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藍梁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在很久之前也有人這麽叫過他。那蛇化作的男人雙手握住藍梁的手,好似失而複得的珍寶:“小世子,出來這麽久,該回家了。”

“回家?”

“可以不用待在歸一世家了嗎?”藍梁眸子還是模糊的,看不大真切,有些期盼地問。

“是的。”那人肯定道:“郎成帶小世子回家。”

“郎成是誰?”

對方沉默了片刻,“是接你回家的人。”

藍梁掙開了對方的手,皺眉道:“師父會帶我回家。”

“嗤。”只聽那人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笑話:“他怎麽會帶你回家,他把你的家毀了怎會帶你回家!”

話音未落,莫郎成便感覺喉間一緊,想說話卻吐不出半個字,殷寧從門口逆光而來,陰影籠罩着他上半身,莫郎成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覺得他渾身戾氣,駭的人冷汗直流。

由于被扼住咽喉,莫郎成只能睜大眼瞪着殷寧,眼中恨意迸發。

藍梁那點醉意也被殷寧的氣勢驚醒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氣勢磅礴的殷寧,跟平常的師父不大一樣。

偏頭看向近在咫尺的莫郎成,藍梁默默地站起來挪開了距離。袖間閃着細碎的銀光,藍梁站在那裏,與莫郎成和殷寧保持了微妙的距離。

藍梁沒看他們中任何一人,那股疏離的感覺仿佛無形的屏障将殷寧和藍梁隔開了一大段的距離。他忍着不去想腦海中不斷閃過的畫面,額間的細密的汗液還是沒能将他的心緒隐藏下來。

“子闕。”殷寧分了神去看藍梁,見他不對勁,闊步上前想去查看,只見那平日裏恨不得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徒弟往後退了幾步,渾身散發着抵觸的情緒。

殷寧驀地一僵,雙眸輕微顫動,與藍梁對視。

“你信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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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梁只是看他卻沒回話,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又往下沉了一分,本就是習武修真之人的殷寧哪裏不知道藍梁這般作為。看着藍梁明顯的不信任之舉,殷寧心猝然往下沉了幾分,伴随着隐隐鈍痛。

莫郎成見他們明顯有了隔閡,便不再多做糾纏,眼珠子滴溜一轉,趁着殷寧分神之際化作一條蛇巧捷萬端從門縫溜了出去。

兩人都注意到了莫郎成卻沒攔住,任人逃跑。

“你袖裏那東西,防的是我還是他?”殷寧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藍梁,問道:“回答我。”

“子闕。”

“我不叫子闕。”藍梁刻意回避了上一句,反問:“他說的可是真的?”

其實莫郎成的話也不全是假的,畢竟有一部分責任在他,殷寧垂眸思索着該如何回答。

這一幕落在藍梁眼裏便是默認,藍梁匕首尖對着他,腦海裏不斷閃過畫面,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面交織着。

最終定格在殷寧将劍刺入藍楓身體,嘴角挂着肆虐的笑意,眸子血紅腳踏屍體,仿佛從地獄來的修羅厲鬼。

“為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人,你都不要我給你冠的字了?”殷寧驚愕地看着藍梁。

“不關那個人的事。”

藍梁此刻還在提防着殷寧,“是我想起來了,我親眼見你殺了我父王。”

“你還喂我吃了封住記憶的丹藥。”

「不是的,我相信師父。」

藍梁口不對心,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仿佛有人刻意操控着他。

“從你把我帶到身邊起就想一直困着我。”藍梁肯定道:“不就是為的不讓我報仇,為了顯得你對我有多好,讓我念在你養育我這麽多年的份上舍不得對你下手?”

「我才沒有這麽想!」

藍梁每說一句,殷寧的心便伴随着鈍痛下沉一分。

“這就是你心中所想?”

藍梁堅定不移:“沒錯!”

「才不是!好氣,真的好氣!」

殷寧斂去眸中不明的情緒:“那你現在如何打算?”

“放我走。”藍梁:“我不想浪費時間了。”

“不行。”殷寧果斷拒絕:“外面很危險,我是為了保你……”

藍梁将刀刃橫在自己脖子上:“你再說信不信我死給你看。”

「子闕才不想死!」

殷寧眸中閃過擔憂,忍耐着翻湧的情緒,緊握右拳,似乎是下了決心又松開了手,喉間凸起上下滾了滾,艱難吐出一個字。

“好。”

殷寧偏頭不再看他,側臉沒入陰影,聲音不像方才那般失控,變得冷漠:“要走便趕快走,若是我後悔你就走不了。”

藍梁試圖掙脫束縛搶回身體的控制權,但是無果。

有個聲音自心底響起。

看吧,這就是你的好師父,若是真的不舍你怎麽願意放你走,不過是假情假意罷了。

藍梁:“…………”

短暫的暈眩過後,藍梁不知什麽時候能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他沒看向殷寧,只是一言不發盯着手上的匕首,漸漸松開手任其掉落在地。

匕首發出幾聲悶響便不再出聲。

藍梁轉身推門,邁出去的第一步開始奔跑,這裏不是歸一世家,沒有雲霧缭繞又高聳的山峰,只是順着下山的路一直跑。

屋內。

殷寧撿起匕首,抛在空中轉了幾圈接住,閃着銀光的寒刃倒映出他的眼眸,裏面一片涼薄,随即閃過無奈的情緒。

眸子向一旁的角落稍瞥即收,若不是雙方都有人看着,他小徒弟就有危險了。

殷寧将腰帶扯開随意丢在一旁,領口衣襟大敞,漏出大半個胸膛,發帶也被他扯下丢在地上,半卧在床榻之上,拿着方才給藍梁的水壺對着自己的嘴,兀自喝了起來。

明明只是喝水,卻喝出了燒酒的氣勢,仿佛脫離了世俗規矩,如此不雅的姿勢卻被他做出了讓人血脈偾張的舉動。

外面的風呼呼啦啦,吹得窗子也作響,風從縫隙灌入,床幔随着風的舞動落下,顯得床榻上的人朦胧之下又妖孽。

躲在暗處的人吞咽了幾下,主上這美人計使得好哇。

聽到動靜,殷寧扯下一段床幔當作面紗,背對着外面,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外面傳來谄媚的聲音:“主子,之前虜來的美人此刻正在床榻等着伺候您呢。”

“嗯。”那被稱作主子的人故作矜持:“你們走吧。

待人走完後,便露出笑容:“美人兒,等的好生辛苦?”

被床幔遮住的人露出一節手臂,只字未說,只是伸出手指勾了勾,把那人勾的心猿意馬引了過去。

藍梁跑到一半就被人劫下了,定睛一看原來是胡珂,一改往日的哭包性格,平靜地架着藍梁,對他抿嘴一笑随即恢複面無表情。

“表哥?”

胡珂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他,或許是血緣關系也或許是胡珂的眼神透露的意思太好懂,藍梁小聲叫了一聲:“哥哥?”

“嗯!”胡珂一身的金絲黑袍,頭頂白翡翠玉冠,剛才驚喜地嗯出聲似乎是意識到什麽,面無表情且矜持小聲回了一句。

“嗯。”

藍梁:“?”

胡珂用眼神示意,藍梁這才發覺後面跟了許多人,還有十幾個護衛,旁邊的侍從上前道:“想必你就是藍小公子吧,是我們七皇子的表弟?”

藍梁看了一眼胡珂,對方沖他颔首,于是他便點了點頭。

“那便好。”侍從又道:“我們七皇子殿下的夫君與你師父乃好友,他囑咐過一定要将你平安接回,可能要委屈藍小公子待在皇室一陣子了。”

藍梁察覺到胡珂的視線,對上去的一瞬間胡珂便移開了目光,還伴随着一些心虛。

胡珂向前幾步,附耳悄聲說:“對不起啦小表弟,我不會害你的。”

“我要坐這個。”藍梁指着最大的馬車,對自己的師父毫無顧忌,仿佛從來沒有過這個人一般。

胡珂臉上的詫異一閃而過,這個小表弟看似心大,指不定瞧出了什麽端倪,否則哪會這麽沒心沒肺。

“來。”胡珂欲伸手與他同上馬車。

馬車內響起幾聲咳嗽,侍從先一步扶住藍梁的胳膊:“還是奴才來吧,兩位都是嬌貴的主子,奴才皮糙肉厚,讓奴才來。”

胡珂悻悻收回手,兀自鑽進馬車,撩起簾子等藍梁進去。

藍梁只是看了一下,茫然了片刻,擺擺手表示不用攙扶踩着凳子爬上馬車。

進去才發現有一個人在裏面,面容清冷,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難怪會跟殷寧成為好友,兩人性格相差不大。

那人在胡珂坐下時就牽住他的手,然後坐姿端正,倒是胡珂坐的東倒西歪,想把手抽出卻掙脫不開,便也懶得動了。

藍梁在想剛才殷寧暗示的那一下,那是藍梁無聊時自發創的暗號,以銅鏡為反光的角度說話。

他那時接受的暗示是——下山,跑。

當時也不知為何腦子一熱聽了他的話,藍梁回想起當時為何要跑卻又想不起來了。再去想時腦內自發給出了答案,是以為殷寧在山下藏了什麽東西才跑的。

盡管心裏不是這樣想的,卻還是被迫接受強塞進腦子裏的答案。

不對,他是因為什麽下山的?

——是被殷寧念着所謂師徒之情趕他下山。

不對,還是不對,藍梁捂着頭,他好讨厭被人強行塞進不存在的答案,不存在的東西要一定否定!

額間的藍色印記若隐若現,直至越來越明顯,藍梁擡起頭,視線在馬車內轉了一圈。

胡珂懶懶地将眸子睜開一條縫。

他方才好像看到藍梁笑了,笑得還極為惡劣。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知道要說啥,就給你們發個大刀子當禮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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