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想通了這點的林安然便有了某種自覺，比平時更加謹慎地收起了尾巴做人。

但商灏說“別理奇怪的人”，他又怕自己沒參透商總的聖意，班長并不是他說的那個，于是又留了心眼，在日常生活中開始留意起了商灏說的奇怪的陌生人。

因為林安然的這份警覺，誰都沒曾想到一周後的某一天，竟然真的被他這只警覺的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林安然平靜的生活中發生了一樁大事。

事情的經過可以說是很波瀾起伏了。事情要從某一天下午，林安然下樓倒垃圾說起。

這條固定的路線他已經走了許多年，是熟悉到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的程度。因此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小道旁邊兩個奇怪的陌生人。

那兩個人放好小馬紮，在距離他們樓大概直線距離五十米的地方，借着樹木和建築的掩護駐紮下來，一蹲就是一個多小時。看似是遛彎的又不像。

林安然小心地偷偷觀察了一會，竟然還在路邊的矮樹叢裏發現了鏡頭的一個角。

然而他們似乎格外地有耐心和毅力，位置沒移動過半分。一人盯梢，一人在旁邊放風，如此輪流。有人經過時便假裝是路人，随意看看四周。

商灏的料很不好蹲。他有專業的安保，每一天都換車出行，經常還會開空車迷惑時限，根本無從知道他的人在那輛車上。

兄弟們蹲點幾天，總算總結出了幾條那些車走得比較高頻的路線，分別派了人去蹲點。

他們已經在這裏蹲了半天。其中一個人中途離開去便利店買煙，回來後随意地拆了煙盒，遞去一根煙給盯梢的另一個。

“劉哥，”買煙的人眼睛看着一個方向：“那個人已經跟在咱們後面很久了。同行？”

他看的方向，是旁邊石凳上正在欲蓋彌彰地假裝看風景的林安然。

那人似乎膽子不大，知道他們在看他也反而更加不敢看過來了，就差把心虛二字寫上臉。

他繼續道：“這人怪異得很。剛才我買煙的時候他也一直跟在後面，跟了一路。”

Advertisement

另一個人接過他的煙叼在嘴裏，往他看着的方向瞥了一眼，疑惑道：“是住戶吧，剛才看他從樓裏出來的。”

“他想幹什麽？”

劉哥低頭點煙完，他重新盯回了那棟樓的方向，說：“你看看去。”

林安然手裏捏着剛才從便利店買的那瓶水，就看見那兩人其中的一個忽然擡腿朝這邊走來，正正就是朝着他所在的方向。

林安然強作鎮定，手裏的礦泉水瓶被捏得喀嚓作響。

他剛才丢了垃圾，想了又想，還是沒有上樓，決定看看這兩個人想幹什麽。

他慌得很想當場走人，但又怕暴露自己的怪異，被迫定定地坐在石凳上，全程都僵硬地沒有看一眼走到身邊坐下的人。

那人見林安然始終不敢正視自己，心中更奇怪了。

“哥們？”他出聲搭讪，一手遞過了一根煙。

林安然能清晰感覺到自己背後出汗了，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熱的。他頓了一頓，才伸出手，接過那根香煙，把那根輕飄飄的紙煙捏在手心裏。

那人見他接了，便開始跟林安然搭話：“你是這裏住的？”

林安然不說話，假裝鎮定地點了個頭。

那人點煙，開始跟林安然閑聊：“從剛才看你就在這了。”

空氣安靜幾秒，林安然心覺此時好像輪到自己開口。他一出聲，才發現自己聲音異常地發着啞：“我……等人。”

“這樣啊。”那人也不知相信了沒有。

“咱們這裏這個是老小區吧？建了得有幾年啦？”

“可能很多年吧……”

他和林安然閑扯了一些有的沒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慢慢才進入正題。

“我看兄弟你是實在人，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們不是這個小區的人。我也不瞞你，跟你透露個消息吧，不過你可別往外說哈……”他低低地說：“你知道咱們這裏最近來了個明星不？”

林安然低着頭，因為暫時想不到話說而沒有搭話。

“不信？你想想，就最近幾個月，你們樓是不是新搬來了什麽人？”那人狀似無意，循循善誘。

林安然內心：no.

對不起，但是別想從我這裏套到我男朋友的半點消息。

林安然無聲地猛烈搖頭。幸好他這人口風很緊，這人想從他這裏套到消息，想得美。

他看林安然似乎不太相信，還想再努把力添把柴火，無意間視線的餘光卻瞥到了一個天降一般的身影，他神色一凜。

幹他們這一行，最基本的職業素養就是得能熬。

一耗便是三兩星期已經是家常便飯，每一天的24小時不能有一刻放松，誰知道打盹放松的這一刻魚兒是不是溜了，如此長久的努力便也付諸東流。

今天是走的什麽狗屎運。

位置在不遠處那條小路的另一頭，仿佛中彩票一般地，他們竟真的蹲到了傳說中的目标人物出現。

看到那個身影後他再三确認，沒錯了，消息無誤，真的是商灏——他激動得手抖，目光一錯不錯地不敢放松，但也不敢打草驚蛇，努力抑制住了喉嚨口那一聲歡呼的沖動。

身邊的林安然他也不管了，緊急看向一側盯梢的人，和對方對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色：拍了。

成果已經近在眼前，接下來的幾天幾夜要做的就是賴在這裏蹲等了。然而在知道了商灏正确的行蹤之後這些又算得了什麽？

商灏走的方向，正是朝着他們正在蹲的那幢樓的門禁。

那人讪笑地站起來，對林安然道：“哥們你坐，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一邊說着，眼神卻緊緊盯着商灏的身影不放，心中竊喜不已。

忽然，他們觀察中的目标人物似乎若有所感地朝這邊投來一個眼神。

他心中一驚，不敢輕舉妄動，頓時若無其事地重新坐下來，繼續觀察。

商灏本應該看完那一眼就繼續走的。誰知接下來這位祖宗非但沒有移開視線，他腳步一頓，竟然開始朝這邊走來了。

距離，太近了！他心裏一咯噔，不遠處的同事已經開始收拾架在路邊海桐叢裏的單反，随時準備悄無聲息地跑路。

令人驚恐的事情發生了。商灏還在持續走近中，那人和同事交換了一個眼神，準備撤。

該說不說今天真是有夠邪門了。

同事準備要跑路之時被一個巡邏的保安攔住了去路，而他身邊這個一直默默無聞的老實人突然也露出了兔子的獠牙，突然就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不放。

保安是林安然剛才就從崗亭裏叫過來的。

剛好值班的是上次和他一起目送商總的車離開的那個保安，人家十分熱心地跟着他來了。

他很怕這兩人要跑，到時候功虧一篑。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對的。保安這一次趕來得很是及時，

那麽他就直說了叭：林安然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林安然也很緊張，商灏最後幾步是跑過來的，在那人掙脫林安然要跑之前被商灏接管了手臂，擰毛巾似的将他的手反手一擰，那人吃痛地掙紮不動，剩下的被及時趕過來的保安接手。

商灏第一句就問他有沒有受傷。

“沒有。”林安然看向被遲來的保安接手過去的人。

商灏語氣不好，問：“哪家媒體的？”

兩個人垂着腦袋答不上來。大概率是野生的不講規矩的狗仔，專門賣料換錢的。這已經涉及到侵犯個人的隐私權了。

商灏打了通電話叫助理回來處理，從剛才起功成身退的林安然化身慫慫的小雞仔，始終都躲在商灏的背後暗中觀察，

剛才和林安然搭話聊天的人此刻正用一種被雷劈了的表情詫異地看着林安然。

在他目光下的林安然心裏一緊，心虛到了極點的人突然主動伸出手，擡高手臂才攬住了商灏的肩，忙亂地臨時對他說：“怎麽樣，兄弟夠意思吧！”

不能被發現不能被發現不能被發現……

商灏：？

他看着林安然的反應，順手便圈攬住了他的腰。反倒顯得林安然靠近的動作有點投懷送抱的意味。

不過沒關系，林安然緊張地安慰自己，好兄弟嘛，勾肩搭背很正常。

然後商灏這個豬隊友就伸手撥開他的頭發，低頭親了他的額頭一口，問：“吓到了嗎？”

林安然吓得捂住自己額頭：！！！

他精心掩蓋的事實就這麽在眼前嘩啦碎了一地。

只見兩個被抓獲的狗仔此時看着林安然的眼神都變成了“震撼我媽”，人都癡傻了。

他們是蹲了個什麽？鬧了半天結果就是在這裏陪正主玩呢？？

……

林安然今天表現得很勇敢。

樓下的殘局被迅速趕來助理接手處理了。他和商總上樓後，人還恍恍惚惚的，不明白商總的意思。

“在想什麽？”商灏問他。

林安然還發呆。

商灏無奈：“然然，能告訴我為什麽會想到要去跟蹤那兩個人嗎？”

林安然張着嘴巴：啊？

“下次不要自己冒險了。”商灏嘆息一口，擁住了他。

聽商灏話裏的意思，所以今天的這兩個人也不是商灏說的“奇怪的陌生人”？

所以那個神秘人是出現了還是沒出現嗎？講道理，他要再不出現林安然就要神經衰弱了。

助理那邊打來電話向商灏報告後續事宜。商灏接完了電話，看到林安然的人又往電腦邊蹭過去了。

“還畫畫？”

“不是，”林安然背對着他，語氣中不覺流露出了些微的苦惱：“我要陪老板聊天。”

事實上，林安然這個聊天苦手已經盡心盡力地陪這位單主聊了今天整一天了。

一些對作品具體要求的溝通是很必要的，除此之外，林安然極少和單主聊閑。無奈對方實在太過熱情，活像是拉住他的手就不肯放開的老奶奶，絮絮叨叨地和他聊了許多。

他話音剛落，商灏的溫度就在後面靠近了他，俯身下來從背後擁抱住林安然，貼着他的耳朵問：“聊什麽呢？”

林安然正在思考要怎麽回複。他的電腦剛好停留在聊天界面上，猶猶豫豫地對商灏道：“這個人……他好像要把他的兒子介紹給我。”

人家是好心，林安然十分感謝，但還是不必了，不合适。

商灏于是看見了那位單主的聊天記錄。

對方：“犬子比較叛逆，但是他從小性格就非常獨立，是能力還是很不錯的，自己能管理公司，人品也信得過，平時沒有不良嗜好……”

林安然這邊也很捧老板的場，誠心誠意地回了幾個[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對方似乎是滿意，于是更加持之以恒地拉着林安然聊天。盡管林安然大部分時候只回了“嗯嗯”“哦哦”還有系統表情，兩人看起來還是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這位單主性格十分随和，跟他侃侃而談了一天。林安然有時候來得及回有時候來不及，目前已經被動了解到的信息是：對方的不孝子十分叛逆，雖然人好，但是忤逆，比如某年某日的那一次……

林安然在這邊打字回複：“嗯嗯。”

這人約的是一幅畫像。他發了照片過來，看起來是張退休旅游的單人照。照片裏，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開朗地對着鏡頭比耶，背後是一處壯闊的瀑布。

這位單主家境了得，他一開始的想法居然是跟林安然約的油畫，把林安然吓了一跳。

可是林安然自認自己的油畫水平還沒有到可以明價售賣的地步，于是才和他協商換成了現在的風格。

“不用理這個怪人也沒關系。”是商灏出聲了，他還維持那個抱着林安然的姿勢，對那人的态度十分不以為意。

“可是……”

“沒關系，你讓他自己一個人在那玩，一會自己就走了。實在太煩了就直接拉黑。”

林安然不是很敢茍同。嚴格來說目前這位是他的老板，而他是客服。

“我幫你處理？”商灏問。

林安然連忙道：“不用不用。”

對方只是喜歡聊天而已，他盡快把單子畫完交差就好了。商灏看了林安然幾秒，無奈道：“之前不是提醒過你不要理奇怪的人嗎？”

林安然下意識就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不、不會吧，他該不會要見到“奇怪的陌生人”本尊了吧？

“但是既然你見都見了，”商灏沉默半晌，才問：“你認不認識商世航？”

林安然瞪大眼睛，同樣沉默了半晌，這才小心出聲：“……令、令尊？”

商灏之前說過，他家的情況比較複雜。父母幾年前已經離婚了，母親因為工作定居國外。而父親身體不好，在南太平洋買了一處小島養病。目前他的父親已經有了新的愛人，去年剛給商灏添了一個弟弟，近些年已經很少回國。

電腦收到了新的消息。他的單主還在锲而不舍地滴滴他：“太太還在嗎？太太太太？”

林安然吓得一哆嗦。

商灏的手臂從兩邊穿過他的人，替林安然打字回複，吆喝小孩似的：“走開，別煩”

商灏對他父親有些不滿，都說了多少遍還沒準備好，怎麽還自己瞞着他偷偷私底下聯系了林安然？

商世航那邊沉默幾秒，突突地打字回擊：“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