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太對勁

而在東南極的第二棵松樹下,  楚憐頂着一對白狐耳,用柏樹枝叉着柚木葉包着的鹌鹑蛋,一顆一顆地往嘴裏送,  吃得滿口鹵香。

“小兔子,吃嗎?”

“滾遠些,  別在我這裏留下味道,  那鲛人要是循着氣味過來發瘋,我這片蘿蔔你得賠。”

“嘁。”楚憐暗罵他膽小如鼠又小氣吧啦,但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兒上,也不和他多做計較。

“山神和那條魚怎麽回事兒啊,  剛剛你聽見聲音沒?哎呀我靠,  差點沒吓死我。”

“……非禮勿聽。”阮白傾注妖力的手僵了僵,神色也不太自然。

“整座山就數你最愛學山神講話。”楚憐一邊囫囵嚼一邊說道,  掃了掃狐尾以示鄙夷,  “那是我故意聽嗎?他們自個兒不收斂着動靜。這□□的……又剛剛下了暴雨,  山裏的孩子們都活絡着呢。”

“我聽那意思,山神大人不吃虧啊!那鲛人會懷孕嗎?聽說南海的鲛人都可以生……他會生嗎?雨霖山是不是要添新丁了?還是山神的孩子……哎喲!我得出去多找些活接了,  否則到時候滿月禮我連像樣的東西都拿不出來,多給雨霖山丢人呀!”

阮白被他吵得頭疼不已:“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麽?一天到晚叭叭叭的,山神家事又豈是我等可以議論?更何況天道限制,神嗣難得,  你看九天之上有多少位大人真正有過自己的血脈?饒是那鲛人再能生……也不一定能懷上。”

“這不還沒回歸麽?再不議論以後就沒機會了。”楚憐不以為意地回答道,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  面容有些冷,  “不過你說得也是,這狗屁天道如今越來越忌憚神族,又怎會輕易讓神嗣降生……”

“禍從口出。”阮白蹙眉提醒道,  “楚憐,慎言。”

“行行行不說這個了,方才那場雨來得莫名其妙,這麽多年山裏就沒下過這麽大的雨了,大狐二狐直接淋成了落湯雞回來。”楚憐疑惑道,“你不覺得詭異嗎,簡直毫無預兆,那雷響的……吓死本狐了。”

“吓死你得了。”阮白收了妖力,将雪白的長辮向後抛了抛,一個眼神都沒給楚憐,“山神靈相與山體相連,即便是如今凡人病軀,喜怒哀樂依舊會影響整座山的陰晴,你的記性是被狗吃了嗎?”

“但這也太誇張了啊!”楚憐叉起最後一個鹌鹑蛋塞進嘴裏,嚼了幾下便咽了下去,“遇上什麽事兒情緒才能波動成那樣?那條魚紅杏出牆了麽?別吧,山神大人孤寡了那麽久,有個人陪着也挺好的。”

阮白冷着臉抿了抿唇,神情亦有一絲疑惑:“我撐傘出去察看情況的時候那木屋裏已然沒了人,等我找到他們的時候……”

阮白回想起寧逾那冰冷狠戾的眼神,隔着狂風暴雨直直地刺過來,是不容靠近不容打擾的明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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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時候他正在被深吻着。

阮白心裏有數,并不上前破壞他倆之間的氛圍,只是難免覺得詫異,怕山神着了那狡猾鲛人的道,便在暗處留意了一會兒。

後面的事他聽着沈浮橋也半推半就的,便先行離開了。

“找到他們的時候怎麽了?”楚憐看他愣在原地老半天不說話,逐漸失去耐心,“正打得火熱?”

阮白直接擡腿踢了他一腳:“什麽話都敢說,你遲早得死在這張嘴下。”

楚憐身上的白袍冷不防被阮白踢上了泥水,連毛茸茸的尾巴上都沾了髒。那白尾倏然瘋長,一尾變九尾向阮白直擊而去,阮白猛地翻身險險避過,卻被楚憐的九陰白狐爪狠狠抓了一道。

“……你找死嗎?”

“你先動手!”

“我可沒動手!”

兩人吼着吼着就打成一團,大狐二狐各自抱着幾只奶兔崽在一旁木木地觀戰。

這都多少年了,這倆族長咋還是這麽……

童真?

彼時,半山腰的木屋裏,明間沉香案上擺放着湯罐和焖魚,沈浮橋拿起深口木勺正要盛湯,寧逾卻突然從後面輕輕撲上他的背。

趁着沈浮橋偏頭看他的當口,往瓦罐裏撒了一把剛剛捏成齑粉的鲛珠。

“哥哥,我來盛吧。”

“你好好呆着,別給我搗亂就行。”沈浮橋湊上去輕啄了他一口,想起方才寧逾在廚房的種種惡行劣跡,故作不悅地輕斥道。

寧逾委屈地抿了抿唇,撲了撲長睫,頗為受傷地盯着他看。

“……好好好,你來盛你來盛,小心打翻了,會燙着手。”

話音未落,眼前人就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那雙藍眸裏閃動着細碎的浮光,襯着彎彎的眉眼格外漂亮,像是誘人而不自覺。

而直到此刻,沈浮橋才發現寧逾有一對淺淺的梨渦,在唇角側下若隐若現,笑得深時便很明顯。

像是盛滿了醉人的梨花釀,滿目醇香。

“我們阿寧真好哄,笑起來真漂亮。”

寧逾發現他總是喜歡誇自己漂亮,像是找不到其它什麽可以誇的地方似的……明明自己還有那麽多優點,哥哥怎麽看不見呢?

哥哥太膚淺了。

他歪了歪頭,忿然啵了沈浮橋一口。

“那哥哥什麽時候嫁給我?”

沈浮橋原本不願提成親的事,然而事已至此,和寧逾結為連理似乎也不是壞事。

寧逾看起來很在意這個,但也可能只是純粹的好奇。

都無所謂了。

只要能在新婚之夜……

“哥哥?”

沈浮橋倏然回神,斂去了深瞳中的晦色,若無其事道:“阿寧想娶我?”

寧逾興奮地嗯了一聲,點頭道:“阿寧會用南海最高的規制來迎娶哥哥,凡人的十裏紅妝不夠,我要讓海底百族為我們搭上千裏鵲橋。我會為哥哥找到全天下最珍貴的寶石,為哥哥親手煉制鳳冠……悄悄告訴哥哥,阿寧會織正紅色的鲛绡,屆時給哥哥繡一身鲛紋霞帔,恰好與我相配。”

“哥哥嫁給阿寧,好不好?”

寧逾輕輕蹭沈浮橋的側臉,語氣裏帶着綿軟的祈望,分明是在撒嬌。

沈浮橋拿他沒辦法,是否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另說,此刻他看着寧逾眼裏過分天真的渴望,又如何狠得下心拒絕。

要是放在以前,以他原本的性格,沈浮橋怎麽可能接受自己被一條雄性鲛人娶?但寧逾跟着他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日後還要承受多大的痛楚,沈浮橋幾乎不敢深想……在這一點上讓讓他又何妨?

他滿身爛泥,命不久矣,歸根結底是配不上寧逾的。

但他已經把他裏裏外外都弄髒了  。

那就一齊堕落沉淪,在罪孽中毀滅。

“好啊。”沈浮橋溫聲笑,伸手覆上寧逾白皙的指節,“那我便等着了。”

“……真的嗎?”

寧逾以為還要和他磨一會兒,這麽輕易就答應了,總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他呆呆詢問的時候長發順着側臉滑下來,落到沈浮橋的肩前,心髒所在的那條軸線,沈浮橋擡手順着他鬓角慢慢撫下,深紅的發絲在他蒼白枯瘦的手心顯得過分鮮明。

像活火一般,是蓬勃燃燒的生命,燦爛而耀眼,永遠不會熄滅。

而他卻已經半只腳踏進了黃土。

“哥哥,別摸了。”

寧逾按住他無意識摩挲的指節,冷質的聲線細細抖着:“阿寧的頭發不能随便摸。”

沈浮橋看着寧逾微紅的眼尾,感覺到他撲在自己頸側的氣息,卻覺得這個人異常遙遠。

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無法控制住自己內心深處的扭曲貪欲,那些難以啓齒的、被深深壓抑的偭規越距就順着心碎的裂隙占據了他的頭腦,支配着他的言行。

“……若我偏要摸呢?”他側過身,毫無預兆地将寧逾攔腰抱到自己腿上,讓他背對着自己,指節就不容分說地穿過他鋪了滿身的如藻紅發,不緊不慢地給他編辮子。

“摸一下頭發都抱怨,我都不知道說我們阿寧是嬌氣還是小氣好了,不想讓我摸就編起來,省得到處亂垂,惹我心煩。”

“哥哥……在生氣嗎?”寧逾敏感地感知着沈浮橋手指的每一次穿梭翻弄,扣在桌案邊緣的指尖刺了又收,收了又刺,在沉香木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劃痕。

被哥哥摸頭發是很舒服的,但是……這在鲛人族的傳統裏,原本是一種隐暧的暗示。

以前哥哥也給他弄過頭發,但是那時兩人心意未通,他忍着也便忍着了,也不至于被本能牽着鼻子走。

但如今……似乎沒有什麽忍着的必要。

沈浮橋渾然未覺,只覺得寧逾頭發太長,編起辮子很麻煩,但看了一眼乖乖趴在桌沿一動不動的傻魚,又覺得再麻煩也不過如此。

“我去給你拿發帶。”

“……不用。”寧逾的聲音像是被水泡軟了,又帶着淡淡的沙啞,“阿寧自己有鲛绡。”

他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條深绛色的紗質長帶,遞給沈浮橋時手指微蜷,沈浮橋覺得奇怪,便扣住他的腰朝自己懷裏按了一把。

然後他便瞬間後悔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寧逾:不聽阿寧言,吃虧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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