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互不幹擾
夏日熏風習習而過, 路旁的二球懸鈴木簌簌作響,炎熱的空氣中隐隐夾雜着綿長的蟬鳴。
沈浮橋抱着寧逾, 沉悶而壓抑地哭着,一陣又一陣,不知疲倦似的。
他很難過。
寧逾知道自己惹了禍,也不推卸責任,盡力安慰着。
風燭和孟秋關在前路都等焦了,沈浮橋才抱着寧逾姍姍來遲。
寧逾的鞋襪早就濕透了,被沈浮橋褪下收了起來, 此時他軟軟地陷在沈浮橋懷裏,小臂伸出來搭在沈浮橋肩上, 雙足處還在不住地淌着水,将那圈深紅的鲛鱗紋洗得愈發朱潤透亮。
風燭只看了一眼便暼開了目光, 偏頭看了看孟秋關,卻發現他的眼神一直都黏在自己身上,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沈兄, 你們也是進京麽?”
沈浮橋略作思忖, 颔首道:“阿寧一時沖動, 毀壞了你們的馬車, 我代他向你們道歉。若是同路的話, 不知可否賞臉同行一段,權當賠罪了。”
風燭莞爾,還未來得及答話,沈浮橋便被懷裏人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沈浮橋垂首,便見寧逾那張酡紅如醉的臉上已然染了怒色。
明明哭了那麽久的人是沈浮橋,此刻啞了聲音的人卻是寧逾。他唇角受了傷,說話時啓唇的幅度很小, 聲音也小,分明是在撒嬌。
“不要。”
孟秋關早就看寧逾不順眼了,他真不知道風燭為什麽要留下來受這種氣,但也不願忤逆風燭,于是便沉着臉杵在一旁,很小心地攙扶着他。
風燭緩過那口氣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依舊借着這個由頭,将全身大半部分重量倚在孟秋關身上,欣賞着他局促不安又偷偷歡喜的,自以為藏匿得很好的小心思。
他沒說話,說了也沒用,這種事得靠沈浮橋解決。
沈浮橋也沒閑着,聽寧逾說完那句話便輕輕吮了他一口,趁他腦袋發懵的時候溫聲哄:“是我們無理動手在先,阿寧這麽懂事,應該知道做錯了事是要賠罪的吧?”
寧逾本來就還不太清醒,被他這麽一吻那圈鲛鱗紋更紅了。他無意識地收緊了指節,掌心剛剛纏好的幾圈赤朱鲛绡存在感強烈,讓他對沈浮橋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但他還是悶悶地咕哝了一聲:“我沒做錯。”
沈浮橋又低頭輕啄了他一口,嘆聲道:“是哥哥做錯了,心中有愧,久而久之可能衍變成心魔。如今有賠禮道歉以挽救彌補的機會,阿寧要阻止麽?”
寧逾有些發暈,只聽見什麽心魔和後面斷斷續續的關鍵詞,甚至沒有來得及細想其中的邏輯,便急急開了口:“我沒有。”
他說完便哽了一下,心不甘情不願道:“……算了,随便你。”
“真乖。”
沈浮橋見哄住了人,便擡頭朝風孟二人歉聲道:“見笑了,先上去罷。外面有些熱,讓你們等這麽久實在是對不住。”
“沈兄也不知道我們要跟着,何來對不住一說?”風燭并不拘謹,沈浮橋讓他們上他便先上了,方才那一陣等得确實太久,雖說有高樹遮蔭,但暑氣逼人依舊很不好受。
沈浮橋抱着寧逾跟了上去,掀開帷裳進了輿內,拂袖添了些冰塊,俯身緩緩将人擱在涼席上,一邊給他梳理頭發,一邊回答道:“我也該想到這一點的,畢竟……”
“畢竟我們什麽都沒做,你們便來無理找茬!你們砸主人送我的生辰禮便算了,何苦來傷我主人?!”
“秋關!”風燭低喝道,“閉嘴。”
寧逾原本蹭在沈浮橋身上乖乖等哥哥給他梳發,舒服得已經眯上了眼睛,聽見孟秋關這一嗓子直接沉了臉。
“若不是你們先撞我們的車,你以為我有空搭理你?”
“我們什麽時候——”
“方才是我在教秋關禦馬術。”風燭将指節扣在孟秋關手背上,輕輕點了兩下,孟秋關便蔫了,耳根紅了一片。
“他學藝不精,原本我是一直護着的,不會波及凡人的車乘,沒想到會撞到你們,實在是抱歉。”
寧逾冷哼了一聲,還想說什麽,卻被沈浮橋擡掌捂住了唇,他想起了什麽似的,整張臉又開始冒煙。
“這件事錯在我,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說,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都會盡量幫。”
沈浮橋誠心道歉,給出了補償的條件,孟秋關與寧逾均是一頭霧水,唯有風燭彎眸無聲笑了笑,緩聲道:“既然如此……那麽我想知道那件事有沒有轉機。”。
“哪件事?”
“你以後也會面臨的事。”
寧逾讨厭死了沈浮橋在他面前和別人打啞迷,關鍵是這人還一無所覺的樣子。他氣不過,便伸腳在桌底扒拉沈浮橋的襪子,濕潤的腳尖貼上他的踝骨,不輕不重地碾了幾下。
沈浮橋巋然不動,只是捂唇的力度稍稍大了些,寧逾的頰肉被捏得微微凹陷,稍稍有些難以呼吸,但對鲛人來說并不要緊。
“如果我猜的和你說的是同一件事……那我只能告訴你,我之所以會在崖柏鎮遇見你,便是因為觸碰到了這根線。”
察覺到寧逾逐漸在懷裏安分了下來,沈浮橋正欲撤手,掌心卻突然被輕輕舔了舔。寧逾的身體在正常情況下總是涼涼的,但唇舌卻很溫軟,有點調皮似的,大抵是種無聲的撩撥。
但現在卻不是時候。
沈浮橋幹脆捂住不松手了,省得他再做些別的越線動作,平白惹人心悸。
“連你也不能碰?”風燭蹙眉低喃道,“還真是……”
“但總會有別的辦法,不是嗎?”沈浮橋感覺到自己的腕骨被寧逾用雙手捏住,便随他将自己的手扯下來這裏摸摸那裏摸摸,最後掌心貼上掌心,寧逾的手明顯比他小一圈,因為纏着赤朱鲛绡的緣故更顯得白皙如玉。
寧逾也不知道在比什麽,眉眼看起來格外認真,沈浮橋垂眸靜靜看着,心不自覺地變得柔軟,連要和風燭說些什麽都快忘光了。
“這三百年,我什麽辦法都試過了,可是毫無用處。”風燭眸色黯然,語氣裏帶着淡淡的傷痛,他并不後悔什麽,只是覺得有些失望。
沈浮橋被他的話拉回了些理智,又想起他方才隐晦的提醒。
确實……神族的壽命太長,其它任何一個族類與之相比都顯得太過短暫。無論是身為人族的孟秋關也好,有着鲛人王族血脈的寧逾也罷,都沒有辦法陪伴神祇度過漫長的餘生。
愛上異族是他們的救贖,也是他們的劫難。
明明離別還是很遙遠的事,鲛人也算是很長壽的種族,但看着風燭和孟秋關的今日,便仿佛能預見他與寧逾的明天。
寧逾似乎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骨節微微一滑便與他十指相扣,擡頭朝他輕輕眨了眨眼,手上的力度随着眨眼的動作一收一松,似水柔情通過微涼的鲛绡傳遞過來。
沈浮橋指節回扣,緩聲道:“過些日子我去一個地方看看,若是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多謝。”
風燭微微颔首道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很有眼力見地不再開口,順道暼開了目光,閉眼靠在輿壁小憩。他的腦袋一點點滑到身邊的孟秋關肩上,發冠抵在他頸側,讓孟秋關不由得正襟危坐起來。
主人很累……
整天都在忙着太多他不懂的事。
他又不想看到對面卿卿我我黏黏糊糊的兩個人,索性也跟着主人閉了眼,眼不見為淨了。
“哥哥,你方才說的阿寧沒聽懂,可以解釋給阿寧聽一聽嗎?”
寧逾拉着沈浮橋的手輕輕晃了晃,用氣流很小聲地說話。
沈浮橋下意識想糊弄過去,又想起剛剛寧逾還在因為他的傲慢而生氣,以至于說出那樣過分的話來,不由得頓了頓,思考怎樣說才不會惹寧逾不高興。
而寧逾見他沉了眉,又想起他方才的種種失态,雙腿之間已經破了皮,右腿根那圈鲛鱗紋更是被磨得發疼。他不想再惹沈浮橋傷心,于是擡頭吻了吻他的側臉,假裝善解人意道:“哥哥實在不想說也可以不說的。”
他去逼對面那個人說就行了。
沈浮橋沒想對他隐瞞,但此處還有一個孟秋關,他不确定風燭的态度,便無法完完整整地說出來。
好在寧逾的注意力逐漸被不适感轉移,沈浮橋見他凝眉抿唇,心知是方才欺負得太過,忙岔開話題道:“我先給你上藥。”
哪怕寧逾早就做好了沈浮橋不會那麽輕易告訴他的心理準備,聽了他故意遮掩的話還是不悅至極,眸色直接冷了一個度,臉色很不好看。
沈浮橋毫無所覺,松開寧逾的手拂袖挂了一席輕簾橫在他們與風孟二人之間,上有青蓮神力流轉相隔,将輿內分為兩個互不幹擾的空間。
他将寧逾扶正後蹲身而下,讓寧逾踩着自己的肩,寧逾雖然冷了臉,但全程都很配合。沈浮橋拿出一個蓮枝纏紋的小木盒,抹了些凝膏在傷口處,緩緩推散而開。
作者有話要說: 風燭&孟秋關:終極電燈泡非我倆莫屬。(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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