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包紮傷口
寧逾冷着臉與盤子裏的珍珠雞大眼瞪小眼,良久沒有動作。
這場景着實有些詭異,直到沈浮橋腿都蹲得有些麻,寧逾才緩緩擡手,試探性地戳了一下盤子裏的雞肉。
“……你不餓嗎?”沈浮橋覺得有些好笑。
寧逾抿了抿唇,眉頭蹙得很緊:“我不吃這種東西。”
但是他很餓,小腹都非常明顯地凹陷了一小塊下去,臉色很不好看。方才也是餓狠了,連脾氣都可以暫時收住,從水裏鑽出來等沈浮橋賠罪。
他說着不吃,目光卻緊緊粘在盤子裏的烤雞上,沈浮橋覺得奇怪,于是多問了一句:“你不喜歡吃雞肉嗎?”
寧逾餓得身體發軟,一聽沈浮橋說話更來氣了:“哪有人把雞肉這麽糟蹋!這還能吃嗎?”
沈浮橋沒有立刻接話,他沉眸看了寧逾一會兒,直到寧逾被他看得又要發飙,才緩聲開口道:“可以,很好吃,你不妨試一試。”
寧逾沒有輕信,抓了一塊盤子裏的雞肉,湊到了沈浮橋的唇邊:“試毒。”
沈浮橋默默想,這傻魚不會用筷子。
雖然動作有些奇怪,但這麽吃下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啓唇時舌尖難以避免地碰到了寧逾銳利的指尖,沈浮橋并沒有放在心上。
“沒有毒,閣下且放心吃罷。”
他的聲音平穩又柔和,緩緩流淌進寧逾的儋耳裏,總是給他一種被珍重的錯覺,等反應過來時,又覺得餘韻中像是藏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
指尖有些油膩,還殘存着舌尖的溫熱觸感,寧逾無意識地收了收指節,問出來的問題狀似破了防:“……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沈浮橋也愣了一下,他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這麽好是多好?不過是舉手之勞,順道就做了,何必問得這麽鄭重?若是非要說為什麽的話——
“我希望閣下的傷快些好,能回到該去的地方,不必被困在山野。”
Advertisement
也還他一個清淨。
最後一句他沒明說,但是意味已經非常明顯,寧逾不傻,眼神瞬間就冷了下去,低低地應了聲,便收回了目光專心進食。
他從未食過熟肉,甫一接觸到還覺得難以接受,但越吃越饞,最後一連吃了五只,直到沈浮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擔心他的腸胃接受不了,才堪堪制止住。
他不會用筷子,直接用手撕着吃,在沈浮橋看來有種與秾麗外表毫不相符的野性,而且居然詭異地和諧起來。
其間沈浮橋無數次升起想教他使用筷子的欲望,但想想他以後終究要回到弱肉強食的海底世界,又何必費時間去學這些東西。況且他身份不一般,自己實在不應該和他糾纏過深。
……話是這麽說,然而最後那一手的油和滿嘴的光,還是得靠沈浮橋來收拾。沈浮橋沒有辦法 ,不能指望一條魚爬起來到引泉處去洗手洗臉,只能用濕帕子為寧逾一點點擦去污膩。
可能是因為吃飽喝足的緣故,寧逾就靜靜靠在浴桶邊小憩,任憑沈浮橋握住他的手腕給他擦拭,只是最後擦臉的時候半睜開眼,朦胧的眼神半黏不黏地落在沈浮橋骨節分明的手指上。
待擦完之後,沈浮橋把地上收拾了一下,又起身給油燈裏加了些燃油,端起木格盤便出去了。
他也還沒吃晚飯,但是按照寧逾今晚的食量來算,買回來的雞肉并不能堅持多久,索性就熬了一點野菜粥,坐在門口就着月色吃完了。
腳邊是一盆葛蘭草液,裏面泡着他從內衫下擺裁出來的白布。
寧逾的傷口不包紮不行,在鹽水裏只會越泡越嚴重,他不願意用鲛布,沈浮橋也沒辦法,只能順着他。
葛蘭草也是一種很稀有的藥材,但在這山裏就像随處可見的野草。其葉片防水性極好,用在布上也有大致相同的效果,适合用來做繃帶。
在晚風裏晾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天還未亮,沈浮橋便早早地起來收了,依舊是用木格盤盛着進了盥洗室。
寧逾在沈浮橋下床時就已經醒了,他聽覺靈敏,不需要睜眼便能感覺到他的靠近,只是不知道這麽早他進來做什麽。
直到他聞見一股草藥味。
沈浮橋将匕首消了毒便吹滅了油燈,轉眼是寧逾安靜的睡顏,他靠在桶壁,雙臂趴在桶沿上,頭就軟軟地枕在上面,長發鋪下來,遮住了小半張精致的臉,看起來很是乖巧溫順。
沈浮橋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在浴桶邊半跪而下,輕輕喚了聲:“寧逾。”
寧逾沒反應,他便又叫了幾遍,最後實在叫不醒。他等會兒還要上山采藥,此刻又不敢貿然上刀,只能先嘗試用繃帶纏住昨晚處理過的小臂。
明明此時吵醒他才是正确做法,沈浮橋卻動作很輕,生怕驚擾了他似的。這樣做的後果就是他連寧逾枕在頭下的小臂都抽不出來。
沈浮橋無奈嘆氣,只能一只手将寧逾的頭擡起來一些,另一只手試圖将小臂拿出來。最後雖然成功了,但寧逾不知道怎麽回事,順着他手的力道便往他懷裏靠。此時沈浮橋一手握着寧逾的小臂,一手懸在半空,懷裏多了些重量,他往下看了看,大腦有些宕機。
“寧逾?”
還沒醒麽……
沈浮橋原地怔愣了一會兒,決定忽略這一個小小的插曲,他定了定心,從格盤裏拿起了一條繃帶,細致地給他纏上了。
他太專注了,以至于都沒發現懷裏的鲛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看着他的動作微微出神。寧逾輕輕嗅了嗅從他手上和衣服上傳來的苦澀藥味,居然久違地覺得安心。
于是他嗓音沙啞,聲音裏帶着點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依賴意味:“……沈浮橋。”
沈浮橋動作一頓,松了口氣似的:“醒了?”
“嗯。”
他單是應了一聲,并不動作,沈浮橋不得已出言提醒道:“可以坐起來嗎?”
寧逾默了一會兒,聲音有些弱:“我沒吃飯,沒力氣。”
沈浮橋內心疑惑,這鲛人族胃口也太大了,昨晚吃了那麽多,睡一覺居然就消耗完了嗎……
不過讓他靠一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等會兒去做飯,你醒得正是時候,現在先給你包紮一下。”沈浮橋解釋道,“不然的話傷口會惡化。”
“嗯。”寧逾輕聲應着。
沈浮橋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覺得今天的寧逾有些乖,心又不自覺地軟了軟,動作也更輕柔了些。
包紮到腰身的時候,沈浮橋有些難辦。水漫過了腰,然而無論是抱他起來先把水倒了,還是讓他自己坐在桶沿,都不太現實。
正當他為難之際,寧逾仿佛察覺到他的難處,擡起兩只裹纏好繃帶的小臂抱住了他的脖頸,将腰從水裏提了上來。
沈浮橋有些驚異,但很快反應過來寧逾是在配合他。他的動作難得有些亂,該拿棉布先給寧逾擦水的,卻拿成了雪白的繃帶,等纏了一圈才發現不對。
“快一點,我累。”
寧逾明明是冷質聲線,湊在沈浮橋耳邊偏生有一種呵氣如蘭的意味,不像是海底冰冷的鲛人,倒像是山裏跑出來勾人的精魅。
沈浮橋的手頓了一下,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這傻魚不是很喜歡耍脾氣麽……今天怎麽變了個人似的,又乖又軟,處處配合?
但話說回來,配不配合倒是其次,問題是……他們關系有這麽親密麽?
沈浮橋不想讓這種姿勢再繼續下去,飛快地給他處理好了傷,便拿起繃帶纏上了,最後布料長度有餘,沈浮橋心中微亂,一不留神就給打了個蝴蝶結。
“……”
還好是在背後,寧逾看不見。
“好了。”沈浮橋将寧逾的長發放下來,溫聲提醒道。
寧逾沒答話,沈浮橋收了刀放松下來,才感覺到懷裏人的身體竟然在微微發顫。
……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把寧逾想得太強大了。因為原劇情的影響,他一上來就給他打上了爽文主角的标簽,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對立面,甚至忘了他也會怕疼,也會戰栗。
更何況此時他只是一條落難擱淺的魚。
沈浮橋恻隐之心又起,擡手拍了拍寧逾的背脊以作安撫。
寧逾的頭發很長,暗紅色,如藻般卷曲,柔柔地披散在身後,摸起來手感出奇地好。
“……沈浮橋。”
寧逾悶悶地喚。
“怎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沈浮橋此刻頗有耐心,等了他好一會兒,即便是一直沒有聽到回應也生不起氣來。
寧逾棱角尖銳的儋耳抵住了沈浮橋的下颔,仿佛只要他一偏頭就會被劃傷。沈浮橋接觸寧逾時不得不小心,因為他身上太多危險的東西,無論是指甲,儋耳,尖牙,還是那雙湖藍色的眼睛。
然而此時沈浮橋卻提不起警戒性來,寧逾太軟了,就這樣陷在他的懷裏,身上帶着好聞的海潮氣息,頭發還蹭得他有些癢。
他沒頭沒尾地想起剛剛寧逾抱怨的那句累,遲疑了片刻還是伸臂抱了一下他半擡的尾巴,好讓他借一借力。
剛一抱上,寧逾便輕輕震了一下。利爪被緩緩收了起來,圓潤漂亮的指甲抓緊了沈浮橋的衣衫。
随後沈浮橋耳畔便響起了寧逾幽幽的沉音,像是問罪,又像是撩撥。
“沈浮橋……你手放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