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宋翊憋的肝疼,臉色更黑,可憐如意的同時,又覺得這事的根源一個‘錢’字。有錢能使鬼推磨,他要是有錢随随便便扔給她一百兩銀子拿去玩,何必在店裏做小工。再買十個八個丫鬟,誰欺負她就開了誰。
歸根到底還是自己無用,宋翊看小翠的眼神沒那麽鋒利,不過這事不能這麽不管不問,現在小可憐在,不能吓着她,等她不再時再說。
宋翊側臉不再盯着小翠。
如意見他這般,沒多想,他盯誰都這個眼神,剛剛肯定是他掃到小翠,自己恰巧看見。再看天色陰下,怕是要下雨,下午應該沒什麽生意,吩咐小翠關門。
小翠吓得站不起來,偷偷打量了下宋翊低聲道:“小姐,你先回去,我再看會店。”
如意心想:小翠怎麽轉性了?以前在上清縣時,提早關店她可要高興地跳起,這會主動看店,這是好事,多看會店總是好的。
小翠是怕,一起回去世子也在,他像個煞神似的,總覺得他會一掌下來劈了自己,還是等小姐和他走了再走。想到這,又覺不妥,小姐和世子單獨在一起,萬一世子劈了小姐怎麽辦?
不行,得跟着小姐,萬一劈下來她還能擋着。
小翠沒等如意下面的話就改了主意,收拾櫃臺打烊。
如意也不知道她想什麽,全當她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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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行人匆匆,時不時擡頭看天上的雲,要下雨了快回家。
如意同樣想快點回去,小翠像個沒骨頭的扒在她身上,不是她想扒,而是宋翊牽着馬跟在她們身後,她是如芒在背走不動。
如意以為她病了,正要問,身後一聲馬叫,她回頭見宋翊拍了下馬背,馬兒安靜,宋翊臉微側向她們這邊望來。
小翠松開手,馬兒往前踏了一步,把小翠沖到一側。
宋翊滿意地又拍了下馬兒的背:不錯,真聽話。接着他拉住僵繩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往前一步,與如意并排而行,見小可憐并無懼怕之意,他如釋重負腳步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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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擋在一側的小翠,擠得沒了去路,只得停下尾随其後,心裏還想着跟着小姐,想到剛剛宋翊掃過來的眼神,她步伐越發慢下,見世子并無什麽危險行為,她小心地跟在馬後。
如意見天要下雨,一心只想着趕快回家,小翠不扒在她身上,她加快步伐,走起路來帶上小跑。
宋翊個高,腿長,他走一步抵得上如意兩步,起先并無覺得不妥。走了約莫十步才查覺到小可憐急得不行,額頭上都有了汗,宋翊瞟了眼天上的雲道:“不會下雨,不急。”
如意不信,指着暗下的天色道:“烏雲壓頂,怎會不下雨?”
宋翊自信道:“我說不會,肯定是不會。”
如意見他篤定,半信半疑腳步就慢下,宋翊随着她節奏邁腿,又走了幾步宋翊問:“丫鬟是買來的?”
如意第一次和成年男子這般走在大街上,雖說他是她名譽上的哥哥,兩人說話總共沒超過十句,不知怎的這心裏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突然這麽一問,如意愣了半響後答:“兩年前買來的。”
宋翊問道:“她家裏人了?”
提到這個如意就來氣,說的話不由得帶上幾分怨氣:“她爹媽不是人,他哥哥娶媳婦沒錢,把她賣給了花船。正巧我和娘經過見她可憐買下了她。在家的時候她爹為了省糧食都不給她飯吃。”
宋翊心想:小可憐是看小翠可憐才事事讓着她,她怎麽不想想人善被人欺,一個丫鬟店裏的事讓她一個小姐做,剛剛還沒骨頭的扒在小可憐身上,要不是他用計沖開她們,怕是這丫鬟現在能讓小可憐背着走,小可憐真是太好欺負。
宋翊提點道:“主是主仆是仆,不能亂了綱常。”
如意見他嘴唇緊抿,雙眼目不斜視,俊秀的面孔籠上層暗色,心中略失望:原來他也是迂腐之人,尊卑分明。難怪小翠在店裏怕他,在他眼裏小翠就是個奴。他那般在背後編排母親,他看自己又能好到哪裏去?
算了,算了,想這麽多做什麽,她頂着他妹妹的名頭,在京城裏沒人敢惹她就行,管他怎麽看自己的。
如意道:“她雖是仆,我和母親都把她當親人,在我心裏她是我的妹妹,不是什麽丫鬟。”
宋翊越發覺得小可憐心地太善良,怕是跟她說什麽都是無用,這事還得他來解決。
兩人無話,很快走到鎮國公府,果真如宋翊所料,天上的那片烏雲,沒來得及落下,就被風吹到了別處。
坐在獅子下的乞丐見宋翊回來,顧不得如意在,急急地上前悄聲對宋翊道:“世子,不得了,侯爺剛剛從外面氣洶洶的回來,進門就找你,揚言要打斷你的腿,你要不別回去,出去躲躲。”
打斷王思瑜腿時,宋翊就知道是這個後果。只是沒料到,王思瑜這厮跑得可真快,他還沒到家,他爹就知道消息。這事是他做的他自是不會躲,謝過乞丐,便向如意交待:“等會我爹問起事,你什麽話也別說,他這人是非黑白不分,頑固不化,說什麽都沒用。”
如意見他神色威然,多少猜出點是什麽事,有她娘在她是一點也不怕宋峻山,他要是敢動她一根汗毛,她娘得跟他拼命。
如意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又找到個非常好的由頭,腿不是她要打斷的,她當時只不過怕得哭了,嗯,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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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府,正廳堂屋,宋峻山雙眉緊擰身着官服,雙手落在後背,來回渡步,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江瓶兒端着茶站在一旁不敢說話,見宋峻山步伐慢了些,趕緊遞上茶:“峻山別氣,來喝些茶,什麽事等他回來再說。”
宋峻山怎能不氣,皇上在書房招他和王士仁儀事是關于邊關士兵軍饷。事情剛開始談,王士仁的家仆趕來和王士仁說了一通後,王士仁當着皇帝的面,告他鎮國公府仗着有兵權,在京城無法無天,他宋峻山的兒子打斷了他兒子的腿。
于王法何在?于天下百姓何在?于皇上何在?
文安邦,武定國,天下已定,已不需要太多将士,加軍饷之事不可行,他們可以解甲歸田。
邊關未定,靠西北的北越虎視眈眈,軍饷不能減還要加,才能保證邊關安寧。
本來一件不相幹的事,這老狐貍愣是給扯到國家大事上,還有他那個兒子,從小到大就不能讓他省省心,打斷誰的腿不好,非得打斷王思瑜。
怎能不氣?
宋峻山接過江瓶兒手上的茶,重重地喝了一口,茶水見底還是未能消掉他心裏的火。
江瓶兒又倒了一杯,茶有些燙她放在桌上,等到茶不燙口了再遞給宋峻山。
兩杯茶下肚,宋峻山肝火沒那麽旺,氣也順不少,江瓶兒扶他坐下,好聲勸他:“別急,急沒一點用,有事解決事,氣壞了身子不好。”
女人與男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們的溫柔,嬌媚的聲音在宋峻山耳邊,像一縷清泉澆滅了宋峻山的火氣。
他想:說的沒錯,現在急沒一點用,這事得想辦法解決。
正在想,就見兒子走進來,身後跟着繼女,兩人一前一後,相繼站在大廳裏。
宋峻山放下茶杯,瞪眼問道:“打了王思瑜?”
宋翊不推脫:“我打斷他一條腿。”
宋峻山問:“為什麽打?”
宋翊愣住,父親今天這是怎麽了,如果是以前不由分說,先揍他一頓再說。這會,怎的問起為什麽?這對他來說重要嗎?
這對宋峻山來說不重要,不過有女人在,一上來就動用武力吓着兩個女人怎麽辦?
宋翊摸不住父親的脾氣,更加不敢說是因為如意,若說出是因為她,父親氣頭上來怕是連她也要打。
小可憐這麽瘦小,別說打,就是吼幾聲都受不住。
不能說,打死都不能說。
宋翊道:“看他不順眼。”
宋峻山好不容易安下心和兒子搞一次‘愛’的教育,得到的竟是這個答案,呵,‘看他不順眼’真夠可以的啊。
當即火氣上來,操起腰間的配劍,往兒子腿上掄。身手矯健,快速未等衆人回神,他的劍鞘已落在了宋翊右腿上。
宋翊悶哼聲,右腿半脆在地上,宋峻山罵道:“看他不順眼,你就打他,你以為你是誰?什麽事都能随你的心意?天下人都得圍着你轉?我怎麽教你的?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惹王思瑜,不要惹王思瑜,你不聽,存心想氣死我。”
宋翊一聲不發,放在平時他早就跟宋峻山打起,宋峻山心想:他還真是看人家不習慣,上手就打,這不肖子,欠收拾。
手上不停又掄了幾下,他這幾下不輕,打在宋翊背上,生生低了一截,就這樣他還是一聲不發,躲也不躲。
宋峻山的火氣在兩杯茶灌下,早就消了一大半。剛剛,宋翊這麽一激脾氣上來,掄了幾下兒子這火氣散的差不多。打兒子意思,意思給王士仁這個老狐貍道歉這事可以。打斷兒子一條腿不行,傷筋動骨一百天,動骨頭的和皮肉的傷不一樣。
宋峻山扔下配劍,轉而從屋內拿出皮鞭,兒子皮糙肉厚打上幾鞭不打緊,過兩天就好。
江瓶兒以為他進屋停手不打,誰知拿出條鞭子,趕忙上前阻攔:“峻山,孩子打幾下意思意思就好,為了別家孩子把自己家孩子打成重傷不值當。”
婦人不知男人家的事,宋翊打傷周思瑜這事往大裏說是他們武将橫行霸道,往小裏說就是孩子間一般的鬥毆,得給王士仁一個交待,不能讓他拿個由頭參他們一本。
宋峻山喝道:“男人家的事女人別管。”
宋峻山第一次沖江瓶兒大聲說話,她不懂男人的事,但知道她男人不會随便沖她發脾氣,肯定是大事,她識趣地退到一側,不敢看打人的場面,喊道:“如意過來。”拉女兒去後院。
如意以為母親能攔住宋峻山,結果母親還遭了頓呵斥,這事應該沒她想的那麽簡單,先前還存着點跟宋翊一起認罪的心思。這般下來,她不敢,他這個繼父好像是有些是非不分,萬一母親攔不住他,自己挨上一皮鞭,可是要命的。
如意打了個寒顫,趕緊躲到母親身後。
宋翊見如意吓得戰戰兢兢的小模樣,心疼的同時慶幸自己的決定。每次他在外面惹了事,父親都是不分青紅皂白打一頓先,他是男人皮厚,這點痛算不了什麽,咬牙就過,別拖累了小可憐。
宋峻山把孩子當兵練,不手軟,一鞭子打在宋翊背上,衣服破了露出寬厚的脊背,血順着鞭印往外冒,皮開肉綻,可見這一道力用了十分。
宋翊右手捏緊成拳,撐在地上,緊咬牙關,愣是沒發出一點聲響。
如意第一次見這種場面,心頭一驚,腿腳發軟,眼見着宋峻山的鞭子又要落在宋翊背上。她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撲通’聲跪在宋峻山腳邊哭喊道:“爹啊,是王思瑜當街調。戲女兒,哥哥才打斷他的腿。”她邊哭邊道:“娘知道這事,前幾日我和娘逛街,王思瑜他攔住了我們,今日我獨自一人,他攔着女兒不走,當街還想,還想……”
還想什麽?沒有的事她不說,別人怎麽想是別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