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飛機偶遇

出發的早上北京大雪,得知航班延誤,祁白露多花了些時間在浴室。他用了半個小時洗澡吹頭發,經紀人等得有些不耐煩,一邊處理工作一邊在會客廳踱步。但是等祁白露真的出現在面前,經紀人卻擱下行李,喊化妝師來給祁白露撲粉。因為祁白露臉色蒼白,看上去一點精神都沒有,酒店大堂又很可能有蹲守的粉絲,他希望祁白露以最好的狀态面對一切鏡頭。

經紀人、助理等人只被允許在客廳待着,祁白露化完淡妝之後,回卧室拿雙肩背包。鄭昆玉已經醒了,坐在床頭看筆記本電腦,看到祁白露走進來,他擡頭道:“要走了嗎?”

祁白露正将劇本、充電器裝進書包,沒有回答。

鄭昆玉看他面上還算平靜,沒有鬧脾氣的意思,便道:“等我在北京忙完,就去橫店探班。”

祁白露敷衍地睇了他一眼,走到床頭櫃前,撿起自己的藥瓶。

鄭昆玉趁着這個時機,拉住他的手放在唇邊貼了貼,仿佛極其溫柔體貼,鏡片後的眼睛盯着祁白露瞧。祁白露等他吻完之後,抽回手道:“歡迎。”

見鄭昆玉還是一味地盯着他看,祁白露頓了一下,微俯下身親吻鄭昆玉的嘴唇,這是他們一貫的規矩。果然等祁白露直起身後,鄭昆玉把目光重新移到了電腦屏幕上,道:“讓司機慢點開車,路上注意安全。”

祁白露找出手機看時間,在經紀人的催促中往門口走,一旦背對鄭昆玉,他臉上的表情便變了,雖然瞧着還是方才的模樣,整個人卻呈現出一種松弛的冷淡。

一行人出了電梯,大堂裏果然有蹲守的粉絲。因為是下雪天,這次來的人不算多,一看到祁白露,粉絲立刻舉着手機來拍。祁白露看她們凍得瑟瑟發抖,把圍巾拉下來一點,道:“早點回去。”

幾個姑娘受寵若驚,紛紛熱情地跟祁白露說話,跟在後面的助理下意識張開手臂阻攔。經紀人有些氣急敗壞,當着粉絲又不能說什麽,只好冷着一張臉擋在祁白露的面前。

出了旋轉門後,離保姆車還有一段路。雪一直沒有停,鵝毛一樣不停覆下來,粉絲還是跟着祁白露跑了出來,她們跑在祁白露跟前,回身拍他在雪中走路的短視頻。視頻裏的祁白露穿長款黑色羽絨服,冒着雪朝鏡頭走,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他擡頭看了幾眼鏡頭,遮住口鼻的羊絨圍巾上方,露着一雙清亮的眼睛。

到了保姆車上,車子緩緩向前開動,熱情的粉絲被抛在身後,經紀人看着後視鏡中漸行漸遠的幾道身影,立刻開始訓祁白露:“之前不是告訴過你,不要跟她們說話嗎?”

化妝師替祁白露打圓場:“程哥,天氣太壞了,小祁也是擔心她們。”

祁白露的經紀人程文輝在業內是有名有姓的前輩,大家提起來都喊一聲“程哥”。聽到化妝師的話,程文輝不為所動道:“你今天跟她們說話,明天她們還跟着你,還想聽你說更多,後天就該在你房間裏放錄音筆了。你有沒有做明星的自覺?”

保姆車內一時寂然,片刻之後,祁白露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助理将一面毯子抖開遞給祁白露,緩解車內暫時的壓抑氛圍。上個月拍雪中戲的時候,祁白露受了腿傷,膝蓋受不得冷。在經紀人的注視下,祁白露接過毯子鋪在膝蓋上,閉上眼睛開始補覺。他仿佛真的困了,沒過幾分鐘就睡了過去,程文輝本想叫他背一下臺詞,看他實在困得厲害,便放過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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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沒有粉絲在機場蹲守,他們走會員通道,一路暢通。祁白露自己一個人坐頭等艙,程文輝等人坐經濟艙。祁白露找到座位之後,放好行李,拿出手機回朋友的微信。林悅微抱怨新劇本的進度緩慢,并讓他寄幾瓶橫店某家飯店的自制辣椒醬,他回複了一個“好”。除此之外,泛泛之交發來的消息他都沒有回。

然後他關掉手機,拿出了耳機和還沒開機的平板電腦。這時候,旁邊坐下了一位頭發斑白的大叔,祁白露擡頭看了一眼,低頭解打了結的耳機線,但是兩秒之後,他再次擡起頭來。

隔着一條過道,祁白露右後方的座位上,坐了一個穿煙灰色大衣的男人,看上去剛上飛機,此刻正在摘自己的手套。他一邊拽着手指套,一邊漫不經心地掃視四周的人,目光在經過祁白露時忽地停住了。

因為中間隔了一個不停晃動的人影,他們只影影綽綽地看清了對方的臉。阮秋季驚訝地挑起眉,把一雙手套攥在手心裏,很快對祁白露微笑。出于禮貌,祁白露也笑了下。

他完全沒想到有這樣的巧合,祁白露回過頭,專心致志地解耳機線,但是手裏的線糾纏在一起,如亂麻一般越絞越緊。沒過半分鐘,一個聲音突然在他頭頂響起:“你好,可以換一下座位嗎?”

祁白露跟旁邊的大叔一起擡頭看,只見阮秋季一只手撐在大叔的椅背上,微俯着身說話,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大叔看看他,又看看祁白露,意識到這個陌生男人是跟自己說話。

“裏面的人是我朋友。”

“可以。”

阮秋季得了這一句,站直身體朝不遠處的空乘人員舉了下手。空乘人員走過來,看他們的體型差不多,同意了他們換位的請求。

祁白露眼睜睜地看着大叔站起來走遠,坐到了阮秋季原先的位子上。阮秋季自然而然地坐在祁白露的右手邊,他長手長腳,一坐下就很有存在感。祁白露嗅到空氣中有很淡的煙草味,還有一點女性香水的味道。

“回橫店?”

“嗯。”

“鄭昆玉沒跟你一起嗎?”

“他留在北京了。”

祁白露看了眼過道上來往的人,已經有乘客認出了他,朝這邊投來好奇的視線。祁白露低下頭,繼續處理手裏的耳機線。阮秋季知道他顧忌有人走來走去,不想多做交談,于是配合地沒有繼續說話。

飛機上的人各到各位,阮秋季看了一會兒祁白露解耳機線,像是在欣賞什麽很有意思的表演,因為看他遲遲沒有解好,阮秋季突然道:“我幫你?”

話音剛落,阮秋季的手已經伸過來,抓住了其中一條線,祁白露不欲因為這種小事起争執,頓了一下任憑阮秋季拿走了耳機線。

出于職業愛好,祁白露習慣性地觀察人,他默不作聲地打量着阮秋季,目光從阮秋季的側臉落在雙手。阮秋季的手很好看,指甲修得幹淨整潔,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一雙手。但阮秋季很快就察覺到了他的注視,擡頭看了過來。

祁白露跟那雙深邃莫測的眼睛對視幾秒後,不動聲色地避開,轉頭看向了舷窗。窗外正飄着細小的雪花,跑道的積雪清理過了,沒有一會兒,又落了一層薄薄的白色,遠處的雪地上有幾道彎彎曲曲的車轍。

沒過幾分鐘,阮秋季把耳機交還給祁白露,祁白露說了聲“謝謝”。

舷窗之外雲海翻湧,祁白露一直把臉朝向窗外,直到安全帶的提示燈熄滅,他才回頭打開平板電腦。空姐推着手推車經過走廊,溫聲詢問他們是否需要什麽,阮秋季點了酒和果汁。因為看祁白露戴着耳機,空姐将杯子放在阮秋季的餐桌板上,推着推車繼續向前。

祁白露剛點開下載好的視頻沒多久,阮秋季将那杯果汁放到了他面前,祁白露摘下右邊的耳機,表情有一些異樣,阮秋季如常道:“給你的。”

“謝謝。”

祁白露握着杯身,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平板電腦上的視頻方才沒有按暫停,劇情正在徐徐推進。祁白露放下杯子,扭頭去看電腦屏幕,用手指将進度條往前拖。

阮秋季不經意瞥到了屏幕,問道:“《如花似玉》?”

屏幕上的西班牙女人站在路邊等人,一頭美麗的棕發被雨水打濕。她穿紅色的套裝,外面裹着黑色大衣,仔細看可以看到套裝的前胸位置上,有鮮紅的洇濕的痕跡。她一邊在馬路上徘徊,一邊張皇地望着四周。鏡頭跟得很近,将她眼睛裏的迷茫和凄楚展露無疑。有出租車停下來,問她是否上車,她受驚一般躲開,踩着高跟鞋扭頭就走。

電影的畫質有些粗劣,衆多顏色擠在一起,顯得畫面有些豔俗。遠處是墨綠色的廣告牌,廣告牌上有一個波普風格的金發女人頭像,她的下巴擡起來,慵懶地睇着人群。塗着紅唇的主人公走到廣告牌下,她聽到腳步聲,忽然回頭看過去,認出了黑暗中的某個人。

鏡頭沒有展示來人是誰,定格在了她憂愁的面孔上,随即用紫紅色的字體打出了電影片名。屏幕的下方跟着中文翻譯,這個長鏡頭正是出自西班牙電影《如花似玉》。

在影視行業工作,有豐富的閱片量并不奇怪。祁白露道:“你看過嗎?”

“我有這個導演的一套碟片,花了好幾年才收集到了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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