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宋翊以為自己聽錯,轉過身來還不确定,直到如意像森林裏快樂的小鹿,蹦跳地突然撲到他懷裏,撞在他心頭,他的心‘砰砰’狂跳。臉如火燒般燙,只是他臉色黑,看不出異樣。他擡起胳膊想要抱起如意,怕吓着她,怕她會有什麽誤會,心裏七上八下,怔愣在那不知道該幹些什麽。

直到聽到一聲‘哥’,他才回過神。目光終于敢落在如意臉上,見她雙頰緋紅,杏眼帶水,擡頭殷切地看着自己,心化成了一灘水,什麽話都說不出。

宋翊的臉上永遠都是一個表情,他不說話,如意以為他還在生氣,心裏又急又惱,惱自己怎麽就不信任他,讓他一片真心喂了狗,淚就順着眼眶往下掉,怕惹得宋翊生氣往後退了一步。

宋翊還在想該說些什麽,該做些什麽,下一刻小可憐哭了,小小的人兒抱着個大包裹,緊張地看着他。

或許他真的太可怕,又或許她還在生氣,那她生着氣為什麽要來找他,或許只是路過了?或許……

宋翊患得患失,眨眼的功夫猜想了好多,唯獨沒想到如意是怕他生氣,他一點也沒怪如意的意思,自然是想不到。

不敢面對如意,轉過身哀傷地想:自己臉太黑,還是別對着她。不想她哭,結巴道:“別,別哭啊。”

如意是流淚不是哭,她一急這毛病就出來,聽到他安慰的話,才知他沒有生氣,放大膽走到宋翊身前,脆生生喊:“哥。”

嬌弱帶些許拖音,軟中帶甜,如清泉入心,宋翊側過身低頭偷偷地看她。

如意笑道:“對不起。”

宋翊心中微蕩,脫口而出:“你又沒做錯事,說什麽對不起。”

如意怔住,原來他從來沒怪過自己,哥哥和母親一樣的好。

她把手上的包裹遞給宋翊,高興道:“送你的,昨天的事是我不對,你別生氣,其實小翠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對我很好。”

小可憐不生他的氣,也不哭了,還送他東西,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事。他打開包裹,見是一套衣服和一雙鞋,難道是小可憐做的?原來她心裏老早就有他這個哥哥,心裏美滋滋的,明天就穿上,不對,在宮裏他都要穿官服。這衣服質地是絲綢,很容易破掉,還是收起來等有機會穿。

如意見他看了眼就收起,便問:“是不是不喜歡?”

宋翊想也沒想道:“你做的我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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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忽有些心虛,想說:不是我做的,買來的,話到嘴邊又咽下。

輕輕地點了下頭,心裏想:是他自己說是她做的,不是她說的。這般想,擡起頭直視宋翊道:“喜歡就天天穿,你穿着肯定很好看。”

宋翊把包裹打了個結,背在肩上,道:“絲綢做的衣服不結實。”

如意道:“沒事,破了再……”差點說漏嘴改口道:“再做,幾塊布料的事,有錢。”

宋翊道:“我們習武之人,不免磕磕碰碰,穿這麽好的衣服很容易挂破,沒必要。”

如意這才留意到他平時穿的都是粗布麻衣,穿得最好的一次就是上次去宮裏,回來就換下,生怕下次去宮裏就沒衣服穿。一個鎮國公世子,窮成這樣,說出去誰信?像上清縣的縣太爺,他們這些平民時不時的上供些銀兩。他那個動不動就打兒子的爹就不說了,說不好平時零用錢都不給他花。皇上明明那麽喜歡他,他應該不缺錢啊。

如意現在不把宋翊當外人,想到什麽就要問。

這時,一直站在他們身後的孫五打斷兩人的話:“世子,大小姐我先回去。”

宋翊向他道謝,想到昨晚在他家蹭的那頓飯,心裏過意不去,問如意要來幾塊碎銀子塞給孫五。

孫五起先不收,宋翊又說了幾句讓他領俸祿後再還自己,孫五這才收下,随後向兩人告辭直奔城門口。

太陽落山,發白的天空中出現月亮的影子,日月交替等會天就會全暗下。

時候不早,他們也該回家。從皇宮騎出的馬留在公主府,宋翊和如意只能步行回去。如意走得慢,宋翊配和她的腳步走得慢悠,走出了幾步發現有些不對,小可憐怎麽越走越慢?

想怎麽回事,就見小可憐癟着嘴停下,眉頭緊鎖似有天大的痛苦。

她怎麽了?難道是因為剛剛他問她要的碎銀子?

這時,如意擡頭撒嬌道:“我走不動,你背我好不好?”

如意的身體随他爹,生來比一般人差些,來找宋翊又走得急,再加上昨天沒睡好,走起路來就有些力不從心。回鎮國公府走走少說也得半個時辰,這麽晚徒步走回去,得要她半條命。

她不要走回去。

宋翊松了口氣,還以為是什麽大事,把包裹移到前面,彎下身拍拍自己的肩道:“上來。”

宋翊身材高大,就是彎下身差不多和如意一般高,如意爬上他的背,雙臂挽住他的脖子。他身上不臭,有種說不出的味道,淡淡的像汗液,又不是,聞着讓人安心。如意不禁想到‘父親’,她記不得父親的模樣,和父親相處的那種感覺和現在很像。

偉岸,高大可以依靠,能無條件地縱容你。

如意單純自然地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呼出的氣打在宋翊頸間,柔得像陣風,吹得他汗毛都豎起。

宋翊身體僵硬,手不知往哪兒放,摸到如意前伸的tui,細得他一把都能握住,再使上些力怕是會斷掉。他微微側頭,看向肩頭的如意,巴掌大的臉,嫩得像快白豆腐,雙眼緊閉,睫毛如小扇子般劃出漂亮的弧度。

哎,還是個孩子。這般想,宋翊心裏就沒那麽多負擔,背着她往家的方向去。

宋翊身型高大,如意嬌小,遠遠望去像是大人背着個孩子。站在公主府門內看着這一切的長公主百感交集,宋翊的這個妹妹她得會會。

********

如意沒有睡着,只是有些累,閉上眼休息,約莫走出十多步。如意想到剛剛要問的事,便直接問宋翊:“皇上身邊的紅人不都是衆人巴結的對像,你為何這麽窮?”

宋翊以為她睡着了,突然這麽問,又這麽直接,宋翊一時還不知怎樣回答,過了會問道:“我很窮嗎?”

他平時說話都是一個調調,如意聽不出他什麽情緒,他反問,如意才覺自己說話太直,哎呀,再親的人也要顧及對方的感受啊,連忙道:“也不是,就覺得你家,不,我家很怪,你看咱爹混成什麽樣?家裏弄得跟個鬼屋差不多,一個傭人也沒有,出門靠走,我上次去皇宮的馬車也是租的吧,鎮國公咧,還沒我們上清縣縣太爺家有錢,這不符合常理。”

宋翊還是覺得她嫌家裏窮,擡起右手摸摸她的頭道:“我現在的俸祿一月有十兩銀子都給你。大丈夫無功不受祿,等我打了勝仗回來所有的賞賜也都給你,別擔心我不會像我爹那麽沒心眼。”頓了下接着道:“你不用去胭脂店受別人的氣,哥哥養的起你。”

如意覺得跟他說話,有點雞同鴨講,說了半天他還不明白她的意思。兒不嫌母醜,她才不會嫌他窮,再說她自己能賺錢。就覺得他家太過詭異,而且她這個哥哥,和這個爹都是不開竅的榆木腦袋,就他爹這個腦袋怎麽封鎮國公的?真是個迷,還有怎麽說她這個傻哥哥才聽得懂她的話?

如意想了會道:“官官相衛,權錢結合,有權就有錢啊。爹位居高位,求他辦事的人肯定不少。皇上喜歡你,你在皇上面前說一句話肯定頂別人十句,你看王思瑜家的小厮穿的衣服都是絲綢做的,他爹的俸祿肯定和爹的差不多,他家的錢哪來的?”

宋翊停下腳步,扭頭盯着如意看,眼中露出微微的寒光,過了會問:“誰跟你說的這些?”

放一天前如意不怕他,也不會在意他的目光,這會竟是心虛地不敢直視他,轉過頭靠在他肩頭,嘟囔道:“這不用人教,本來就是這樣的啊,人人不都這樣,有句話不是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不都這樣。”說到後面她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只有她自己聽得見:“我又沒錯,你幹嘛這樣看着人家。”

宋翊心情沉重,像小可憐這麽漂亮又可愛的小姑娘,不該是這樣,她一生都應該像陽光,像露珠兒,像朝霞,快樂純淨,不必也不用接觸這些陰暗龌龊的事。

她才多大,小時候都經歷了什麽,才會說出這些。

宋翊心疼,要是早幾年認識她就好了,他溫柔道:“這是男人的事,你一個小姑娘就別想這麽多。”

如意癟癟嘴,不贊同他的說法,她這個哥哥有點瞧不起女人,好像女人該是男人的附屬品。

她不想與他起争執,心裏這般想,卻是沒說出口,乖巧地應了聲:“嗯。”心情不由低落,再也打不起精神,閉上眼昏昏沉沉睡過去。

月亮爬上枝頭,如銀盤懸挂于空中,街上熙熙攘攘夜如白晝。

不同于昨晚的清冷,今夜萬家燈火的氣息,像火把照亮了宋翊的周身,他覺得暖融融的,不由多說了幾句話。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不能因為一已私利,去做我覺得錯的事情,也不會因為別人去做,我也去做。有些事情并不是人人都覺得應該,這事就是對,知道嗎?”

未得到回應,宋翊回頭見如意已睡着,覺得自己真是好笑:跟她說這些做什麽,她不懂也不必懂,只要好好的,別再接觸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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