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老病死
沈浮橋凝眉在镂窗前站了一會兒, 直到砭骨的山風吹拂進來,才握拳抵唇悶悶地咳。
他身形高大,卻形如枯槁, 明明窗外的光影在烏黑長發和天青色外袍的輪廓上灑着朦胧的亮色, 整個人看起來卻像是在往深淵裏墜落。
寧逾抱着衾枕,冷風被沈浮橋擋去了大半,吹到他那裏時只在後腰處留下淡淡的微涼, 被攏在一旁的如藻紅發沉默地飄拂, 那一對誘人的腰窩便半遮不遮地露出來。
沈浮橋以前學習西方美學史的時候, 有次恰巧聽教授說過腰窩被西方美學家稱為“聖渦”,還有另外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維納斯酒窩”。從前他很不明白為何會給予一個醫學結構如此浪漫的名字, 此刻他才深覺這評價簡直是恰如其分。
眼前之景, 确實是美不勝收。
他咳得并不重, 只是不勝寒涼, 寧逾也沒像往常一樣急着下床來察看他的情況, 只是微微偏頭沉默地看着他,眼神裏似乎帶着些冷意, 他看不太清, 也看不太懂。
說起來……這種眼神大概比示弱的眼神更适合寧逾。他臉部線條是很淩厲的, 不是适合撒嬌賣萌的柔軟型,最初那種陰狠暴戾的性格才符合他的設定, 只是他看慣了寧逾紅着眼哭,都快忘了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原本并不是用來誘惑人的。
寧逾天生藍瞳,而正常鲛人的眼睛應該是深碧色。危險又神秘的藍,在海底意味着絕對的控制力,只是其它鲛人不懂,本能地覺得恐懼, 以為是異類便加以排擠。
他是鲛人始祖的遺脈,生來帶着嗜血和殘暴,日後回到南海報仇雪恨,王座之下還會有萬丈枯骨,注定不是一條只會撲騰尾巴求救的小魚。
沈浮橋靠着桌案,目光與床上趴着的寧逾倏然交彙,既非喜不自勝,也不黯然神傷。主角與炮灰,鲛人與人類,書中與書外,雄性和男人……他們能跨越這些不可抗力相愛已然如此珍貴,于是剩下的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
無論寧逾性情如何,他都喜歡。
沈浮橋先一步收回了目光,将私印放回了黃花梨木小匣,仔細地收進了暗格裏。
“哥哥,不烙了嗎?”
寧逾輕聲問,似乎有點失望。
“不高興?”
“沒有。”
沈浮橋輕輕笑了聲,從木筒裏抽了一把制作平安扣時搜羅的細刀,雪白的鋒刃迎着天光泛着冷意,他緩緩轉動了一下,開口道。
“烙印有點難度,我單給你紋個字好了,好看一些,也沒那麽疼。”
他走到床邊的春凳前,随意拿了一支花燭劃火點燃了,将刃端置于焰中靜靜炙烤。昏黃的燭焰明滅跳動,寧逾盯着沈浮橋棱角分明的臉龐細看,抱着枕頭悶悶嗯了聲。
“想要什麽字?哥哥酌情考慮一下你的意見。”
寧逾意味不明地啊了一聲,不太高興似的:“只是酌情考慮一下嗎?阿寧在哥哥心中的份量好輕啊,哥哥給別人紋字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沈浮橋如今越來越能分辨出寧逾語氣裏的真真假假,如今聽他着半黏不黏的聲線,便知他只是在撒嬌。
“只給我們寶貝阿寧紋,滿意了嗎?”
寧逾耳鳍紅了紅,故作鎮定:“阿寧沒問這個,哥哥不要轉移話題。”
沈浮橋将尖刀拿起來,将花燭吹滅了:“先拿着。”
寧逾乖乖地伸手,指節和指節碰在一起,互通過微妙酥麻的電流,沈浮橋将木柄放在寧逾手心,溫聲叮囑:“小心,別燙着了。”
寧逾輕輕眨了眨眼睛。
沈浮橋俯身吻了吻他的眉心,摸頭道:“真乖啊。”
他說完不等寧逾反應,便起身去廚房倒了杯澄澈的清酒。這清酒還是前不久為了給寧逾做醉花魚向楚憐借的,一直沒找着機會還給他。
酒精濃度不算太高,但聊勝于無。
沈浮橋将清酒倒在寧逾腰窩裏,那處像是滿晃晃地搖着,淺淺地盛着,沈浮橋淨手之後便用掌心抹散開,激起寧逾一陣細碎的顫抖。
而掌心殘存的微涼和滑膩,亦使沈浮橋有些情難自禁。
“刀給我,別抖了。”
“哥哥淨會欺負我。”
“欺負便欺負了,你還要咬回來嗎?”
沈浮橋随口敷衍着,接過刀待那處微幹便用尖刃抵上了渦心,試探性地壓了一下。
“嗯……”
“疼嗎?”
“癢。”
沈浮橋暗暗松了口氣,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手邊的渾圓,佯怒道:“不疼就別亂叫。”
寧逾一下被打懵了,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傻了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被腰窩處的刺痛喚過神來,但眼神依舊呆呆的,難以置信地撲了撲長睫。
“哥哥!”
“怎麽了?”沈浮橋分心回應着,刀尖卻沒絲毫停滞,血珠不斷從刀痕處滲出來,在腰窩處積起淺淺的一灘,寧逾變态的恢複能力在此刻充分發揮着作用,随着最後一個筆鋒的收勢,腰窩裏的字慢慢結好新痂,依稀能看得出是一個血紅的“沈”字。
“你打哪兒呢?!”
沈浮橋垂首将腰窩裏多餘的血跡吻去,不懂寧逾在急眼什麽:“你身上哪裏我沒碰過,打一下怎麽了,又沒用力,發什麽脾氣?”
寧逾翻身而起,抓起枕頭不輕不重地砸了他一下,暴躁罵道:“登徒子!”
沈浮橋簡直一頭霧水:“?”
寧逾面紅耳赤地往床角縮,抱着雙腿像是個被暴徒□□了的良家子,看得沈浮橋頭疼不已。
“你小心傷口裂開。”
“不要你管。”
沈浮橋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從他紅得不正常的臉頰和深蹙泫然的眉眼間勉強判定出他不是在撒嬌,而是真的生了氣,這才倏然慌了神,在春凳上擱下刻刀,試探性地朝寧逾靠近了些。
“阿寧?”
“哼……”
還願意應聲就好。
沈浮橋定了定心,湊過去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哥哥錯了,不該打阿寧,原諒哥哥好不好?”
寧逾沉默不語,抱緊雙腿貼緊牆角,腳踝處那圈鱗紋有些泛紅,粉圓漂亮的腳趾微微蜷曲着。
沈浮橋實在是拿他沒辦法:“阿寧,你身上還有何處不能碰不能摸,趁着這次機會一并說與哥哥罷。再這樣下去我怕自己都會有同你的親密PTSD了,以後你再讓我抱你吻你,可能會有些困難。”
寧逾聽不懂什麽是PTSD,只是串聯起來大致理解了一下沈浮橋的意思,看着位置和姿勢差不多到位了,氣氛也差強人意,便裝作急得顧不上還在生氣的模樣,抓住沈浮橋的手腕一把将他扯了過來。
沈浮橋冷不防被他一拽,原本身體就長病久虛,此刻更是重心不穩,勉強扶住了牆,但兩人唇齒和鼻尖還是狠狠磕在了一起。
兩人均是痛嘶了一聲,沈浮橋連忙撐着牆撤了身,捧住寧逾的臉心疼不已,摸摸他被撞得通紅的鼻尖,又摸摸他緊抿的唇:“阿寧……疼不疼?我去給你冷敷一下……你忍一忍。”
寧逾卻只是蹙眉凝望着他,微微啓唇咬住了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用舌尖輕輕舔了舔,像幼貓啜飲食盆裏的牛奶一樣,小心翼翼,萬分可愛。
“別鬧,乖,松開。”
沈浮橋喉結狠狠地滑動了一下,聲音莫名變得有些嘶啞。
寧逾才不聽他的話。
他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含住他的手指,能在舌尖依稀辨認出醉花魚原料的味道,微辛辣,不如沈浮橋身上的藥味好聞。
沈浮橋近距離與他相望着,兩雙盛滿愛意的星眸在一瞬間激起對峙的火花,互不相讓,但并不狠戾,反而有點溫柔缱绻的意味。沈浮橋從他躊躇滿志的目光裏察覺到自己似乎被捉弄了,但指節被濕軟裹含的觸感很好,讓他實在是生不起氣來。
“小騙子,以後你再做出這副表情,我可不會再心疼你。”
寧逾狠狠磨了磨牙,洩憤似的,含混不清地哼了聲。
太過得意忘形,一時露了馬腳。
最後兩人之間也不知道是誰占的便宜更多,總之沈浮橋算是盡興了,那血色的沈字紋印看起來亦恰如其分,陷在寧逾腰窩裏,昭示着強勢的、不容辯駁的占有和歸屬。
沈浮橋挺滿意的,雖然寧逾不是疤痕體質,等血痂脫落之後很可能只會留下很淺的字跡,但至少別人撫摸那處時,他大抵會記起被自己的刀刃筆筆割劃而過的痛楚。
兩人照常吃了晚膳,明明是最為兵荒馬亂的一天,到了晚間卻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平靜。寧逾不知為何安靜了許多,入睡時單是抱着他的腰深深埋在他懷裏,并不像往常一樣胡鬧,時不時地喚他一聲,聽到他答應便松一口氣。
而窗外清月高懸,草木搖落,寒鴉陣陣,江浪輕拍礁石,在空谷發出幽幽的回響。
沈浮橋從這種反常中隐隐察覺到某種悲兆,直到懷裏人微弱的呼吸逐漸平穩,烏鴉都休鳴入眠之後,他才緩緩睜眼,像一個旁觀者一般,靜靜注視着急劇衰竭的器官給身體帶來難以忽視的變化。
作者有話要說: 寧逾:老公一夜之間變成老公公了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流淚魚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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