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4)
着和氣笑容的漂亮姑娘,精明的程度,超乎孫達的想象。這種叫人不敢小觑的能力,讓人很容易忘了她的容貌、性別和年齡。雖然對于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能有這種本事感到驚嘆,不過他旋即釋然,以那個杜老板娘的精明,教出莫遲和碧池這樣聰明的女子,真的是一點也不稀奇。
從選址,到布局,莫遲都有自己的想法,很明顯是想在平康坊裏開一家獨樹一幟的青樓。不過真正叫孫達感到震驚的,還是莫遲特別強調的叮囑:“千萬不要叫人發現這家店和吳王府有關系。”
雖說以李恪的身份地位來看,開青樓确實不怎麽體面,莫遲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經營這種生意更是不合适。但這其中的意思,似乎并不這麽簡單,這未免叫孫達辦事的時候有些猶豫起來。思慮良久,他還是謹慎的安排了一些秘密的人手去籌備這方面的事情,總算把事前需要準備的事情都處理完畢,接下來就等着從安州将慧文苑的一幹女子接進長安了。
孫達自覺事情處理得很是圓滿,完全沒想到自己會為這事,被剛剛回到長安的楊伯臭罵一頓。稀裏糊塗的孫達面對楊伯的冷臉,老老實實的把自己幫莫遲開青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報給了楊伯。
“啧啧,這事有點麻煩啊……”幫莫遲打探情報的烏卿一說起楊伯,就一邊感嘆一邊搖頭。“那位老爺子可不是個善茬,我感覺的出來,他身上有很重的煞氣,那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煞氣。”
楊伯……莫遲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她還記得那時候,李恪還沒有公開自己吳王的身份,這位楊伯就已經以考官的審視态度,把她好好的盤問了一場,用眼神給了自己不少的下馬威。讓他參與到這件事中,相信他的眼光,而且李恪還對他禮遇有加,尊敬的态度,絲毫不遜于對權萬紀這個老師——這個楊伯的身份,很不一般吶……
要想跨過李恪自己這個障礙,也許楊伯這個人會是關鍵,他的影響力,也許會改變李恪的想法吧?但是……莫遲默默的嘆了口氣,她實在沒有信心能夠說服這個嚴肅認真的老爺子,把他統一到自己這條戰線上來。
“你打算怎麽做?”烏卿問。
莫遲聳聳肩:“楊伯恐怕很快就會找上門來了。”
這倒不是什麽太高深的推測,以楊伯那種直來直去的個性,她一點也不覺得這個人會委婉的讓其他人用什麽話來試探自己。他信任的,只有他自己的眼光。
所以當楊伯突然出現在莫遲面前時,莫遲一點也沒有覺得驚訝。
看到眼前言笑晏晏神情鎮定的女子,楊伯不免感到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個女人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這麽的鎮定。
“瑤瑤沒事吧?”楊伯這樣徑直闖進來,瑤華卻不見蹤影,雖然明知道這位老爺子應該不至于和一個小丫鬟過不去,但莫遲還是問了一句。
楊伯搖了搖頭,“沒事。”
“那就好。”莫遲拍拍胸口,安心的舒了口氣。
“你……一點也不怕我麽?”楊伯皺着眉頭眯起了眼睛。
莫遲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為什麽要怕您?楊伯今天來,是有話想跟我說吧?請講。”
對于莫遲這種直接的态度,楊伯明顯有些始料未及。他覺得自己當初或許小看了這個女人的野心,所以今天才想來好好的威吓敲打她一番,教她安守本分。可如今對方這種坦然自若的态度,倒想是他小人之心了一般。他咳了兩聲,板着臉問:“姑娘的來歷,老漢我最清楚不過,往事已了,不必再提。既然如今姑娘身份尊貴,又得王爺傾心,就該安守本分,做個符合身份的大家閨秀才是,何必非要在那種生意上摻一腳?”
“我雖然聽說,楊伯是王爺府上的總管,但不知楊伯日常奔波往來又是為了什麽呢?”莫遲不答反問,“按道理說,以楊伯您老的身份,也應當可以輕松一些了才是。”
“為王爺打理産業,老漢我辛苦一些也是應當的。”楊伯不為所動的回答。吳王府和安州都督府裏的上上下下都知道,吳王所有的産業和封地,都由這位楊伯負責打理,楊伯的回答可謂圓滿得滴水不漏。
然而莫遲卻不以為意的笑了:“楊伯,你真的只是在打理産業而已麽?”
楊伯的臉一沉。果然,這個女人已經發現了什麽?還是她在套自己的話?
“明人不說暗話,楊伯,那些幫我打理青樓的人,我想你是認識的。”莫遲看到楊伯仍是一副咬緊牙關不承認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意思。
“許風也是,孫達也是,我那個笨兒子,還有王爺……”楊伯忽然飛快的逼近了莫遲身邊,擡起手,手腕中閃過一道銀光,映在莫遲的臉上。“他們都小看了你,也太過沒有防備,叫你知道得太多了!”
——這楊伯不知從哪裏變出了一把匕首,架在了莫遲的脖頸上。
“當初是我小看了你,讓你接近王爺身邊,如今你若是不能給我一個解釋,為了王爺的安危,說不得老漢就要心狠手辣一回了。”
說完這話,楊伯狠狠的瞪着莫遲,似乎她回答的稍不如意,就會一下割斷她的喉嚨。
“楊伯,你真的覺得,這樣就能保證王爺一生安然無恙了麽?”莫遲的神情并無懼意,而是鄭重且認真的繼續說着。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楊伯的雙眼和他手中的匕首一般銳利,他的氣勢,實在是和李恪截然不同的懾人。
“我的意思是,王爺這樣委曲求全,束手束腳,并不見得能讓別人真正放下心來。”莫遲冷笑道:“不然的話,李通的事情要怎麽解釋?我想,這類事情,大概也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吧?”
“這些事情不勞你費神,我雖然年紀大了,自問還能保護得了王爺。”楊伯冷哼一聲道:“說吧,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我的目的?”對于楊伯的自負和油鹽不進,莫遲是真的有些惱火了,對于架在自己脖頸上的匕首絲毫不懼的侃侃而談道:“我的目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能和王爺安安穩穩的生活在一起。”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做這些事情?你有這麽多的打算,這麽深的心機,通過許風的話就拆穿了王爺的計策,又故意利用建青樓的機會,逼迫孫達使用我手中的秘密力量,結果現在卻告訴我你只是想和王爺在一起過日子?”楊伯對莫遲的話嗤之以鼻。“你當我是許風他們那幾個被你随便戲弄的娃娃不成?”
“若是王爺繼續如此放任自流,毫無準備,将來人為砧板,我為魚肉,請楊伯教我,要怎麽能和王爺安穩的過一輩子?”莫遲冷笑,“楊伯,你明明知道王爺有危險,才準備了這些力量,可是若王爺一直像現在這樣,你的準備,又有什麽用?面對皇權,你難道真的以為憑你手中的微薄力量,就能保護王爺一世周全?不怕死的說一句,當年的太子如何?齊王如何?他們的後人又如何!”
楊伯猛地一震,架在莫遲脖子上的匕首終于放了下來。“你……當真沒有別的企圖?”
“楊伯,若我真有什麽企圖,又何必費盡心思,激得您親自來見我?我建青樓,确實不只是想建個青樓而已。”莫遲苦笑了一聲,不動聲色的調整了一下心情,随即嘆道:“不過,我現在最擔心的,是王爺自己的想法。我怕的是,他真的打算就這樣下去……”
“……”楊伯默默凝視着莫遲,似乎想要看出她的話是真是假,半晌,他才一抱拳,緩緩的說道:“既然姑娘說到這種程度,請恕老奴剛剛失禮。不過老奴仍要說一句,若是姑娘你有任何危及王爺的舉動,老奴的匕首,就不會收回去了。”
“好的,楊伯盡管随時準備好匕首。”莫遲笑道,“不過我想今天這件事,應該會成為我和楊伯之間的秘密?”
楊伯離開之後,莫遲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只覺得後背的冷汗把內衣都浸透了——老爺子的這股煞氣,确實不是那麽容易抵擋得住的。就算烏卿有言在先,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面對楊伯的談判也并不輕松。更遑論這談判,是在搏命啊……她可沒想過這位楊伯居然會直接拿出匕首打算殺了她。
說到這種程度,如果楊伯還能鎮定自若毫無所動,那李恪的命運,恐怕就真的再無生機了吧……
想到這裏,莫遲終究還是憂心忡忡的皺起眉頭嘆了口氣。
四十八 正該歸宗拜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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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遲雖然擔心楊伯依舊無法認同自己的話,但也明白面對眼前這種局面,自己再怎麽焦慮也于事無補。好在一時間,局勢還不至于發生什麽變化。烏卿雖然欣賞莫遲這份沉得住氣的性子,也明白現在确實沒什麽事情可做,但嘴上難免要嘲諷兩句,莫遲也不去理它。
蕭鄭氏趕到長安的時候,莫遲已經在李恪的吳王府裏住了小半個月。
開青樓的事情本就無需莫遲親力親為,如今事情籌備的已經差不多了,孫達也無需事事來向她禀報,這日子更是過的清閑悠哉。如今蕭鄭氏終于抵達王府,倒叫莫遲松了口氣。
“母親。”
看到莫遲,蕭鄭氏這才松了口氣。她答應莫遲的要求,無非是顧慮到不想得罪李恪,才順勢答應了莫遲的請求,但心裏終歸不太安穩,如今見女兒安然無恙,雙腿緊閉,懸着的心總算放回原處,緊繃着的臉也露出了笑意。
母女倆敘了兩句家常之後,蕭鄭氏就把話題引到了認親的事上:“雖說吳王熱情好客,但我們母女倆住在這裏終歸不妥。”
“母親說的很是。”莫遲點了點頭,“我準備好了書信拜帖,等母親到了,就送去蕭府。”
“把這個一并附上。”蕭鄭氏取出一封信。“這是當初蕭大人寫給你父親的,有這封信在,我們母女認親的事情應當無礙。”
蕭鄭氏确實謹慎小心,這封蕭瑀的信,她竟然始終沒有對旁人提起過。
李恪早知道蕭鄭氏一到,必然會催着莫遲去拜會蕭瑀,雖然心裏有些不安,但也未曾留難,派人把一早準備好的拜帖送到了蕭家。蕭瑀早就托過李恪代為尋找蕭朗一家,如今見到書信,自然是痛快的定下了見面的日子。
三日之後,蕭鄭氏帶着莫遲來到了蕭府。蕭鄭氏特意為自己和莫遲選了兩套端雅大方的衣裙,叫人看上去似乎并未刻意妝點一般。
“這蕭大人的脾氣耿直,我們須得小心謹慎些。”蕭鄭氏反複叮囑莫遲,叫莫遲也有些緊張起來。
按照史書記載,這位蕭瑀蕭大人既然是個嚴厲清正的人物,說不定和那位權萬紀權大人很像?在客廳等着蕭瑀出來見面的時候,莫遲猶自在心裏暗暗揣測着。
然而蕭瑀和權萬紀并不相似。
蕭瑀年過花甲,兩鬓斑白,颌下留着漂亮的灰白長髯,身穿一件暗紋錦袍,清瘦的臉上,依稀可以辨認出年輕時的秀美相貌。雖然他總是緊抿着雙唇,卻依舊無法掩蓋他這份儒雅雍容,卻又自帶一分矜傲的奇特氣度。他沒有權萬紀那樣的冷硬,給人的感覺卻更加難以相處。
相比之下,二者氣勢高下立判——如果權萬紀不過是學校裏的教導主任,那蕭瑀就是教務處長了。
蕭瑀的身後跟着他的夫人,這位蕭夫人娘家是大名鼎鼎的獨孤氏,和唐朝開國之君的李淵是表兄妹,當今的皇帝李世民,其實還是蕭瑀夫妻倆的侄兒。只是後來李世民又把女兒襄城公主嫁給了蕭瑀的兒子蕭銳,硬把姑姑和姑父變成了自己的親家。
比起丈夫,獨孤夫人則明顯是個溫柔和順的慈母形象,她穿着簡樸,但那種高貴氣度卻與丈夫不遑多讓。
蕭瑀緩步走到正中主位跪坐下來,随即才打量起蕭家母女來。獨孤夫人則先沖蕭家母女笑了笑,然後才在蕭瑀身旁坐下。
蕭鄭氏的準備沒有白費,她們母女得體的打扮穿着,在一開始就給蕭瑀夫婦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蕭瑀素尚簡樸,若是蕭鄭氏硬要盛裝前來拜會,蕭瑀反倒不喜。
雖然蕭瑀夫妻倆的态度還算和善,但蕭鄭氏依舊不敢怠慢,急忙帶着莫遲上來行禮。
蕭瑀虛扶了一下,旁邊自有婢女攙扶着蕭鄭氏和莫遲到一旁客席坐下,賓主坐定之後,蕭瑀方才開口道:“我看你信中說,蕭朗侄兒已經去世,不知你們母女二人有何打算?”
蕭鄭氏嘆了口氣:“如今家中尚有些産業,交由管家料理。”
“當初,蕭朗這孩子硬要帶着你遠走他鄉,如今落葉歸根,也是件好事。”蕭瑀有些落寞的搖頭嘆了口氣,“你們母女孤兒寡母,又都是女子之身,恐怕日常多有不便,只可惜今時不同往日,我也不知能不能幫上你們母女。”
蕭瑀這話,聽得蕭鄭氏的心頭打了個突,只以為蕭瑀有意推脫,她強行擠出一個笑臉道:“這次我們母女随吳王一起到長安來,除了能叫先夫落葉歸根之外,最主要還是為了叫這孩子能認祖歸宗,重**譜。”
“若這姑娘早些出世,你們夫妻也不至于遠走異鄉了。”蕭瑀顯然很了解蕭朗夫妻離家的始末原由,望着莫遲感嘆了一句,語氣平乏,聽不出是何用意。其實他剛才那話也不是想對蕭家母女袖手旁觀,而是因為自身處境有感而發,蕭鄭氏不明內情,白白的擔心了一場。
“……”雖然早已習慣了把莫遲當成女兒,但是被蕭瑀這麽當面的戳了一句,蕭鄭氏的臉上還是有些挂不住。
如非不得以,她也并不想求助于蕭瑀。蕭瑀雖然比蕭朗大上一輩,可是由于年齡相差不算太過懸殊的緣故,關系尚算親近,當初為了蕭鄭氏,兩人之間也生了罅隙,所以蕭鄭氏也可以想見,蕭瑀必然不會太待見自己。如今以蕭瑀的态度看來,她的猜測大概不錯。
這一轉念的功夫,蕭鄭氏便決定把莫遲推到前面。如果證實莫遲被她教養得很好,她這個當娘的,也有面子。“正因為中年才得了這一個女兒,先夫愛如掌上明珠,教養得極好,可惜如今家道中落,只怕……”
“這孩子真是不錯。”蕭鄭氏話說到這裏,獨孤夫人便已經明白蕭鄭氏上門的意思,也順着她的意思,誇了莫遲一句。
蕭朗死後,蕭鄭氏便無力再支撐門戶,偏偏有女待嫁。以她們母女現在的家境,眼前這個标致美麗的少女,被家境所限,成親時必然不會有什麽好選擇了。
獨孤夫人自己也是為人母的,心中先對蕭鄭氏抱了一份同情。身為女子,固然知道蕭鄭氏年輕時的做法并不正确因而無法認同,但是內心深處,又何嘗不曾暗暗羨慕她能和丈夫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這位昔日出名的妒婦,為了女兒,也肯低頭回轉,這份慈母之心,也夠令人感動的了。
獨孤夫人當然想不到莫遲的身份之中藏着許多的周折和秘密,單純用欣賞小輩的眼神看着莫遲。在她看來,蕭鄭氏肯帶着女兒回來,就已經很難得了,蕭瑀若再為難這對母女反而不妥,于是便輕輕丢給丈夫一個眼神,示意他也不要太過死板了。
蕭瑀回了一個叫她放心的眼神。對于和自己相守一輩子的老妻,蕭瑀一向非常敬重。正因為他們夫妻倆的相處模式就是标準的相敬如賓,所以對于當初蕭朗夫妻倆的那種行為,到現在他都無法接受,這些年來沒有放棄尋找蕭朗,自問也是為了盡到做族長的責任罷了。潛意識中,他根本沒有想到蕭朗一家人還會再回來。
——事實上他對蕭朗夫妻的判斷是正确的,如果不是李恪把莫遲塞到蕭鄭氏身邊,蕭鄭氏大概就算是落魄至死,也不會想起要來和蕭瑀相認的。
“這孩子叫什麽?”蕭瑀輕咳了一聲,問道。
“回蕭大人,民女名叫莫遲。”莫遲起身答道。
“怎麽叫起蕭大人來了,你父親是我的侄兒,你稱我一句叔祖父,我還是當得起的。”蕭瑀的臉頓時沉下來。
蕭鄭氏看着蕭瑀的神色,又看看鎮定自若的莫遲,心裏暗自擔心。
獨孤夫人倒是眼前一亮。這姑娘似乎挺機靈呢……
果然,莫遲仍保持着标準的行禮姿勢,聲音輕柔的答道:“回蕭大人,未入族譜,不敢擅稱。”
“……”蕭瑀一時無話,他因為剛剛和蕭鄭氏賭氣,沒有應承為莫遲入族譜的事,如今反倒被莫遲将了一軍。
幸好他的身邊還有獨孤夫人幫忙打圓場:“既然老爺已經這麽說了,那就是允許你入族譜啦,你就直接叫他叔祖父就好。”
“叔祖父,叔祖母。”莫遲這才笑着跪倒在地,給蕭瑀夫妻磕頭見禮,這才坐回原位。
蕭瑀向下人吩咐了幾句邀請族中耆老選個好日子為莫遲開祠堂的事情,然後才重新轉向莫遲。獨孤夫人極有默契的适時開口對蕭鄭氏說道:“不知莫遲日常做些什麽?”
這話聽起來尋常,但是在獨孤夫人問出來,就并不尋常了。以獨孤夫人的身份,在這長安貴婦人的圈子中随便提上一提,對這個孤女的名聲都有極大好處。因此蕭鄭氏不敢怠慢,急忙答道:“日常跟着我做做針線,也讀讀書,撫撫琴。”
“喔?”蕭瑀在一旁聽着,突然來了興趣。“你會撫琴?”
“會。”
“水平如何?”這問題實在難回答,若說是水平高,未免太狂傲,若說不好,又顯得是蕭鄭氏剛剛的話是在吹噓,莫遲一時也有些為難。
她想了想,方才答道:“不如勞煩叔祖父鑒賞一番,看看孫女的技術究竟如何?”
“喔?”蕭瑀眯眯眼睛,打量着莫遲,擡起手捋了捋長髯,“既然這麽說了,若是你撫得不好,又如何啊?”
“我年紀還小,慢慢練下去,自有能練好的一天。”面對蕭瑀的壓力,莫遲不為所動的笑道,“不知要去哪裏撫琴?”
四十九 但憶直言惜骊珠
更新時間2013-6-13 23:45:18 字數:3277
蕭瑀對身旁的婢女低聲吩咐幾句,自有婢女搬了琴案,捧出一架古琴來。這小半年來莫遲常常弄琴為樂,深得元神之中的精髓,已非昔日剛剛到這裏時什麽都不懂的吳下阿蒙,一眼就看出這架琴的非同尋常來。
“真是好琴。”
“這是老夫我的收藏之一。”蕭瑀傲然回答。他出身皇族,養尊處優的長大,從小接受君子六藝的培養,對琴道也頗有心得。
莫遲微微一笑,在琴案後跪坐下來,擡手輕輕撫動琴弦。琴聲悠悠揚揚的從莫遲的指尖流瀉而出,顯示出撫琴者确實有着非凡的造詣。
獨孤夫人對蕭鄭氏報以贊賞的笑容,蕭瑀也微微颔首,眼神中卻有一絲意味不明的古怪。
終于,一曲終了,莫遲起身行禮,獨孤夫人早笑着迎上去,牽着她的手,親昵道:“真是極妙。老爺,您說呢?”
“确實非同小可。”蕭瑀也不吝誇獎,“只是畢竟年輕,這撫琴之道,貴在心境清平,你啊,還需再沉穩些。”
這句叮囑顯得有些古怪,莫遲也覺得有些摸不到頭腦,但還是點頭應承着。
聽完莫遲的琴聲,蕭瑀心中也有了打算,他也不繞彎子,直接說道:“你們既然有意認祖歸宗,千裏迢迢來到我府上,我自然該留你們住下。只是,若想着沾我什麽光,恐怕就要讓你們失望。皇上撤了我的官,貶我為岐州刺史,我這也是年前剛剛回來敘職。”
莫遲聽的暗暗咋舌,也不知這位蕭大人是怎麽為官多年的,就算想要敲打對方別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也該婉轉些,說話直接的未免有些過分了吧?蕭鄭氏也是一愣,但立刻皺眉道:“叔父說哪裏話,我們既然是蕭家人,回來認祖歸宗是理所應當,我們母女亦非那種趨炎附勢之徒,叔父盡管放心。”
獨孤夫人埋怨的瞥了丈夫一眼:打圓場道:“那是自然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就沖莫遲這孩子這麽讨人喜歡,我也要留你們母女住下。”
莫遲急忙笑着謝了,也道:“給叔祖父,叔祖母添麻煩了。”
獨孤夫人倒是真心挺喜歡莫遲,笑眯眯的挽着莫遲的手,“侄兒媳婦,我可是要搶你的女兒啦!”
“嬸嬸喜歡這孩子,是她的福氣。”蕭鄭氏也笑着答。
眼看三個女人相處甚歡,蕭瑀自覺自己的責任已經盡到,清清嗓子,“既然這樣,那夫人就帶她們母女安置一下,我派人去吳王殿下府上,把她們母女的行李取來。”
這次搬家,蕭鄭氏可就沒那麽感慨了。女兒那時候的話倒是說進她的心縫裏了,住在哪裏并不重要,反正只要母女倆能在一起,這就足夠了。更何況比起吳王,她的心裏還是更信任脾氣耿直的蕭瑀,怎麽說他也是蕭家的族長,亡夫的長輩,比起看中女兒美色的吳王自然更可靠些。
只是在蕭瑀府上等行李的蕭鄭氏并不知道,她雖然一心想和吳王劃清界限,可她從安州一路帶到長安的行李——那些衣服、首飾、胭脂水粉、書本字畫甚至是莫遲十分愛惜的那架琴,其實都是她不信任的吳王一手包辦的。
李恪雖然早就知道蕭鄭氏有意依附在蕭家,但是也沒想到她們母女才去見了蕭瑀一面,蕭瑀就直接把人留下。以他的立場身份,當然不能阻攔或者為難蕭家派來取行李的下人,可是想到和莫遲這麽分開,他的心情還是有些不痛快。也罷,既然如此,就當作計劃進行的特別順利,直接想想怎麽能向蕭家提親吧!
嗯……如果想向蕭家提親的話,還是先和母妃打個招呼……李恪摸着下巴琢磨着下一步的計劃。從安州回到長安之後,他只去向身為皇帝的父親請了個安,并為自己無意踐踏了農田以及權萬紀上本告狀的事情聆聽了幾個時辰的聖訓,如今再跑去直接提這種事,怕是會自讨沒趣,還不如迂回一下,先和母妃說明。
“王爺。”一般情況下,在李恪摸着下巴思考的時候,不會有人膽敢打擾他,但楊伯明顯不在此列,而是很直接的叫了出來。
“喔,楊伯!”李恪擡起頭,便看到忠心耿耿的老仆站在自己面前,稱呼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王爺……”楊伯不自覺的皺了皺眉。“平時也就罷了,現在咱們在王府裏,老奴怎麽敢當這個稱呼?”
李恪笑笑,了解楊伯性格的他也不再堅持。“楊管家,有什麽事麽?”
“王爺,老奴以為……那位莫遲姑娘走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楊伯正色道。
“喔?”李恪的神情并無變化,“楊管家何出此言?”
“王爺,從她之前的種種作為來看,這個女子的心機不可謂不深。”楊伯想起自己和莫遲的接觸,又想想他所聽到的關于莫遲的情報,總結似的說着:“她能輕而易舉的讨好他人,聰明大膽,又有野心,這樣的女子……”
“正是本王想要的。”李恪接着楊伯的話說了下去。“楊管家,你還記不記得,本王之前曾經對你說的話?本王要找的女人,決不能是那種低眉順眼、只知道楚楚可憐的躲在房間裏抹眼淚的嬌小姐。本王好不容易找到這樣的寶物,是絕不打算放手的。”
“可是王爺……”楊伯的雙唇嗫嚅了一陣,終于還是說了出來,“您知道她的打算是什麽嗎?她的野心,或者已經到了危險的程度。”
“不過我想,她現在還不算非常危險,是吧?”李恪輕輕的笑了一聲。“是的,本王知道她的打算是什麽。從她開口說要開青樓的時候,她就已經向本王暗示過了。現在看來,她也和楊管家提過了?”
“……”對于李恪的話,楊伯還是有些驚訝的。
他完全沒有想到,在和自己交談之前,這些想法,莫遲居然已經對李恪暗示過了?他本以為,以莫遲的身份,好不容易攀上李恪這個高枝,所以特意借機收羅李恪的手下來達成她某些膨脹得離譜的野心。
可是,如果那天莫遲的話是說在和李恪談過之後,她的立場和目的,就和楊伯原本的猜測完全不一樣了。也就是說,莫遲明知道李恪毫無任何企圖,只想安穩度日,卻仍然在為他的未來感到憂心?她的目的,和自己是一致的?
“是的……”楊伯應這一聲時心情有些複雜。他已經發現,自己看錯了這個小丫頭。
他記得,那時候莫遲特別說到這件事最好不要讓李恪知道,就當作是他和她之間的秘密就好。只恨自己太心急,恨不得趁着莫遲搬出王府的這段時間讓李恪放棄她,自己把這件事洩露了出去。如今想來,這件事叫王爺知道,實在是弊大于利啊!
李恪沉吟半晌,方道:“其實楊管家大可不必擔心,本王的情形,你知道的最多,本王會如何去做,你也很清楚。她并不會幹擾到本王的打算,她做的事情,怎麽說也還是要依靠于本王,到時候本王自有辦法處理解決,不會叫她做的太過出格。”
“……既然王爺這麽說,老奴就不再多嘴。”聽到李恪這麽說,楊伯心裏反倒悶悶的,他不希望李恪被莫遲控制,但是聽到李恪完全沒有聽進莫遲的意見時,心裏卻又有些不是滋味。說到底,也許自己和那丫頭的想法,其實是一樣的吧……
李恪卻沒有理會楊伯此時的複雜心情,兀自道:“既然沒什麽問題,那便按照原計劃行事。明日本王就入宮去見母妃,把莫遲的事情告訴她!”
說起莫遲,李恪的笑容變得異常溫柔起來。
楊伯點了點頭,終于沒再說出別的話來。他忽然有種猜測,如果王爺真的娶了這位莫遲小姐,那她能不能做到自己沒有做到的事情——改變公主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李恪便進宮去見母妃楊氏。作為前朝公主,楊氏的身份确實尴尬,但是在李世民的**之中,比她身份尴尬的人比比皆是,倒也不算什麽。世人都知道當今皇帝與皇後感情甚篤,在帝後情深這樣的背景下,曾貴為大隋公主的楊妃,如今也不過就是這**中一名普通的妃子罷了。
“孩兒給母親請安。”
“快起來吧。”楊妃的聲音輕柔悅耳,相貌依舊華貴美麗,完全不像是一個有着這麽大兒子的中年女子。“恪兒來了?”
“母親。”李恪笑着在母親楊妃身邊坐下,宛若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一般。“母親最近身體可好?”
“好,好。”楊妃笑着點點頭。“你和愔兒讓我省點心,我的身體就更沒問題了。”
楊妃口中的愔兒是李恪的弟弟,蜀王李愔,才剛十五歲的他,正是少不更事的年紀,偏偏又調皮的厲害,去年才開始到封地之官,聽說也是胡鬧的厲害,楊妃心裏好不放心。
聽到母親的話,李恪無奈的笑了笑,“母親,孩兒的情況您是知道的……”
楊妃秀眉一挑,但很快恢複了溫柔平和的神情:“你今天入宮來見我,是有什麽事情求我吧?”
“不愧是母親……”李恪孩子氣的嘿嘿一笑。“一猜就中。”
楊妃笑道:“你是我的兒子,你想什麽,我還不清楚麽?究竟是什麽事,叫你特意進宮來見我?”
“母親,我想娶妻了。”李恪坦率的說出了今日進宮的目的。“我看中了一位小姐,先來同母親說一聲。”
“是啊,恪兒也該續娶了……”想起李恪已經逝世的王妃楊氏,楊妃也有些唏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既然你看中了她,有機會,叫我見見如何?”
李恪勾起嘴角,開心的點了點頭,“好的。”
五十章 且将真心藏玉壺
更新時間2013-6-14 19:00:24 字數:3171
簡單介紹了莫遲出身于蘭陵蕭氏,和蕭瑀是族親的這個“背景身份”之後,李恪又和楊妃随便聊了幾句,就告辭離開了。母親笑着聽他說完的态度讓他覺得踏實了不少。以莫遲的個性,母親見了她一定會喜歡的。
可是李恪怎麽也想不到,等到兒子一走,楊妃臉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蕭莫遲……這個出身于自己母族的名字,并沒有如李恪所願,讓楊妃生出親近的感情。相反,楊妃的心中反倒有着深深的不安。
在她的計劃中,兩個兒子的妻族确實是越卑微越好,在為兒子未來的考量中,楊妃最大的心願就是讓兒子遠離所有的政治紛争。所以,當初為李恪選擇的第一任妻子楊崇敏,就是楊妃同族楊譽之女。楊譽并非什麽重臣,在政治上對李恪不會構成任何助力。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前朝楊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