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安然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他換好一身衣服,紮起高馬尾,穿好跑步鞋,人鄭重地站上了那臺全屋子裏最貴的至尊跑步機。
錢花都花了,木已成舟。林安然既已經默默咽下了這個大虧,就算是從今往後不得不跑步也不能再讓錢打水漂。
商灏在他衣服上夾了跑步機上的安全繩。這是跑步機的急停拉托保護,如果在跑步途中有即将跌倒或者跟不上速度的情況時,繩子另一端的磁鐵會從機身上被拉掉,跑步機會自動急停。
“不要太快。”林安然對商灏說完這句話,他重新目視前方,嚴陣以待。
商灏看着他,努力在忍住嘴角的笑意。
可以看得出來林安然當年上體育課時應該沒少被人笑。他的人直挺挺地杵在跑步機上,像一根木頭,還沒跑之前表情已經開始緊張,表情緊繃,身體僵硬。
商灏安慰他:“不用緊張。”
林安然緊張地點頭:“嗯。”
他在家裏宅得太久,這副身體太久沒有活動開過了。他不确定,或許自己最多只能跑夠一個小時吧。
商灏指給他看:“這裏是調節速度的。你今天剛開始跑,不用太快,時速大概五公裏就可以了。”
這已經是慢走的檔位了。商灏介紹完,看林安然明白後他便往後面走,給林安然騰位置。林安然緊張地問他:“你去哪?”
他要是走了,誰來幫自己按開始?
商灏道:“你可以按那個啓動按鈕了,沒事,我會看着你跑。”
林安然在這一秒才剛知道原來人一邊跑步還能一邊按按鈕的,他有些懵,依言擡手按下了啓動。
腳下的履帶開始移動了。站在上面的林安然一緊張,立刻把時速調到商灏說的五公裏。
然後跑步機上林安然的人就嗖的一下迅速向後傳送到早在機器後面準備好的商灏懷裏。
以五公裏每小時的速度
跑步機的安全繩随着他的人被扯掉,停下了運作。
第一次被跑步機甩飛的林安然驚恐地瞪大眼睛。
剛才發生了什麽!
好可怕的運動!
商灏揉揉他吓到的臉,确定他沒受傷後,重新把人抱到履帶上:“五公裏不适合你,試試四公裏吧。這次慢一點調。”
然後林安然就以每小時四公裏的速度第二次嗖地傳送進了商灏懷裏。
“然然,”商灏忍不住了:“你不能只是站在上面,你要跑起來。”
不能怪跑步機,速度再慢也禁不起上面的林安然仿佛靜止的反應速度。
聽到他的話,林安然擡手示意表示自己明白了。他的人這會沒法說話,正在哼哧地一個勁喘着粗氣恢複,運動還沒開始額頭上已經沁出了細汗。
林安然要收回自己剛才的話,別說在這臺東西上面跑夠一小時了,他現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過這個上午。
商灏:……
這人大學的體測到底是怎麽及格的?
最終兩人反複測試的結果是1.8公裏的時速是最适合林安然運動的速度。主要是他這人肢體協調度不高,容易跟不上,就算跑起來了也是同手同腳,順拐。
所以只能先讓他在跑步機上慢走适應。
林安然一邊喘粗氣,一邊朝商灏比了個大拇指。我,很ok。
商灏已經不用在後面接住他了。但同時他臉上的笑容也沒下去過,在跑步機四周圍地繞,舉着手機記錄下了珍貴的林安然運動時刻。
他走過去吻林安然的臉。林安然全身心都在運動上,被吻了也沒空理他。
“我去上班了。”商灏說:“然然加油。”
林安然再次比大拇指:ok!
跑步機上顯示他已經消耗掉8個卡路裏了。林安然牛逼!
商灏一早上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直到關門前還在笑。林安然在客廳做運動,足足堅持了十分鐘,他本來覺得可以了。後來想到這臺東西花出去的錢,林安然又咬着腮幫子堅持了一個五分鐘。
呼——
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該說不說,運動完之後人真是渾身酸爽。
他虛軟地從跑步機上下來,人累癱在椅子上。
常年坐在電腦前、活動範圍只有家裏的林安然,身體和心理都需要複健。就算他的身體跑得動,他的心理也不跑不動了。
雖然跑步很好,但是他還是比較喜歡做瑜伽。林安然的瑜伽做了那麽多天,流的汗加起來都沒有今天半小時流的多。
商灏上班去了。家裏就剩下他一個人。
而關于他寄出的那封手寫信。今天信寄出的第四天,林安然已經和自己協商好了。
不是他有關于回信的消息了,而是他已經看開了。
那只不過是公司樓下一個平平的意見箱而已。他也只不過是萬千普通人中的一個而已。和其他衆多的路人一樣,站在樓下仰望商灏所在的樓層。
這跟林安然這個人抱有多大的希望沒關系。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又不是跷跷板,無論他再怎麽希望,那個距離他十萬八千裏遠的商灏什麽也不知道。
但也還好他是林安然。希望落空之餘,他心底又生出一點慶幸。因為和另一個人類建立聯系這件事總還是會讓他感到不安,不管對面是誰。
無聯系=無壓力。
已經接受現實的林安然這樣安慰着自己。
電子郵箱和樓下的信箱他都還是會檢查。在他們本市,不出省的信件從發出到寄到好像至少也得一星期。
每次他都是在分然離開之後再檢查的。在分然面前林安然不願意提起這件事,總有一種在外面采野花不能被發現的感覺。
雖然嚴格來說分然自己才是那朵野花。
昨天的信箱已經他下樓檢查過了,信箱裏只多了附近超市的促銷手冊和中介的各種廣告。
今天的信箱也還是一樣,除了上門家政的廣告和一封來自天能控股集團有限公司的信件,其他什麽也沒有。
……等等。
林安然拔鑰匙的動作驟然停在一半。
他僵直地,目無焦點看着前方,第一時間甚至沒勇氣低下視線去确認一眼那兩個字。
如果亢奮的情緒有溫度,那必然是熾熱的。此時的林安然站在信箱前,有一股激越的熱浪像噴泉一樣從身體深處噴湧而上,逐漸蔓延到整個人,到他握着信的手指尖。
是信啊。
林安然沒有中過獎。但他完全現在就是一種天降大獎的感覺。
林安然的人站在那愣了太久,一個捧着保溫杯的保安大爺從他背後路過,停下腳步和林安然打招呼:“怎麽了?是信塞錯了嗎?”
林安然回過神。
他手裏是真的信。不只有他,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信。
林安然握着信的手指稍稍用力。他回答保安大爺說:“沒有塞錯。”
他稍微恢複了一點神志,心想不可以,他不能掉以輕心,也有可能是分然,這像是分然會做出來的事。
家裏有一臺天價跑步機就夠了。他不會再上當了。
聲音有點小,大爺沒聽清,便還是啜着保溫壺裏的茶,站在那等林安然,看他需不需要把信放到傳達室。
剛好現在有第二個人在場。林安然緊張地決定抓住機會,就在這把那封寫着林安然先生收的信件拆了。
整個信封都分外厚實有質感,信封和信紙全都是天能的定制專用,上書林安然先生收。
拆信的林安然不禁也肅然,有種收到了很正式的邀請函的感覺。
展開信紙,發現上面的字竟也是打印的。大概內容就是感謝他一直以來對天能集團的關注,商灏先生将不忘初心,始終致力于做好新時代的慈善幫扶事業,銘記感恩,回饋社會,也請林安然今後繼續監督,他們将一路同行。
他家裏的那個資本家商灏可不是這個态度。看人家的思想高度,這道德素養,怎麽都不是家裏的冒牌商灏能追得上的。
不過這是完全官方的一封回複。
林安然一路快速浏覽到這裏,之前躁動不安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了。
他的信是寫給商灏的,回信卻看不出來商灏本人的影子,好像拖了一篇回複模板打印,然後批量寄出來。
除了最底下這個簽名,林安然感慨大公司的打印機質量就是好,這筆鋒和力道的輕重,看起來簡直像是商灏拿着筆在紙上親簽的一樣。
連旁邊一點點不小心抹開的墨水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而且,重點來了,這個簽名跟家裏那個分然的簽名完完全全沒有一樣的地方,一眼就能認出根本是兩個人的簽名。
林安然有些奇怪,他眯起眼睛,仔細辨認這位商灏先生行雲流水的字跡。他簽的是英文名嗎,但是也不像,還是……
“怎麽樣,沒問題吧?”一旁的保安大爺還站在那裏等他。
林安然支吾着,鼓起勇氣表示自己認不出簽名的字,并把信遞給保安大爺,看他能不能和自己一樣看到底下的簽名。
保安大爺看完,表情變得有點難以捉摸。他看了看林安然,最終委婉地說:“我看,這最後面好像是個‘态度’的‘态’字。”
林安然發愣,還在想是不是大爺看錯了,拿回來重新看過一遍,按照大爺的思路,他認出來了。
然後林安然從耳朵到脖子根都紅了。
他就說!!
難怪他剛才一直沒看出來!自己一直當“商灏”兩個字去認的,誰知道這個人簽了三個字!
虧他還在想是不是什麽定制簽名……定制個鬼!分然在集團董事一欄上簽的赫然是“臭變态”三個大字!
太記仇了吧分然!!!
丢臉的林安然很難為情地低聲對大爺說了謝謝,抱着信匆匆回身上樓了。
保安大爺站在後面看他,一邊喝着茶,一遍奇怪地看着這個年輕人。
剛才那封信上面怎麽沒有郵戳呢。難道不是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