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哄騙慣犯

風燭隔着飄飖的帷幔看見了站在前室的沈浮橋,  那神情有一瞬間的怔愣,後又放下手中的纏枝茶盞,  朝沈浮橋莞爾道:“青蓮神君,好久不見。”

“……”

沈浮橋沒應聲,目光淡淡地落在他對案的孟秋關——準确來說應該是孟秋關的轉世身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話:“風神禹疆,別來無恙。”

風燭察覺到他眼神裏毫不掩飾的探究意味,先是低低嘆了聲,滿頭青絲随着馬車的颠簸沉默地拂動,  當他再次擡眼望過去的時候,柳眉杏眼裏全是滿溢的哀傷。

沈岚在九重天上任職時與禹疆共事過一段時間。他是司藥之神,  性格純良溫和,心腸柔軟慈悲,  常常化作人身到三界扶弱濟困,救死扶傷。

但他更重要的身份是風神,吹起的風帶給三界的是瘟疫、病痛和苦難。

何其殘忍。

但天道需要這麽一尊神。

曾經他以為作為神族,  那樣的煎熬和折磨已是極限,  卻沒想到重逢之際,  故人比起之前又墜入了一個深淵。

他以沈浮橋的身份第一次見到歷劫的禹疆時,  便感慨風燭這姓名隐隐透露着悲兆,  如今看來,果真是……

“哥哥,他是誰?”

寧逾傾身半掀帷裳,伸手抓住了沈浮橋垂在身側的手,将他的視線從對面拉扯回來。

寧逾面色不虞,漂亮的眉眼沉得很難看,他如今對沈浮橋的任何舊識都會難以控制地産生很強的敵意,  他不喜歡他們,也不想讓沈浮橋的目光被他們分享。

沈浮橋看這情形也顧不上那邊,只能先順勢半蹲下來,吻了吻寧逾緊鎖的眉,溫聲哄道:“怎麽又不開心了?”

“哥哥明明說要替我出氣,結果卻只是和別人眉來眼去,要阿寧如何開心得起來?難道非要等以後哥哥和別人都如膠似漆了……阿寧才有生氣的資格麽?”

寧逾說着說着便紅了眼,抿緊唇暼開了眸,眼角隐約閃爍的晶瑩淚花晃痛了沈浮橋的心。

“阿寧又在胡思亂想了。”沈浮橋擡手撫了撫他故作冷厲的臉頰,見他不搭理自己,便順手按住他的後頸,将人帶進了懷裏,“少污蔑我。我如今是有家室的人,哪裏敢跟別人眉來眼去……如膠似漆?”

寧逾被沈浮橋抱了個滿懷,聽着他嚴肅的語氣卻并沒有什麽反應,只是抱着他的脖頸很自然地朝外探了探身,偏頭對上了對面風燭和孟秋關疑惑的目光。

這不看還好,一看知道對面兩個人,其中一個還長得沉魚落雁傾國傾城,頓時肺都要氣炸了,簡直想立刻就把沈浮橋鎖在自己身邊眼睛蒙上,讓他再也沒法去外面沾花惹草。

他不知道剛剛和沈浮橋說話的人是誰,索性就挑了個長得讓他很有危機感的小美人冷冷地盯着,微微啓唇露出泛着寒光的尖銳獠牙,緩緩抵在了沈浮橋後頸處,眼神裏是極端的挑釁和警告。

對面的風·小美人·燭一臉莫名其妙。

他沒什麽反應,只是覺得這南海的鲛人果真霸道,日後還是少惹為好。但對案的孟秋關就不這麽認為了,他只知道對面這個長着耳鳍的怪人一出現就那麽兇狠地盯着自家主人看,明明他們無冤無仇,他憑什麽這麽對風燭?

他正欲開口說話,風燭便淡淡地朝他暼了一眼,将自己方才喝過的茶盞遞了過去,示意他沏茶。

“主人……”

而沈浮橋這邊也察覺到不對。寧逾的尖牙一直抵在他後頸處,沈浮橋覺得略癢,沒忍住将他往下拉了一把,捧住他的臉,認真道:“要咬就咬,在這撒什麽嬌?還有……別探那麽出去,小心被別人看去了。”

寧逾看着他,輕輕眯了眯眸,意味不明道:“我有那麽見不得人麽?既然是哥哥交情頗深的故人,應該不會那麽兇……把阿寧抓去活活燒死吧?”

沈浮橋不明白寧逾又中了哪門子的邪,只聽得他将“故人”這兩個字咬得極重,那語氣不像是在念什麽故人,倒像是終于抓到了沈浮橋某個散落人間的情人,準備算賬來了。

沈浮橋腦袋一時半會兒沒轉過來,想着寧逾可能是不小心露餡了覺得有些害怕,于是溫言安撫道:“确實不兇,禹……風燭性格很好,通達明理,任何人和他相處都會很舒服,不會把阿寧如何的。”

寧逾:“……”

“性格很好……通達明理……很舒服?”寧逾怒極反笑,一聲又一聲拉得很長,眸中閃着晦暗不明的光,“我怎麽不知道,哥哥原來喜歡這種啊。那我去向他取取經,如何?”

沒等沈浮橋回話,他便直接拉開了沈浮橋的手,真正用了力從他懷中掙脫開來。耳鳍對于他們來說是身份的象征,根本沒有什麽遮遮掩掩的必要,他會答應留在輿內完全是給沈浮橋面子,如今沈浮橋讓他不高興了,他也不必再那麽聽他的話。

沈浮橋正欲開口澄清:“阿寧,我……”

“哥哥閉嘴。”

寧逾根本不管官道上是否還有別的人,徑直朝風燭那邊的馬車上飛去,足尖一點便輕盈地落到華蓋上,随後重重一拳狠狠地破開了實木,尖銳的鋒爪猛地朝風燭襲去,原地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波。

風燭早有準備,将孟秋關一腳踢到角落後便見招拆招,寧逾出狠招他便祭出本命禦器相擋,出探招他便擡袖化去。

最後在露天的狹小輿內過了不知多少回合,直到孟秋關想過來拉架卻被震碎的木屑刮傷了臉,他才被激出了一點攻擊性,祭出血刃與寧逾實打實地開戰。

沈浮橋看到風燭手中的浮屠刃瞬間沉了臉,想過去将寧逾抱出來,還沒動身便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而就是他偏頭的那一瞬間,風燭正好揮刀而來,寧逾急急側身躲避卻還是被削下了一個袍角。

寧逾聽着撕拉一聲,整個人頓時炸了。

這是哥哥的衣衫。

“你、找、死!”

沈浮橋原本還有些緊張,怕寧逾對上風燭吃虧,沒想到三百年不見他的妖力居然已經到了這樣高深的境界,也難怪能在南海布下那麽牢固的結界。此時對面愈打愈烈,且寧逾怒氣加持,隐隐有占上風的趨勢,風燭并不真的想跟他繼續打下去,畢竟孟秋關還在輿內,他還得分心去防止寧逾突然襲擊,實在是心力交瘁。

孟秋關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成為了風燭的累贅,神情有些低落,眼眶裏微微充了血,盯着寧逾的身影,緩緩從腿側拔出了一把雪白的利刃。

“文明觀戰。”

沈浮橋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孟秋關的身邊,按住他的手将利刃推了回去,神色是少有的嚴肅,甚至帶着些薄怒。

風燭一看他過來了,趕緊出聲吼道:“沈兄!快把你家這位帶回去,按這不要命的打法,我可招架不住!”

寧逾聞言冷笑了聲,正下意識想說和你打架的人是我叫旁人有何用,想了想又深覺打架無趣,不如逗哥哥玩兒,于是手中招式忽然出了錯,一個沒防住便被風燭“狠狠”擊飛。

沈浮橋眉心猛地一跳,沖過去在他磕上實木輿壁之前将人接在了懷裏。寧逾不堪受痛似的咳了咳,眉眼緊緊蹙到了一起。

“哥哥,好……疼……”

沈浮橋心疼不已,怒極吼道:“風燭!何必下此狠手?!”

風燭人都傻了,急急解釋道:“我不是!我沒有!顧忌着他是你的人,我一直都收着力,方才是他自己飛出去的!”

沈浮橋也算了解風燭,知道他不是會撒謊的性子,但此刻寧逾蜷在他懷裏沉沉地嗚咽,他哪裏還有心思顧得上理智?

他垂眸深吸着氣,也怪自己方才顧着跟孟秋關說話,沒有照看好寧逾。

在理智失控的邊緣,沈浮橋卻忽然瞥見寧逾耳鳍微微動了一下。

他很清楚這代表着什麽,根據從前塵種種往事中總結出的經驗,每次這種小動作一出現,就代表寧逾又在捉弄他……哄騙他。

他哽了一口氣不上不下,最終也只能暗自嘆一聲。

可這麽好的氣氛……不利用一番又實在浪費。

“寧逾他打架打得好好的,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自己飛出去撞牆?!”沈浮橋佯裝動了怒,抱着寧逾面沉如水,指尖勾動着金色的藕絲,如同蛛網一般朝風燭逼近。

“你居然動絞殺陣,為了一條謊話連篇的鲛人。”風燭臉色亦不好看,能位列九重天上神,必不是一般的招數可以輕易擊敗的,他原本不想真的大開殺戒,但無奈故人出手相逼,掌心的浮屠刃瞬間化為長劍,一滴鮮血憑空從劍柄處劃落到鋒刃端,于原地發出铮铮的劍鳴。

他的确不是沈浮橋的對手,但也向來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伴随着一聲清越的長嘯,整駕馬車猝然被劍氣餘波轟碎,沈浮橋的絞殺陣被破了大半,但瞬間又重新朝風燭飛刺而去。

沈浮橋并沒有想真的絞殺風燭,他也知道是寧逾先動的手,而且打架向來有輸有贏,傷敗都是常事,如此咄咄相逼反而失了風度。

這個陣布下來,一是為了讓寧逾心裏平衡些,否則他總念叨自己不給他出氣,二則是為了試試風燭的神力,是否也像他一樣……被天道平白削去了大半。

為了避免某些無妄之災,這種事情沒辦法在天道的監窺下讨論,那他便借着這個機會試一試,正好不拖累風燭。

畢竟他這一生……已經被天道折磨得夠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浮橋:對不起兄弟!!!

風燭:重色輕友罷了(吐血.jpg

孟秋關:說好的文明觀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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