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床上躺着一個青年。

他安靜地沉睡着,長長眼睫自然垂落,像是停在花蕊上的蝴蝶。

三千青絲散落在床榻上,襯得他膚色白皙如雪,青年的眼角泛着些許薄紅,好像四月的桃花揉開在他眼角,讓人想要親吻舔舐那一抹薄紅,想要看見青年眼睛裏泛着春水的樣子。

少年的呼吸都急促起來,他似是忍不住去撥動沉睡中的青年,可是又不想自己那麽快被發現,縱使眼中仿佛駭浪驚濤又疾風驟雨,那雙手仍小心翼翼地伸過去。

他閉着眼睛低下頭,頭越湊越近,好像下一刻就要親上去了,他勇敢地下嘴——卻親到了一嘴的頭發。

少年猛然睜開眼,看到青年黑眸沉沉地看着他。

笑意染上了青年的整張紅唇,那雙眼睛像是融入了水墨般透亮。

“怎麽,還想舔我?”

他笑得宛如惑人心神的妖魅,一字一句地說:“再舔一口,腿都給你打斷。”

少年:“……”

少年慫了片刻,不知為何,他仿佛感受到了那有如冰雪般的冷冽寒風。

不過常年膽大的他很快理直氣壯地直起脖子來,“不過是一個開光修士,你是想要旁邊那個金丹期過來救你吧,告訴你,沒門!這個房間已經被我的法寶布下了結界,就算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會來救你的!”

似乎是為了撿回自己之前被吓到的面子,少年故意表情兇神惡煞地恐吓。

饒昔似笑非笑,“你确定?”

青年的黑發宛如絲綢般垂在身後,部分青絲被風吹拂後落在胸前,他側眸微笑,便是能令所有人都折服在他腳下的驚豔。

少年呆愣中,那極快的攻擊如破竹之箭已經浮現在他的身前了。

那是令人絕對臣服的威壓,在這樣的絕對實力下,少年的金丹就像落入了大海中的一葉扁舟,根本翻不起什麽大浪。

少年連冷汗都來不及顯露,就被壓制得直不起身子來,他有些驚懼地看向饒昔,“你……你居然是……”

居然是如此高境界的大能,那龐大的靈氣漩渦,那強大的絕對實力,他弱得連面前大能的境界都分辨不出。

面對如此的威壓,少年也不肯屈服,他從儲物袋中拿出許多法寶,一副拼命壓制的模樣,就算玉石俱焚也不肯低下他的頭。

随着時間流逝,少年的身旁泛起無數黑氣,嘴邊都有了血腥味——當然,這是饒昔沒有使出全力的結果,若是真用了全力,金丹能在渡劫下堅持多少時間,估計是一秒鐘都不可能,因為饒昔完全可以在一開始的攻擊中就殺了他。

那幾縷魔氣讓饒昔神色詫異,“竟然是魔修?”

魔修二字,讓少年神情巨變,他咬咬牙,紅唇被咬得隐隐泛白作痛,緊接着,少年一次性地把所有法寶都自爆了。

一陣黑煙過後,饒昔看到床榻上落着幾滴血,鮮豔紅綢。

饒昔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他沒打算對那小魔修做什麽——他又不是真的正道修士,要對魔修趕盡殺絕,雖然那小魔修冒犯了他,也不至于如此,只是沒想到……他看起來有這麽恐怖嗎,那小魔修法寶自爆,重傷也要逃走。

這般巨大的架勢讓旁邊房間的薛檬踹開門沖了進來。

“傅道友,你沒事吧?”少年神色急切地走到饒昔的旁邊。

“沒事。”

薛檬看到周圍黑漆漆的一片,又看到床榻上的幾滴血,本來十分震驚的他忽然神色擔憂緊張起來,“你真的沒事嗎?怎麽流血了?”

與他相比,饒昔的情緒顯得十分平靜,“剛剛有個魔修來了。”

“魔修?”薛檬又驚又怒,“來這裏之前,我就感覺到有人一直在盯着我們這邊,原來是魔修,竟然是魔修,可魔修怎麽混進這琏生城的?他……他夜晚到你房間裏是為了什麽?”

本來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句子,在薛檬的忽然結巴下,就顯得有些惹人遐想了。

饒昔面無表情地回答:“他想偷我的金飾。”

其實一開始他就察覺到有人一直盯着他,不過也只以為見財起意。

倒是沒想到那魔修鬼鬼祟祟的,站在他床邊有一段時間沒動,讓他奇怪他到底要幹什麽,直到他越湊越近……

“原來只是金飾,”薛檬松了口氣,雖然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松口氣,似乎想到了什麽,薛檬的語氣又開始焦急起來,“可那血……”

“那是他的血。”

饒昔頓了頓,“感覺那是一個入魔不久的魔修,像是偷偷離開門派學藝不精的小少爺,儲物袋裏有很多法寶,剛剛他想要恐吓我,不過手忙腳亂之下,不小心讓裏面的法寶掉出來,還觸碰到了自爆的開關。”

薛檬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但又不知道哪裏不對,他看了看饒昔看不出情緒的黑瞳,沒有再多問下去,便幹巴巴地應了聲,“哦。”

很快客棧老板上來了,他看到房間內狼藉的一片,人都快吓傻了。

床榻碎了一半,碎成了粉,一個椅子沒了,離得稍遠的桌子碎了一個角,旁邊的牆還算完整,不過焦黑一片,地上掉落了許多木屑。

“兩……兩位仙師,”客棧老板背都不敢挺直,結結巴巴地說,“這是發生什麽了?”

客棧老板的反應讓薛檬覺得有些尴尬,站在一邊的饒昔遞過去兩錠金子,“抱歉,修煉不甚,煩擾了掌櫃,這是賠償,還望掌櫃多多包涵。”

他聽着饒昔的道歉,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仙師不用如此。”

“收着吧。”饒昔說。

客棧老板總算收了金子。他的客棧開了夠久了,經常有修士下榻,有時候修士住着住着忽然打起來,打着打着到外面去了,人都找不到,何談賠償,更何況他也不敢去要賠償。

這一次是同樣的事情,眼前的青年修士同他道歉,還給了他這麽多賠償,早就夠抵消他的損失好幾倍了。

想到此處,客棧老板問道:“仙師,這個房間應該不能住人了,不如換一間?”

饒昔搖了搖頭,“不用麻煩,掌櫃回去睡吧。”

“不用再另出銀子,這已經夠了。”客棧老板晃了晃手中的金子,言語中的意思很是明顯。

“無礙。”他拒絕後,看到客棧老板情緒低落,還是解釋了一下,“修士不用睡覺,可以打坐修煉一個晚上。”

“原來如此,”客棧老板高高興興地說,“是我見識短淺了,那仙師好好修煉,有事請喊我。”

“好。”

得到饒昔的回答後,客棧老板走了出去。

饒昔看向還杵在房間裏的薛檬,眉頭微蹙,眼裏的意思很明顯了。

等到饒昔往床榻完好無損的右邊坐下,薛檬還像個木頭一樣杵在椅子旁邊。

饒昔:“?”

薛檬看到饒昔眸子裏的疑惑,神色有些尴尬,但還是努力鼓起勇氣裝作非常嚴肅的樣子,“傅道友,我有必要留在這裏,萬一那個魔修又卷土重來呢,那樣太危險了!”

其實那小魔修不會再來了,不過饒昔撇到了少年局促不安的小動作後,還是道:“那你留下。”

少年坐在椅子上,偷偷望饒昔那邊看去,有着射入房間內的月光,他看到青年閉着眼睛打坐,月光在他的臉上落了一半,就像把銀紗鋪在了青年如玉般的臉上,長睫如蝶,唇色鮮紅。

薛檬的臉漸漸紅了。

他看着看着,忽然覺得有些困,少年瞪着杏眼強撐了許久,還是沒撐過那困意,很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饒昔看他睡着,從床榻上起身,他可不想在薛檬的目光下打坐一晚上,畢竟他又不需要修煉,還是睡覺最舒服。

他在地上變出了一張鋪着幾層絲絨的大床,往上面一躺,很快沉沉地睡着了。

翌日。

薛檬猛地從夢中驚醒,站起身來,因為剛睡醒,少年有些迷糊地站着。

過了一會兒,他眼睛一瞪,他昨日怎麽會忽然睡去,明明他是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啊,難不成昨天又有魔修來了。

少年緊張地往旁邊一看,他看到青年還閉着眼打坐,和昨日一模一樣的模樣,才松了口氣,又想到剛剛自己發出的巨大聲音,忽然有些尴尬。

他小心翼翼而緩慢地挪動回椅子上,打算等到青年打坐結束。

薛檬還沒成功坐下,青年睜開眼睛了。

“薛道友。”饒昔喊了一聲。

“到!”薛檬下意識铿锵有力地應了聲。

饒昔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薛檬的臉在他的目光又慢慢漲紅了,好在饒昔很快收回了視線。

薛檬覺得有些丢臉,低着頭跟在饒昔的後面,一句話也不說。

等饒昔和客棧老板說了好幾句話,委婉地拒絕了他的挽留,兩人離開了琏生城走了好長一段路,他還是這幅模樣。

“怎麽了?”饒昔出聲詢問。

薛檬看着青年宛如琉璃的眼睛,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起來。

饒昔見他如此,也不再詢問了。他的目光轉移到薛檬配在腰間的劍上,“這裏離青府鎮還有一段時間,我們禦劍飛行,争取今日到達。”

“好……”

薛檬輕聲應道。

他看了看饒昔空空如也的腰間,像是想到什麽,原本情緒平穩的他臉色又開始變紅,他支吾道:“傅……傅道友,我們是……”同禦一把劍嗎?

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在看到饒昔從身後拿出了一把金光閃閃的劍後便戛然而止。

那把劍通體燦金,劍身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流淌着一層燒得滾燙的鎏金,令人不敢直視。

“嗯?”

饒昔聽他話說了一半突然安靜了,沒忍住看了他一眼。

薛檬僵硬地說:“沒什麽。”

饒昔率先上了金劍,“那便出發。”

跟在身後的少年看着前方衣決飄飄的白衣青年,郁悶地嘆了口氣。

從空中禦劍飛行速度很快,下方是連綿不絕的森林,一望無際。

薛檬被前方的金色閃得眯了一下眼睛,他睜開眼時,前方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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