腦後。

回到蕭家宅院之後,莫遲避開了許風,不再去考慮需要獲得什麽情報或訊息,也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每天忙着學習适應這個時代生活的同時,也會去考慮這樣的自己能不能合格的勝任李恪的妻子這樣的身份。把這些枷鎖抛在腦後,她反而覺得自己的生活輕松得多了。她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态,比自己在現代的時候,甚至可說是任何時候,都要随遇而安。

不過,還有一件事,莫遲覺得是自己一定要做的,她也一直都在認真小心的做着。等到做完這件事,大概她的心情會比現在更加輕松吧?大概自己可以像過去那樣自然的笑出來吧?

莫遲這樣想着,臉上露出近日罕見的笑容:“瑤瑤,把香爐點起來。”

旁邊的瑤華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最近一貫不喜熏香的小姐總是要點一陣香爐,但仍是乖巧的去取了。她看得出小姐最近的心情非常不好,小姐從前喜歡撫的琴從那天之後都沒有撫過,房間裏的東西甚至不願意碰上一碰,連衣服都穿的是那個包袱裏的幾件舊衣。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從那日到吳王府赴宴開始的,可是作為貼身丫鬟,小姐不講,她可不敢問發生了什麽。她能做的,就是小心謹慎,不敢有絲毫疏忽。

“小姐,香爐拿來了,是點蘇合香,還是點檀香?”

“檀香就好。”

須臾,瑤華将點燃的香爐端到了莫遲面前的書案上,莫遲點點頭,“你出去等着就好。”

瑤華點點頭,擔心的出了門。其實這兩天她已經習慣了自家小姐這段時間的獨處,正巧門外緋紅朝她招手。想着莫遲每天都要等一爐香點完才會叫自己進來收拾,瑤華沒有驚動莫遲,悄悄的跟着緋紅見蕭鄭氏去了。

支走了瑤華,莫遲用手帕包着手,小心的将香爐的下層打開。這種帶蓋子的博山爐,上層放的香餅,下層則是點着用來加熱香餅的炭火。此時剛剛點燃,炭火還正紅豔,莫遲取出一只荷包,從裏面撚出一片碎紙屑,輕輕的放在炭火上。碎紙遇熱,很快就被灼烤成一片黑灰,然後紅光一閃,連那一片黑色的灰燼也消失不見。

這整個動作莫遲做的小心而優雅,她的動作輕柔緩慢,仿佛在進行某種儀式一般的認真專注。她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卻怎麽也掩不住眼中的心酸。在炭火上灼烤繼而淪為飛灰的,明明只是紙屑,她卻覺得,那小小的炭火灼烤着的,是她的整顆心。

她還記得,自己看着李恪把這張賣身契撕成碎片時,她那種驚喜和幸福的感覺。那意味着他不希望用這東西束縛住自己,意味着他給了她不符合這個時代、不符合她地位的尊重。這些紙屑,曾經是莫遲心頭最珍惜的寶貝,但是現在,這卻成了她最憤恨的東西。這東西就算已經被撕成碎片,也仍然是證明她的卑微的證物!

無論自己下一步的人生會怎樣發展,她都不想再讓這些已經化作碎紙屑的證物成為自己的鐐铐,她要徹徹底底的把這些燒成灰燼,直到再也看不出那些紙屑是什麽東西為止……

不錯,燒掉一張賣身契,不會改變她的出身,也不能改變所有人的記憶,但至少能夠抹殺了唯一能将她和慧文苑中的花魁墨池聯系在一起的證據。

只是這樣,也好。

莫遲苦澀的皺着眉,凝視着紙片在炭火上化為灰燼。

莫遲燒得很慢,很專注,香爐中的炭火爐本就不大,一口氣燒得太多,灰燼就會多的格外顯眼,何況這并不是什麽輕松愉快的工作。她習慣支走瑤華,并不只是因為不夠信任,而是因為自己做這件事時那種難堪的狀态,她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

可是她并沒有注意到,其實有一個人,此時一直凝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可偏偏瑤華此時正巧趕回來傳口信,才走到院門前,就見莫遲房間門口,一個陌生的男人正站在那裏向房間裏張望。“……你、你是什麽人?”

“嗯?怎麽了?”莫遲被瑤華的聲音驚得一愣,下意識的急忙收起荷包,又将香爐重新放好,然後仿若沒事人似的看向門外。可是除了匆匆跑來的瑤華,并沒第二個人在。

瑤華驚魂未定的沖到莫遲身邊。“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莫遲被瑤華吓了一跳,穩穩神,這才答道。“發生什麽事了麽?”

“有個陌生男人,站在小姐房門外。瑤瑤剛想問他是什麽人,他忽然人影一閃,就不見了。”

男人?莫遲愣了一下。這蕭家宅院中男人本就不多,那些粗使男仆一向不許接近內宅,能到這裏的人也只有許風,可是瑤華是認識許風的呀,難道那個人會是……

三十七 伊人門前知誰駐

更新時間2013-5-31 23:49:39 字數:3593

人影一閃就不見了?瑤華這種玄而又玄的描述,讓莫遲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許久未見的黑狐精烏卿。

會是烏卿麽?這一懷疑在莫遲的心頭一閃而過。

從莫遲離開慧文苑之後,她還沒有再見到烏卿,更準确的說,是自從那天烏卿施法為莫遲解圍以後,就沒再出現過。那只喜愛故弄玄虛的狐貍,總是讓莫遲莫名的覺得火大,更何況,他還有心算計自己,拐着彎的叫自己跟着李恪離開慧文苑,不知有什麽打算。誰知道等自己真的離開,他竟沒了蹤影。

“小姐,真的不要緊麽?”對于那個陌生男人的存在,瑤華還有些懼意,看到莫遲沉吟不語,不禁擔心的問。

莫遲卻搖了搖頭,“沒關系。對了,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按照前兩天的規律,瑤華通常都會在這一爐香燃盡的時候準時回來侍候,因此莫遲才有此一問。

“小姐,”瑤華心神初定,這才想起自己回來的目的,急忙道:“吳王府送來了一封到宋國公蕭瑀府上的薦書,夫人叫小姐去一趟。”

吳王府送來的薦書?莫遲不由得有些意外,看起來。至少讓蕭家進長安認親的事情,并沒有因為兩人之間發生的口角而産生任何變化。這也是李恪計劃中的一環麽?她的失禮,并沒有讓他放棄那個打算?

想到自己只是被當做棋子的事,莫遲的心頭就湧起一股煩悶。她反省過了,知道自己輸在認真上,知道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過重要,所以對于和李恪之間的未來,她幾乎已經不抱希望。燒掉賣身契,是想銷毀自己過去,也是想借此提醒自己擺正位置,拎清自己的身份,安心做這個世界上的民女蕭莫遲。她幾乎已經快要成功了,可這封薦書,卻偏偏在這種時候出現了!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莫遲壓下內心的煩悶,整理衣衫,帶着瑤華去見蕭鄭氏。

廳堂之上,蕭鄭氏端坐正中主位,神色複雜,不等莫遲與她見禮,就匆匆起身拉着她一起坐下,屏退了丫鬟們。“女兒。”

“母親,聽說吳王府送來了一封薦書?這究竟是個什麽意思?”莫遲明知故問道。

蕭鄭氏卻似對此毫不介意:“不過是吳王受蕭家所托,希望叫我們母女上長安認祖歸宗,恐怕宋國公門第森嚴,無從相認,所以為我們預備了一份薦書。”

時人宗族觀念之重,更在國家之上,認祖歸宗這麽大的事情,蕭鄭氏此時說來,卻像是在說些毫不相幹的小事情,輕描淡寫得讓莫遲吃了一驚。

“這麽大的事……”

“這不算什麽大事,不過就是去走個親戚。”蕭鄭氏打斷了莫遲的話,擺了擺手。“昔日我和你父親離開,就是因為膝下空虛遭人诟病,這才遠遠避開。如今有了你,我也不怕回去。”

蕭鄭氏三言兩語,欲将這個話題匆匆帶過,似乎無意深談。看她這般反應,莫遲不禁有些奇怪。不是因為吳王府送來了薦書,蕭鄭氏才急匆匆的把自己叫來的麽,難道還有別的事情?

果不其然,蕭鄭氏結束了認親的話題之後,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轉入正題:“莫遲,你與那吳王殿下……”

蕭鄭氏這一頓,卻叫莫遲的心頭一驚。難道蕭鄭氏發現了李恪的計劃,或者是李恪将所有計劃都已經告訴了她?縱然心亂如麻,莫遲卻仍強迫自己假作鎮定的開口反問了一句:“我與吳王殿下?”

蕭鄭氏權衡了一下,選用了一種委婉卻又有些狂放的說法:“若論才貌,說句張狂的話,莫說是個王妃,就是太子妃、皇後,我的莫遲也配得起。可是以咱們蕭家如今的家世,就是吳王殿下,也不是咱們能……能攀得起的。”

“母親,母親請慎言,女兒從來不敢心存妄想。”蕭鄭氏的話雖未說完,莫遲卻明白了蕭鄭氏想提醒自己的事。只可惜……這番話,自己聽到的也許太遲了。更何況,如今自己的命運,又豈是不心存妄想就能改變的呢?

“這封薦書是吳王府送來不假。”敲打過莫遲之後,蕭鄭氏再次調整了一下心情,這才抛出一記驚雷:“不過,它是吳王親自送來的。”

“什麽?!”這次莫遲終于克制不住的驚呼了出來。她掩着嘴,不叫自己繼續驚叫出來,但雙眼卻瞪得溜圓。

這幅可愛的模樣,倒叫蕭鄭氏緊張的心情略略好了些,玩笑道:“平日見你這丫頭也是個穩重的,原來也有這樣的時候。”

“女兒失态了。”莫遲尴尬的低下頭,“可是,吳王怎麽會突然到咱們家來?”

“吳王是微服悄悄來的,還特別囑咐我不得聲張。我聽他言語之中,對你格外欣賞,還叫我們母女準備一番随他一同回長安,若是一時認親不成,也可在吳王府上暫住。”蕭鄭氏說起李恪,不由得眉頭深鎖。“我擔心的是,這吳王若是一心觊觎你的姿色,卻又看不上我們的家世……”

在蕭鄭氏想來,吳王當然不可能對一介民女明媒正娶,卻又如此看中莫遲,真是再糟糕不過了。讓莫遲成為王爺的妾室或是外室,都絕非她心中所望,李恪稀裏糊塗的,就已經被蕭鄭氏當成了需要提防的對象。

比起蕭鄭氏的憂心忡忡,震驚過後,莫遲想到的則是另一個可能性,被瑤華看到的那個陌生男人恐怕是李恪,不是烏卿,而是李恪!

剛剛是李恪親自送來的薦書,然後許風送他離開。那麽,他就有可能悄悄的拐到自己住的小院裏,在許風的幫助下要避開其他下人耳目并不困難,那他也就有可能碰巧将自己燒賣身契的事情全都看在了眼裏。莫遲毫不懷疑李恪一眼就能判斷出她在燒些什麽,那個被她用來裝賣身契紙屑的荷包,還是李恪當時帶在身上的。那時候,他是特意拿了這個荷包,幫她把這些碎紙片珍而重之的收藏好。而現在,他大概也已經親眼看到她把這些紙片燒成了灰。

莫遲猛然醒悟,不禁暗嘲自己醒悟的未免太慢。她只是下意識的覺得,李恪根本不可能在這裏、在此時出現在自己面前。

可是,為什麽不能是李恪?這宅院實際上還是他的産業呢!

何況若是身手夠好,身影一閃旋即消失的事情,大概也不是做不到。她還記得初見許風時對方那來如鬼魅般的迅捷身影呢!而李恪的身手很好這點,這是莫遲親眼見證過的。能悄無聲息的從窗子潛入慧文苑,然後又輕盈矯捷的跳窗而去。那時候的她還曾感嘆過雖然這行為實在有失一位王爺的風度,但這也足以證明李恪絕不是那種一無所長的纨绔,莫怪歷史上說他有“文武才”。

可是現在,這位有文武才的王爺,卻因為自己的好身手,而陷入了更為煩悶的情緒中。

是的,李恪看見了,莫遲的所有舉動他都看在眼裏,那如儀式一般将。而且并非像是莫遲所想的,他是碰巧看到,而是特意在那個時間去看莫遲究竟在做些什麽的。他很清楚最近莫遲情緒低沉而又強作鎮定的狀态,這種狀态下堅持獨處的莫遲,叫他非常在意。

自那日菊宴之後,對莫遲的事情,許風事無巨細都禀報給了李恪。對于莫遲警覺的從自己口中得出事情真相這點,許風一直相當懊惱,一心想要将功贖罪,辦起事來加倍用心。莫遲回府以後,他雖然有心為自己之前的失誤解釋遮掩一二,莫遲卻沒給他這個機會,甚至刻意的躲開了他。

可是,作為管家的許風,自有他獲得情報的辦法。就算是在不驚動莫遲主仆的前提下,他也仍然能夠清晰的掌握到莫遲的一舉一動。比如他能通過蕭鄭氏和貼身丫鬟緋紅的閑談來了解莫遲最近的精神狀況;再比如,他敏銳的發現莫遲最近突然每天都有一段時間在房間內獨處,不但不許別的下人接近,就連貼身的丫鬟瑤華也被趕了出來。

如此奇怪反常的事情,許風自然也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李恪。有之前的失誤,雖然身負高強武藝,但要到莫遲院子裏打探消息,許風也是不敢。

李恪猶豫半晌,終于借着來送薦書,親自來看個究竟。誰知,就看到了這麽一幕。

明明知道她在做什麽,可不知為何,看到那樣的她,他偏偏動彈不得,只能怔怔的看着她一點一點,把兩人曾經心照不宣的甜蜜紀念化為灰燼。

她燒掉那賣身契,是什麽意思呢?難道想跟本王劃清界限麽?回過神的時候,李恪真想沖進房去找莫遲問個清楚,可惜還沒等他行動,身後小丫鬟的尖嗓已經迫的他尴尬逃開。

李恪原本就一肚子煩悶無從發洩,接下來還被逼的施展輕功逃出了莫遲住的院子,心情比來時還惡劣。來的時候是面無表情,回去的時候更是面沉似水。實際上,連他自己都已經不記得,他已經有多久沒有開懷笑過了。那個曾經一下子吸引了莫遲視線的燦爛笑臉,在莫遲留下那首詠菊詩之後,更是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王爺……”這些日子裏,跟在李恪身邊的楊乘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忠心耿耿的他,當然不希望看到自家王爺這幅郁郁寡歡的樣子,總想做些什麽。“王爺,不然我、我去把許風換回來吧!”

楊乘不擅言辭,也不懂怎麽勸慰開解現在的李恪,但在他看來,王爺心情不好這事和許風大有關系。沒見王爺每次見了他,臉色都要難看好久麽!何況在楊乘印象中,莫遲人挺不錯,不端才女架子,不恃寵生嬌,不捧高踩低,雖然出身不好,但正是符合王爺需要的女子。事情會鬧到現在這樣,一定是許風辦事不利的緣故。

對于楊乘的誤解,李恪也無心解釋。何況他想的倒也不算全錯,這次瑤華突然出現,可不是要怪許風布置不周麽!如果早些把和莫遲相熟的楊乘安排到蕭家,說不定效果反而好些,可是現在蕭家已經明知道楊乘是自己的親衛了,又哪能再把楊乘派去呢?他煩亂的搖搖頭,突然不想再考慮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只想好好發洩一場。“楊乘,回府準備一下,明日随本王出城狩獵!”

“是!”楊乘松了口氣。王爺最喜歡狩獵,有多大的煩心事,只要打一場獵,應該都能解決了吧?

楊乘暗暗下定決心,打算好好的準備一番,讓王爺明日好好的樂一樂。此時的他,絲毫沒料到,明天的狩獵竟會闖出一場大禍來。

三十八 行差踏錯怎相護

更新時間2013-6-1 23:26:09 字數:3320

第二天.楊乘果然點起都督府中侍衛兵将足有百人以上,牽了獵鷹獵犬,一大早就簇擁着李恪興高采烈的奔城外去了。

出發時,李恪仍有些郁郁,但來到城外之後,騎在駿馬上一通疾馳,頓覺被這微寒的秋風吹散了不少胸臆之間的悶氣,漸漸的臉上也帶出了幾分興奮的笑意。旁邊的楊乘心裏大樂,趁勢就要帶着手下兵将去山林中趕些動物出來供李恪獵捕。

這本是平日狩獵的慣常戰術之一,兵将們帶着鷹犬入林,将林中飛禽走獸趕向林間空地,然後從四面八方合圍,将獵物圍在正中,最方便獵捕。可李恪自幼習武,弓馬娴熟,又最喜打獵,向來自恃本事了得。今天心情煩躁之際,突然改了主意,喝止了楊乘的舉動:“這樣打獵雖然收獲最多,可也最是無趣。本王今日出來狩獵,就要像那些林間獵戶們一般,親自潛入山林尋找獵物才最過瘾。”

王爺有令,衆兵将當然聽命從事。可是這麽多人騎馬入林,馬蹄聲響起,那些驚覺的山林動物早就遠遠跑開,想找到一些獵物并不容易,衆人忙了半日,才捉到兩只野兔和三只山雞,衆兵将都是有意把這獵獲的機會讓給李恪,李恪倒也确實箭無虛發,但怎奈乏物可獵,以他們這百人獵隊來看,收獲真是格外慘淡。

這點獵物,拿來做這麽多人的午餐也不夠,幸好大家身上帶有幹糧水囊,李恪索性也不吃這新獵到的野味,簡單吃了些幹糧點心就又振奮精神投入到畋獵中去了。楊乘恐怕李恪更加不快,帶着兵士和鷹犬拼命尋找獵物,其實李恪自己倒不介意收獲多少,像這樣集中全副精神在尋找獵物上,他才能真的将心中的煩惱徹底丢在一邊,這才是他阻止楊乘圍捕獵物的理由。

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從李恪等人的左翼驚出了一只山鹿。也不知這鹿是不是被放出去的獵鷹獵犬所驚,居然稀裏糊塗的正逃到了李恪的正前方。雖然距離頗遠,但李恪還是彎弓搭箭,一箭朝那鹿射了出去。

只見這羽飛箭“嗖——”的一聲,穿過林間,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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