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宋翊自小就是皇宮的常客,裏面環肥燕瘦什麽樣的女人都有,但像如意這麽小一只,長得跟塊白豆腐一捏就碎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不就是剛進門時吼了一句,怎就吓成這樣?難不成他是吃人的老虎?

宋翊摸摸自己的臉,皺眉往後退了一步,眼角瞟到江瓶兒搭到宋峻山胳膊的手,他又上前一步拉過父親道:“爹,我有事跟您說。”

宋峻山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

宋翊挑眉,怎麽看都覺得他父親色迷了心竅,低聲道:“軍營裏的事。”

軍營裏的事自是不好當着婦人說,兩人來到後花園,宋翊開口想問‘這倆母女是什麽來路’,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浮上心頭,他到嘴的話咽下,正要改口把如意剔除在外。

宋峻山以為他是要談幾個月前的事,先道:“先前是我不對。”

宋翊似聽錯,他父親在向他低頭?先前他和父親吵架,父親不喜他做太子近衛,罵他靠着他的庇佑,有本事自己打拼。他一氣之下,便投了郊外的兵營,這一去就是三五個月,他們父子中間沒一字交流,要不是這次宋峻山續弦,宋翊也不會回來。

所謂父子沒有隔夜仇,其實軍營和太子近衛他更喜歡軍營,沒那麽多拘束。

宋翊道:“父親說的沒錯。”

宋峻山這兩個月跟着皇上一起去了趟南邊,遇到了江瓶兒,溫柔鄉裏滾了滾,沾上了女人的那麽點柔情。好像以前對兒子太過嚴歷,他放低聲道:“我們做臣子的只忠于皇上,切記不可拉幫結派,你代表的不是你,是鎮國府和我身後千千萬萬的将士。”

宋翊愣了片刻,心中對父親生出幾分不知名的愧疚,猶豫了會道:“爹,你沒覺得她可疑?會不會別國派來的細作?”

“誰?”宋峻山一時沒反映過來,他口中的‘她’說的是誰,話音剛落想到了,他道:“你說瓶兒?她是我和皇上去南邊時遇到的,早年喪夫一個女人帶着女兒做些小本生意,很不容易。”

宋翊見他提到江瓶兒一臉溫柔,心中更急,他爹就是色迷心竅,不由脫口而出:“爹,你也不想想,我們家窮成這樣,人家看上你什麽?除了你手上那點兵權還有什麽值得人家惦記的?”

宋峻山聽他這麽說,也不生氣,沉思了會道:“我們家好像是太窮了,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些士兵的家眷們,少的長大,老的也差不多入土,以後每月的俸銀我都交給瓶兒。”他看了看四周雜草叢生的後花園道:“我們家好像是太窮了,讓她受委屈了。”

宋峻山答非所問,氣得宋翊心肝疼,他勸了他爹好幾年把俸銀留下,他爹只道:我們兩個大男人,夠吃夠用就好,要這麽多錢做什麽?你要什麽自己去掙!江瓶兒好生厲害,這才多長時間,他爹就大變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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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翊心中不岔,他就不是他爹親生的對吧,不由氣道:“爹,你不為我想,也為你身後千千萬萬的将士們想下,她若是細作,連累的可不是我們鎮國府。還有她的樣子,哪裏像正經人家的?”

宋峻山勃然大怒,吼道:“不孝子,繼母可是你能瞎編排的?”

宋翊見他爹雙眼圓瞪,起手欲要打他,他絲毫不懼,伸過臉讓父親打。

放以前兩人就這麽打起來,這會宋峻山想到江瓶兒說的話,‘別動不動訓人像是訓部下一樣’,就這麽猶豫了下。

宋翊正等着父親下手,兩人好和以前一樣,痛痛快快地幹上一架,宋峻山手停在半空不落下,心道:他爹這是怎麽了?

一個擡手,一個等打,外人看來怎麽都覺得這對父子詭異。

站在不遠的走廊上看着這一切的如意,怯怯地喊了聲:“飯好了,娘讓我喊你們吃飯。”

她的聲音像貓叫,撓癢癢似的,顫顫地還帶着點小心翼翼。

宋翊臉面一紅,趕緊收回脖子,雙肩緊縮,瞥了眼如意,心虛地不敢直視她。他皮膚是古銅色的,面無表情,倒是看不出異樣。

相比他鎮定的表現,宋峻山就尴尬多了,江瓶兒在他眼裏是朵嬌花,她女兒就是塊豆腐,嬌花種在花盆裏,好好呵護就行,豆腐可是一碰就碎。平時他在這兩母女面前表現的可沒這麽粗爆。

宋峻山咳嗽了幾聲道:“哎呀,這種天氣,天幹物燥,喉嚨痛。飯好了,飯好了?走走去吃飯。”他拉過兒子推上前:“小翊啊,你跟你妹妹先過去,我那邊有點事。”

宋翊斜瞥了他一眼,還未等他回應,宋峻山已走到了走廊的另一頭,再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宋翊嘴角抽動,只得硬着頭皮跟在如意後面,往廚房方向去。

如意走的慢,一小步一小步的像烏龜爬,宋翊平時行如風,這會跟在她身後走了二十多尺遠,只覺這腳底抽筋,疼得一抽抽的,比起練兵都要辛苦,想催她走得快些,不敢說,想着以怎樣的口氣和她說這個事。

前面的人忽然轉身,宋翊心裏想着事,腳下慣性地往前走,就這樣兩人撞了滿懷。宋翊聞到了絲,淡而甜的馨香,低頭看見如墨的長發,中間露出點白如瓷的後頸,上面還有未脫的嬰兒似的細絨毛,小小的個頭還不到宋翊下巴。

宋翊盯着那細細的絨毛看,只覺這絨毛像是長了爪子似的,撓得他心癢癢,道不透說不明的感覺。

如意往後退了半步,捂着鼻子,甕聲道:“我娘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她雙眼帶淚,如扇子的睫毛,拍打了兩下,淚便順着她臉頰往下流,她緊咬住嘴唇極力控制自己不落淚。

宋翊不知所措,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往前,往後,好像都不行,他急聲道:“你,你,你別哭啊。”

如意放下手,拿出手帕抹掉臉上的淚,宋翊這才看見她鼻頭紅通通的,他摸摸胸口,難道是剛剛撞的?宋翊右手捏成拳,錘了下自己胸口,除了硬了點,一點也不痛。

可她撞上自己胸口确實是撞紅了鼻子,剛剛怕是疼得哭。還有她說的話,肯定是聽到自己和父親的談話,宋翊是越發的心虛,不敢直視眼前豆腐一樣的人。他往後退了一步,見她擦幹了淚,縮着脖子轉身又往前走,這下不敢再跟得近,離她約莫有兩三尺遠。

穿過回廊,踏上小石橋,宋翊見前面的人踉跄晃了下,整個人往前倒,眼見着要撞上石階,宋翊跨步上前,大掌一撈,拽住她的手腕,扯正她的身體。

如意驚呼,好在有驚無險,她顫顫地抽回手,提起裙子左右擺看了下,再也不敢放下手,低頭向宋翊道了謝,提着裙子往前走,這下走得更慢。

這會宋翊找到了她走路的節奏,腳也沒剛剛痛了,慢悠悠的反而走得自得。

*******

偏廳的餐桌上擺上了六七個菜,一條筷子長的魚,一盤紅燒肉,一只白斬雞,兩個青菜,一盤花生米外加一盤豬耳朵。

江瓶兒和丫鬟正在擺碗筷,聽見腳步聲,江瓶兒擡頭望過去,見宋峻山一只腳踏過門檻。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着迎上問:“如意和宋翊了?”

宋峻山道:“他們走得慢,在後面。”

兩人正說着話,那邊如意和宋翊一前一後過來,宋峻山見如意眼晴通紅,不由眉頭一皺。

如意踏過門檻,蹲下向他行禮,她左手略微往前伸了下,手腕上一圈紫紅的淤青落入宋峻山眼中。

手腕上的淤青再加上哭過的模樣,還有自家兒子說的過話,怕是他這個不知輕重的莽兒子,埋汰了小姑娘。

宋峻山不由分說,操起靠在柱子上的掃把,往前兩步,一棍子揮在宋翊背上。

宋翊悶哼一聲,不知他是何意,正要問,宋峻山喊道:“跪下!”

宋翊往後跳了一步問:“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麽要跪?”

宋峻山擡手又往宋翊身上揮,這次他用了十分的力,棍子‘咔喳’斷了兩截,宋翊是聞絲不動,定定地看着宋峻山,雙眼堅毅。

宋峻山這一刻生出幾分心虛,他眼神閃動,扔下手上的半截棍子道:“我怎麽教你的?老弱病殘,婦幼不可欺,你堂堂九尺男兒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計較,愧為大丈夫。”

宋翊這才知父親為何生氣,擡眼向如意那邊望去,見她吓得瑟瑟發抖躲在江瓶兒身後,聽到宋峻山說些話,也是明白是為了何事。她戰戰兢兢地往前挪了半步,如花瓣的嘴唇輕啓道:“他,他,他沒欺負我。”接着,她又躲到江瓶兒身後,露出粉色的衣角抖動的厲害。

宋翊對父親的那點氣,忽然就沒了。他爹不就打了他兩下,又沒打在她身上,她就吓成這樣,還真是膽小如鼠。至于她的母親江瓶兒,宋翊還是堅持最初的想法,哼,不簡單。

宋峻山聽聞,老臉一僵,問如意怎麽回事?如意如實把路上的經過說來,宋峻山咳嗽兩聲道:“好了,沒事了,吃飯,吃飯。”對打宋翊的事只字不提。

江瓶兒連忙喊道:“宋翊來吃飯。”

宋翊站着不動,像只豹似的盯着江瓶兒看。

宋峻山見兒子黑着臉,罵了句:“你大娘喊你吃飯,你小子還拿喬了是吧。”

從小到大宋翊早就習慣,他爹的秉性,對的是對的,錯了從不承認。現在續了弦,越發沒把他這個兒子放心上了。剛剛散去的氣,這會又湧上,宋翊甩了下衣袖道:“我回去了。”

他轉身頭也不回的大跨步走出偏廳。

宋峻山尴尬地笑道:“他從小都這樣,別理他我們吃飯,氣消了就回來了。”

可不,無仇不父子說的就是他們倆,兩天小吵,三天大吵,家裏沒個女人也不用忌諱什麽,吵不過了兩人直接開打。

今天這樣,算是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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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涼風習習,月光如水落在雜草叢生的院落裏,比起白天這時候越發的荒涼。

如意看着這落魄的鎮國府,眼神閃動,嗑完最後一顆松子,關上窗戶轉身對鋪床的小翠道:“明天把院子裏雜草拔了,種上瓜果蔬菜,過上兩個月就能吃。”

小翠看着自家小姐,苦着臉道:“小姐,外面的草那麽多,全都除掉我這手都得起泡,起泡了就得去醫館,去醫館就得花錢不合算。再說,現在就我一個丫鬟,我要是動不了,誰給你洗衣做飯。”

如意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她抿了一口微微皺眉,嫌棄地吐掉口裏的茶,道:“這鎮國府怎就窮成這樣?”她杏眼微怒,重重地放下茶杯,右手不停地敲打桌面,若有所思,神情冷峻與白天怯懦的模樣判若兩人。

小翠偷偷瞟了眼自家小姐,見她愠怒不敢多話,小心地走到她身側,抱起茶壺道:“小姐,我給你換些茶。”

正說着,江瓶兒推門而入,她向小翠使了個眼色,小翠抱着茶壺走到門外,她左右打量了下,見四下無人,站在門口把門。聽見小姐厲聲訓訴太太,默默地為太太捏了把汗。

“呵,這就是你說的靠山?”如意眼微眯盯着江瓶兒質問。

江瓶兒甩了下手上的手帕笑道:“鎮國公還不夠大?”

如意冷笑道:“大,大得耗子都沒一只。”

江瓶兒坐下,擡起手撫了下頭上的花,随後拍拍女兒的手說:“身份在的,以後你辦事會方便很多,往後我們站穩了腳,你那些叔叔伯伯們欺負我們娘倆,我們就拿出鎮國公的名頭拿出來壓他們。”

她不提這個還好,她提起這個如意的氣不打一處來。當初她娘是怎麽對她說的?娘要嫁人啦,對方位高權重,是個蓋世英雄。以後你就不必像個男人一樣賺錢啦,就等着做京城裏的大小姐,嫁個好人家,我們做人上人,再也不受官家人的氣。

初見宋峻山時她真就信了,站在那,他們上清縣的縣老爺,吱都不敢吱一聲。平時縣老爺嚣張,在她家家産這件事上,遲遲不下定論。故意拖着他們的案子,她的叔叔伯伯沒事就去衙門裏告上一告:我那短命的哥哥,沒有留下兒子,這家産我們兄弟也有份。

告一次,如意就往衙門裏送銀子,時間長了,縣老爺就把這當成了斂財的工具。

民不與官鬥,你再有錢也鬥不過,如意只得打掉了牙往肚子裏吞。

來之前江瓶兒特意囑咐如意,京城不比清河縣大地方都是達官貴人,什麽都不能由着自己性子。

如意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收起小爪子,做起單純無知的小女孩。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別說熱頻就是古言這種冷頻上榜收藏基數都在漲,無預收上不了榜。我這個位數的收藏心裏非常慌,如果下面幾天漲收不好,我會壓字數,壓字數等收藏好點再跟榜,這就有可能斷更,或者隔日更,大家見諒,随機紅包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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