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宋峻山從宮中回到家,熱騰騰的飯食擺放在桌上,心情大好,向江瓶兒說明沒什麽事。一家人安穩吃完飯後,再向宋翊和如意交待明日去皇上跟前和周思瑜對質的事。
宋翊經常出入皇宮,這種事在他這再平常不過。
江瓶兒心裏慌,明日的女兒一個人去?不懂規矩沖撞了皇上怎麽辦?心裏發虛,拉着女兒一陣說道,讓她聽話,讓她別惹事,見人禮讓三分。
如意本就有些怕,皇上咧,掌管天下的九五之尊可不是他們上清縣出門就能見着的縣太爺。被母親這麽一念叨生出幾分懼意,明日的不管發生好事還是壞事,她都躲在宋翊身後,出什麽事有他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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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瓶兒擔心女兒晚上睡不着,坐在床頭唉聲嘆氣。
宋峻山坐在床尾問她:“瓶兒怎麽了?”
江瓶兒滿面愁容道:“擔心如意明日去宮裏被人笑話,她又不懂規矩,萬一沖撞了皇上可怎麽辦。”
宋峻山還以為媳婦嫌家裏窮,坐在床尾不敢靠近,聽聞就這點事,挪到床頭坐在江瓶兒身側道:“我宋峻山的女兒無人敢笑話,你也別擔心,皇上是明君,就算如意沖撞了皇上,皇上也不在意,誰會跟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計較。”
江瓶兒心再大,對女兒明日去皇上跟前對質的事放不下。宋翊打斷王思瑜的腿,這事十有八九是如意挑撥的。萬一明日對質,如意被皇上識穿,聽說這可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
這不省心的熊孩子,何時才能安份些,她要是出什麽事,叫她怎麽活。
越想越急,淚就這麽往下掉。
一雙微挑的杏眼像是兩汪泉眼,不停地往外冒水,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口中嘤嘤道:“萬一,皇上怪罪她怎麽辦?”
宋峻山連忙道:“皇上是不會怪罪她的,你放心。”
江瓶兒道:“如果萬一了?”
宋峻山是個大老粗,從沒哄過女人,也不會哄,見她哭得停不下來,攤開手急道:“萬一怪罪了,也不會有事。鎮國府窮,名號在,皇上也會禮讓三分,我的女兒無人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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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瓶兒不放心,雖說他們兩人現在好得蜜裏調油,如意畢竟不是他親生的。更何況他訓自己兒子跟訓部下一樣,往死裏打,跟慈父沾不上邊,她男人什麽都好,就這點不好。
總覺得這事懸。
江瓶兒輕推了下宋峻山嬌聲道:“你要向我保證,不管發生什麽事也要保如意平安。”
宋峻山聽這話,品的不是味,兩人之間隔上層紗,比心頭紮上根刺都疼,帶上三分怨道:“你怎就不信我?當初你嫁我時,我便說如意以後是我親閨女。我宋峻山沒什麽本事,只會帶兵打仗,說過的話,答應過的事,別說皇上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是不變。你是不信我還是覺得我這個家太窮?以前沒你的時候,我想着我一個大老粗要這麽多錢做什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現在有你了,以後我的錢都給你。”
江瓶兒聽他這話,又是愧疚又是急的,趕緊道:“我不是不信你,也不是嫌你窮,你說你打宋翊像打狗似的,他可是你親兒子,你不心疼,我都替你疼。你親兒子都能這麽打,如意,如意……”江瓶兒一咬牙全數倒出:“如意還不是你親生的,我能不這般想?”
宋峻山怔了半響,道:“宋翊這孩子不是你想的那般聽話,三天不打他,他能把天捅個窟窿出來,他皮厚肉糙沒一點事,我下手有分寸。你放心,如意是女孩子,女孩子要嬌養我懂,別說在家裏就是在外面也沒人敢動她分毫。”
話說開,江瓶兒放下心,天塌下有她男人頂着,他說沒事肯定就會沒事。
兩人又說了會話,在床上折騰了個半個時辰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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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如意還在睡夢中就被母親拉起,梳洗打扮穿上套粉色的衣服。江瓶兒心裏擔心,心想着:不管是多位高權重的人,對孩子總歸會寬容些。特意給如意,打了個雙丫髻,左右兩個小骨朵栓上粉紅絲帶,看上去像十一二歲的小丫頭。
江瓶兒看着鏡子中的女兒,滿意道:“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再位高權重的男人,他還是男人,莫說男人就是一般女人對漂亮聰明的女娃娃都喜歡。皇上應該和你爹年紀差不多,像他們這個年紀的男人,對半大不小的孩子寬容很多。見到皇上後乖巧些就好知道嗎?”
如意心中本就有些懼,聽母親這般說,好像是這個道理,想着乖覺些總沒錯。
江瓶兒又交待了些事情,兩母女來到前廳。宋峻山和宋翊收拾好了等如意,宋峻山和昨日裏一樣,一身官服。宋翊換上了身絲綢青藍色長衫,腰間同色系暗紋腰帶,同樣青藍色飄帶束起頭發,五官如刀刻,身形挺拔,像一棵勁松戚然而立。
如意怔了怔,她這個哥哥換上漂亮的衣服,不是一般的好看,二十了怎還沒娶上媳婦?莫不是有什麽毛病?難道說?如意忍不住往下看,應該不會吧。正瞧着見宋翊搓了搓手,肩膀微聳,鳳眼閃動,神情竟是有幾分說不上來的呆滞,這個哥哥果真還是有那麽點傻。
宋翊見她今日裏穿的好看,粉粉嫩嫩的像觀音座下的娃娃,手癢,忍不住想去摸一把。他用眼角瞟了下父親,搓搓手還是忍住,又想到他真摸了怕是要吓哭她,心裏不免傷心,總覺得讓她不怕他,這事比登天還難,等會去了皇宮問太子要些美白秘方,不能再這麽黑。
等她和江瓶兒說完話,跟在她身後出了鎮國公府。他和宋峻山騎馬,如意坐馬車,來到皇宮。由城門到宮殿有一段路,宋峻山走在前面,他和如意并排而行。
皇宮處處透着股威嚴,如意有些緊張低聲問:“皇宮裏有什麽規矩?你和我說說。”
宋翊想了會道:“有些地方不能去,見到皇上,皇後要行禮,其它也就沒什麽。”
如意心想:這和她娘說的不一樣。去衙門裏都要跪上一跪,皇宮裏的規矩肯定不少,但從他嘴裏說出來皇宮怎的跟自家院子似的。
宋翊見她眉頭微皺,花瓣似的小嘴巴撅起,似要哭,他心裏一急,抓住她的手腕道:“別怕,皇上人很好,一點也不可怕,到時候你看到王思瑜什麽也別說,站在我身後就好。”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大手掌緊箍住如意的手腕,手心的溫度穿透衣衫直達如意心底,心裏面暖暖的,如意不由得沖他笑了下。
宋翊第二次見她笑,唉,小可憐笑起來真好看,要是不怕自己天天能沖他這麽笑,想想都覺得開心,手上就不願放下,拉着她直至宮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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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雕梁畫棟,白玉鋪地,光可鑒人,朱紅色柱子,深灰色牆面,肅靜而又莊嚴。正堂深灰色龍椅上座着位身穿明黃色龍袍,四十五歲左右,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正方臉,高鼻梁,薄嘴唇,眼角微垂,斂去他眼底的威沉。
宋峻山站在他下方右側,左側站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臉面白淨長相與他身後由人攙扶的王思瑜有六七分像。
王思瑜見如意他們進來哭喊道:“姑父,昨日宋翊打斷我的腿,您要替我做主。”
高宗目光落在如意身上,嬌嬌小小粉嫩的像個孩子,美人是美人,可這美人太小,王思瑜這渾小子怎在大街上攔着她?
宮門威嚴,殿內更是有官兵把守,個個面色陰沉不茍言笑,再加上如意心裏本就有些懼,高宗眼神飄過來,她吓得縮脖子,像躲在母親身後一樣往宋翊身後躲。
宋翊握住如意的手落空,側身見小可憐吓得不敢見人,上前一步擋住高宗的目光道:“皇上,您吓着我妹妹了。”
他話音剛落,宋峻山道:“皇上,她膽子小,您別這樣看着她。”
高宗怔了怔笑道:“好好好,不看,不看。”目光落在宋翊身上道:“小翊幾日不見,會疼人啦。”
如意眼晴眨了眨:這皇上對宋翊的态度,和藹的像隔壁家的王叔,好耐人尋味。
宋翊幾分局促道:“沒有,沒有。”眼神飄到如意身上,心裏微酸,微酸的,哎,早飯沒來得及吃,好餓。
王思瑜見一場為他主持公道的事,怎就變成了‘秀恩愛’?不對是變成了他宋翊秀優越感,皇上姑父喜歡他,把他當半個兒子。明明他也比他差不了多少。
王思瑜心裏酸,伸出帶上夾板的腿哭喊道:“姑父您要為我做主,宋翊他仗勢欺人,打斷我的腿。”說完,又把腿往前伸,往前伸,一直伸到廳中間。
宋翊眼微眯掃過他那條斷腿,目光落在王思瑜臉上,王思瑜一個激靈收回腿,不對,輸人不能輸陣,他爹,他姑父都在還怕他打他不成?王思瑜斷腿一橫道:“宋翊,別太過份,今日當着皇上姑父的面把話說清楚,我可沒對你妹妹動手動腳,真心求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事一樁,怎就在你這就成了我調,戲你妹妹?”
宋翊心道:這王思瑜跟他爹一樣,一張嘴能把黑的說成白。他不說話,森冷地盯着王思瑜,左右雙臂微弓做出蓄勢待發的模樣,往前走了兩步。
王思瑜看這架勢像是要打人,皇上還在,無法無天了!他欲吼出,宋翊又往前走了一步,吓得拖着腿往後退,躲到他老子身後,望着高宗道:“姑父,姑父,他又要打我。”
宋翊再次往前一步,站在王士仁身前行完禮,道:“王伯伯,父親常說您是大文豪,有機會還請您指導指導晚輩。”
王士仁老臉一愣,笑道:“侄兒說笑,指導不敢當,若論指導該是瑜兒向峻山求教武藝。老夫也不求瑜兒能有多大能耐,能有你十分這一,不被人打斷腿就好,哈哈。”
宋翊道:“侄兒也不求能有多少文采,能像思瑜一樣巧舌如簧便好。”
王士仁道:“說笑,說笑,侄兒的口才不在老夫之下,讨教真就不必。”
宋翊道:“伯伯也說笑,思瑜能把我妹妹堵在街上,我看功夫也不差。”
王士仁心道:宋峻山的兒子比他會說多了。當即轉移對向,面向高宗道:“皇上,既是人都來了,不妨現在問清楚是怎麽回事,看看是誰欺負誰。”後半句,他的目光落在宋峻山這邊。
宋峻山卷了下袖角,嗯,這是說不過他兒子,等着來幹一架嗎?
王士仁心裏哆嗦了下,面上依舊笑呵呵:呵呵,不怕,不怕。
如意眨眨眼,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樣,她繼父她哥哥很牛,吼,吼,吼,我在怕什麽?什麽都不用怕啊~王思瑜等着吧。
如意頓然覺得自己站在了頂端,當然皇上還是最上面的個,父親和哥哥再牛也不能逾越。
如意伸出脖子,靜看場內事态的發展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